第三十二章 廢棄礦場
公交車吱呀一聲,輪胎與柏油地麵摩擦,發出的聲音像魔幻小說的巨怪一樣難聽。
韋枷跳下了公交車,他用手遮擋著烈日散發的灼熱光線。運動鞋沒有起到隔絕熱量的作用,柏油地麵如滾燙鐵板似的高溫,忠實無遺地傳導到他的腳底。
他想掂起腳交替著散熱,但沒一會他就停下了動作,這個動作實在是有些蠢。他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丟臉,兩隻腳換來換去的模樣搞笑得像是一隻鴨子。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好看看有沒有人看到他的蠢相。
過了一會,他放下心來。
因為這個地方人影都不見多一個,他甚至懷疑自己來到了一片荒蕪。
遠遠望去,藍得近白的天空,在衝天的熱氣裏扭曲,就像罩上一層不規則的玻璃。沿路都是一些高大的雜草,還有矮小的灌木,它們雖然不同種,可是高度卻十分近似,讓人傻傻分不清哪些是樹,哪些又是雜草。
這裏沒有西洲沿海小鎮的溫潤如酥,草的長勢喜人到令人厭惡。它們不曾約束的手腳,伸到了人行道,占據了接近一半的道路。鋒利的葉片邊緣時不時勾到韋枷的手臂,疼得他嘶牙咧嘴。後來,他學聰明了一點,站在反射陽光熱量的柏油道路。
這個地方的車流量稀少,韋枷偶爾能看到一兩輛匆匆而過的大貨車,或者是外地車牌的汽車。他暫時還沒有看到,有車子在這個地方停靠。
他相信自己來到了一個比老城區還要荒廢的鳥不拉屎的地方,在陽光的強烈蒸騰下,濃烈的青草味並不愉悅,它帶著股惱人的怪味,清清楚楚地令人感到這個鬼地方的氣溫有多高!
就像一隻羽毛刷輕輕地掃過他的心,他有股說不出的煩悶。
口罩男給他的名片上寫著一個不明確的地址,平陽窿公交站,背對公交站牌,下車之後往右邊走,第二個廢棄礦場。
平陽窿是莫德裏市的一處礦山,在上個世紀這個地方被大肆開采,留下了一個個大窟窿,就像是人體活生生剜出肉而留下的血洞。那時的人沒有環保的概念,他們像蝗蟲一樣將這個地方的礦藏,以非常快的速度開挖殆盡,莫德裏市的繁華,有一半跟這處千瘡百孔的廢棄礦場有著千絲百縷的關係。
施工隊在撤走的時候,沒有把挖出的土回填進礦坑裏。一座座礦山在平地消失,方圓百裏連一個稍高的土丘都難以見到。莫德裏市每年夏季的雨水都格外充沛,壘積在礦場附近的鬆散土堆,因為疏於管理,在暴雨的衝刷下,流入一個個礦坑,形成了可怕的人工沼澤,即使是冷血霸主鱷魚,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也不會想不開雨天鑽進這些礦粉泥沼。
那些膠著的泥漿濃稠得可怕,像一隻隻無形的無脊椎動物觸手,又如使用納米纖維製作的高強度繩索,隻要被纏上,就算有萬頃的力氣也無法逃脫。
莫德裏市曾經有個報道,一輛雨天行駛的白色汽車。因為行車速度過快,拐彎的時候地麵打滑,失控撞向了路邊。
就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如果隻是簡單的翻車,那帶著自己兒子的一家三口,大不了隻是流點血、擦破點皮,再加上斷幾根骨頭,他們的小命還是可能撿回來
的。
可是,他們的汽車失控的地方正好有個廢棄礦場,積著滿滿一坑的礦粉與泥渣,而他們的汽車在失控之後,徑直墜到了那個廢棄礦坑。據目擊者口述,那輛白色汽車嗖地一聲就被泥漿吞沒,雨水打在結實的泥漿表麵沒有泛起一絲波瀾。
消防隊以最快速度趕到,想要抽出那個坑底的泥漿,把人救出來。可惜為時已晚,等看到那輛被泥漿吞沒的汽車時,一家三口都成了全身汙泥的泥水,據說肺部都充滿了泥獎,可以想象那是種多麽痛苦的死亡方法。
後來,在道路的兩旁加裝了許多防撞護攔,還有注意減速的警示牌。
那些礦坑還是沒有處理,處理它們的成本太高。與棄置這些礦坑的做法比起來,回填泥土,或者是混沌土夯實都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十分不值得。
韋枷一邊走著,一邊用手遮擋強烈的紫外線,同時留意護攔外麵的景象,防止自己走過了地方,錯過了口罩男所說的第二個礦場。
他的心裏頗有微詞:這麽熱的天,約在這個地方見麵,就不能找個涼爽一點的地方?
但眼下隻能繼續走下去,盡快跟口罩男會麵。
走著走著,韋枷平白有些擔憂。
口罩男沒有跟自己約定過具體見麵的時間,那自己現在過去找他有意義嗎?他會不會正好不在那個地方?
那自己不是白跑一趟了?
他的意誌絕對談不上堅定,雖然他想跟隨父親的步伐,找出當年的真相,最好能扳倒那人“眼睛”組織。
可一切都隻是想想而已,他還沒有相匹配的心性與決心。
他就像一塊熱鍋裏的肥豬油,耐心一點點地被炙烤出來。
在大太陽底下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鍾,韋枷才看到第一個礦場。這個中途他沒有錯閃一絲一毫的景象,這足以說明第一個礦場的距離有多遠。
汗水在下巴匯集、滴落,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現在往回走也不劃算。
韋枷咬牙堅持著向前走,他的T恤成了名副其實的汗衫。
又走了二十分鍾,他總算看到了第二個礦場,這時候他已經成了一隻另類的“落湯雞”。
走過遠路的人都知道,看見了山頭,不代表著離山頭近,這隻是說明你接近了那個地方一些。
韋枷看到的是第二個礦場的輪廓,他心中欣喜走路的腳步加快。他以為自己非常接近那個地方,隻要再加一把勁就能趕到,可是毫無疑問他是錯誤的。
又走了十分鍾,那個礦場的輪廓才又放大了些,這令他不禁有些氣餒。
手機響了,杜鵑的電話。
韋枷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的身體水分流失得太快,急需補充水分,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錢也地方花。想找間小賣部買瓶冰水解渴簡直不現實,沒人會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開店,或許附近的加油站或者服務區能買到水。可是,路途一定非常遙遠,可能還要走上一倍他現在的路。
他漸漸有種不安,疑心口罩男在耍自己。
如果到了地方,發現那不過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他發誓下次見到那個口罩男,會把他的頭擰下來當
凳子坐。
即使他是自己父親的好朋友。
他接通了杜鵑的電話。
杜鵑黃鸝般的聲音像夏日裏的一陣涼風撫去他心中的暑氣。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人家的小肚子快餓扁了!”
“餓死人家你不用負責啊?”
韋枷知道中午的飯,他沒有辦法帶回去。走到現在,他還是沒有走到那個廢棄礦場,口罩男好像還要告訴自己什麽東西,所以他隻能叫杜鵑自己去市區買飯吃。
“老婆,我剛剛遇到點事。”韋枷的眼珠子轉了轉,他使勁甩了甩腦袋,高溫下的頭腦運轉速度有點慢:“路上碰到了一個老同學,他找我敘舊。”
“敘舊?!”杜鵑的聲音有些不善:“你說好給我帶飯的!”
“喂喂喂!”
韋枷假裝信號不好,手機離自己越來越遠,快速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我中午不回去吃飯了,我給你轉兩百,你想吃什麽自己去跑,寶貝,我愛你。”
然後他立馬掛了電話,杜鵑怨是會怨他,但等他回去氣也差不多應該消了。
又走了二十分鍾,韋枷才來到口罩男說的第二家礦場。
他累得不想說話,口裏的水分似乎被汲幹。
廢棄的礦場還留著一個簡陋的門關,保安室的東西早已經被清走。
礦場內,茫茫一片光禿禿的紫紅色泥土,它們看上去非常粘稠,踩到上去如同堅硬的石頭。但韋枷知道如果下雨,這些泥土會比強力膠還要粘手。
接近一個小時的腳程,疲倦如潮水般襲來。
這個小小的保安室雖然荒廢,但可以檔住炎炎日光。
背靠著這片陰涼,他索性坐了下來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他感到有些困,眼皮子在打架。
不久時,他就坐在地上,靠著牆壁睡著。
有人拍打著他的臉,韋枷先是動了下左眼的眼皮,然後兩隻眼睛緩緩睜開。
他看見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在他旁邊半蹲著,不用想就是他叫醒了自己。
“醒了?”
“醒了就跟我來。”
他不看韋枷的反應,直接向礦場裏麵走,韋枷滿肚子的疑惑,急忙跟在口罩男身後。
他今天就是特意過來找口罩男的,口罩男一定掌握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
口罩男一路向前走,韋枷跟著他走過了那片礦粉與泥渣組成的平地,往礦山上走。
他們繞路走到剩餘的礦山的山脊,用地理學術語來說,應該是這座山的鞍部,也就是類似山峰的兩個山頭之間的凹陷處。
韋枷之前看向這裏,沒有發現這個地方。一來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些高度,他在下麵走路看不清楚,二是有山頭的遮擋,掩飾了這個地方的存在。
口罩男把他帶到了這個地方,在一處平緩的山坡停下,他眼睛打量著那個緩坡,似乎在確認著什麽。韋枷好奇地看著口罩男的動作,他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
口罩男把泥土扒開,露出了一個半人高的洞口。
他小聲對身後的韋枷說:“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