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樓
住在這樓也有一段時間,還是第一次到二樓。
樓裏的租客,洗完的衣服都在走廊晾曬,可明明有通往天台的樓梯。
樓梯的存在證明,這棟老樓跟那個時期的許多住宅一樣,喜歡預留半層樓。預留的半層樓,其實就是天台,可以多出晾曬東西的地方。
像老一輩的人,對於曬場有著非比尋常的追求,可能是舊時糧食產量不足,鐫刻在他們骨子裏的憂慮。他們總喜歡在家裏屯大米、麵粉、紅棗等可以儲存長時間的食物,可又由於不能立即吃完,必需時不時拿出去晾曬,防止糧食生蟲。
韋枷覺得三樓沒有那樣簡單,它肯定存在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以致於房東方德淑將它封閉。
他沿著樓梯往上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扇鏽跡斑斑的疏格鐵門。以人的體型絕無可能穿過去,一些小動物出入自如的卻不是問題。
韋枷湊上前去,試著拽了拽鐵門,然而回應他的是,沉悶而結實的門與牆壁相撞的聲音。鐵門之後是一堵白灰牆,這讓韋枷不免覺得畫蛇添足。
門背那堵牆的存在已經可以防止其他人上三樓天台,這堵門的存在純粹多此一舉——大概不會有人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用鐵錘砸牆。
然而,眼前的這扇鐵門不僅結實牢固,雖然上麵有些鏽跡,但也不能用蠻力打開。再加上大門上的一個烏青色的剝落漆塊的大鎖——鎖眼的位置已經被紫紅色的鐵鏽鏽死,根本沒有辦法打開。
在沒有工具的條件下,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三樓,也許外牆的鐵梯會是一個突破口。可是,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因為一個不靠譜的猜想,沒有安全措施的情況下,沿著外牆不知多少年沒有用過的鐵梯,從一樓爬到三樓?
有人或許會這樣做,但這個人並不是韋枷。他還要跟口罩男見麵,還要忙著查出父親死亡的真相,這個節骨眼上,他不想橫生外枝。
吱吱!
他聽到一種隱秘而尖銳的齧齒動物的叫聲,聲音的來源似乎是鐵門後的那堵牆壁。
那隻是一堵光禿禿的白灰水泥牆,韋枷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那堵牆他用手拍過,把手拍疼始終是沉悶的聲響。這樣堅固的牆裏,傳出類似老鼠的叫聲,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他抬腳轉身正要離去,可是再一次聽到了那些可惡的生物的叫聲。他們如同邪惡的教派在不懷好意地竊語私謀,那未成形的陰謀仿佛一萬個鼻涕蟲一生流出的黏液粘著鼻屎那般倒人胃口。
韋枷沒有辦法忽視那股不同尋常的聲音,所以他又轉過了頭。
他知道好奇心害死貓這句話,可是,繼承於父親的冒險天分,又令他蠢蠢欲動。
現在是白天正午時分,一天日光幾乎最茂盛的時候。無論什麽資料,都共同提到了一個點。鬼魂一類的黑暗生物都懼日光,它可以有效地創傷黑暗生物。
所以他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大中午即使有什麽髒東西,他的人身安全應該也可以得到保障。
越是靠近那扇鐵門,那種隱秘的惡心的老鼠
啼叫,就更加地無法堵住。他這才知道原來聲音也可以給人帶來這種不可言喻的憎惡與心煩,他又想到了幾天前夜裏消失的老鼠屍體。
他看到白灰牆的底部有個黑窟窿,於是,他蹲下身子。這個姿勢並不那麽容易維持,他感到無比吃力,伸長了脖子也照樣不能看清那黑窟窿的裏層。每一級樓梯都是有落差的,韋枷往後退了幾步,隻稍稍曲腿就能看見那個黑窟窿。
紅色的眼睛!
韋枷不由自主地後傾,幸好他沒有忘記自己是在樓梯上站著。在跌倒之前,伸手抓住了旁邊的樓梯扶手。
他感到有些口幹舌燥,手掌心發毛汗。
這個紅色眼睛給他一種不詳的感覺,以前他隻會一笑而過,不會太把這種感覺放在心上。可如今經過一係列事件的洗禮,他堅定的唯物主義觀變得不那麽唯物主義。
這紅光裏的眼睛會是什麽?它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嗎?
韋枷不得不采取謹慎又小心的態度,拿眼睛死盯著那黑窟窿裏那雙的紅眼睛。也許是感覺到了韋枷那露骨又赤裸的目光注視,那雙紅眼睛不退反進,竟然從黑窟窿裏爬了出來。
灰樸樸的短毛,尖頭,綠豆小眼,長長的胡須,滑稽的短小四足,還有長長的尾巴,這些特征無疑符合對四害中的老鼠的描述。
不知是多少次全身心經受這種虛驚一場的洗禮,最近這樣的驚嚇實在太多。他感到自己似乎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抗性,但令他感到不滿的是,自己的膽子好像變小不少。
居然在正中午,被這些扁毛畜牲再一次嚇到。
那隻老鼠鑽出洞口之後,聳動著鼻子,微微抬起前軀看著韋枷。一人一鼠就那麽對視著,難言的壓力彌漫在韋枷的心間。
不應該啊,不應該……
他再次定眼看著這隻老鼠,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感到壓力。
那隻老鼠的眼神似乎滿不在乎,又好奇地看著韋枷這個陌生的闖入者。膽小如鼠這個詞放在它身上有些不合適,韋枷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他在這老鼠的眼裏,看到了戲謔、好奇、不屑,這麽多種的感情,怎會出現在一隻小小的老鼠身上?
他果斷地脫下腳底的脫鞋,就和前幾天夜裏那樣,手執著拖鞋,瞄準洞口的位置。拖鞋脫手而出,以他穿的拖鞋的堅硬程度,這種速度飛出去,砸到人身上的效果無異一地一塊分量減半的磚頭。他計算好了老鼠受驚的反應,慌亂之下它會饑不擇路,下意識地想要調轉返回,鑽入黑洞泂的巢穴。
然而,下一秒發生的事,令韋枷大跌眼鏡,那隻老鼠沒有亂跑,他預想的拖鞋打得老鼠吐血的美妙場麵沒有發生。那隻老鼠隻是懶洋洋地向前走了幾步,黑色的拖鞋無力地彈跳幾下,接著,它在鑽進洞口之前耐人尋味地用它那赤紅著的雙目,看了韋枷一眼。
韋枷的心跳有些加快,他竟然在這老鼠的眼裏,看到了自己將會麵臨大麻煩。
嗬嗬,雖然這扁毛畜牲有點道行,邪門地不像普通動物,好像發生了某知不知名的變異。但是隻要是屬於
老鼠的範疇,那作為萬物靈長的人就有辦法對付它們。
殺鼠藥、捕鼠夾、捕鼠籠、粘鼠貼,在對抗四害的過程中,人類憑借聰明智慧,發明了不少切實有效地殺滅老鼠的工具。
韋枷不想在這些殺鼠工具上浪費錢,他有自己的辦法。
他觀察過這棟老樓,老樓沒有吊天花板。老鼠那短小的爪子,還有堅硬的牙齒,對混凝土構成的樓體,基本不起什麽作用。眼下這個老鼠洞應該是它們唯一的出口,他就地取材,樓上樓下地跑,找來了一些廢棄的布條,還有大小不一的碎石塊。
碎石塊先塞入洞口,然後再用布條填充。韋枷覺得一層不保險,又如法炮製再堵了一層。
洞穴1裏仿佛沸油鍋裏加入了水,刺耳尖銳的老鼠叫聲,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吱吱吱吱地不停地吵。
韋枷心裏有些發毛,他堵洞口的舉動,好像惹毛了洞裏的那些主兒。
無法想象裏麵空間生存了一個多麽龐大的鼠群,好像捅了一個馬蜂窩,老鼠淒慘、憤怒的叫聲,吵得他耳朵嗡嗡響個不停。不是親身經曆,他沒有辦法想像,小小一個老鼠洞,竟然藏了這麽多的老鼠。
那個房東說租客不講衛生,其實是她自己不講衛生吧?天台的小屋有這樣數量龐大的鼠群,她竟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放任他們在這裏生活如此之久?
這樣數量巨大的鼠群,恐怕老鼠的十八代祖宗都在裏麵,他們像人類社會裏,世代同堂的家庭,以老鼠的繁殖能力,這樣的事不是不可能。
但凡生物如果想要活下去,都必須攝入足夠的能量。僅憑老鼠叫聲推斷,他估計牆壁的那邊有不下一百隻老鼠。
他們的食物從哪兒來?
舊城區的人來的來,走的走,或許有一部分像他們這樣迫於生活,搬到這個地方居住的人。還有,一些仍守在這個老城區,不舍得放棄家中的房產的人。
然而這樣的人數量會有多少?
能養得活不下百隻的鼠群嗎?
他已經逛了以老樓為中心的方圓七八百米,都是一片蕭條的景色。這些上了年紀的一棟棟老樓,成了名副其實的“鬼樓”。基本上看不到人的活動足跡,在此之外的地方,韋枷還沒有來得及去看。但是,這些老鼠總不能連夜奔走幾公裏,跑到食物相對充裕的新城區,然後在吃飽喝足之後,把食物帶來他所住的這棟老樓天台三樓的封閉小屋。
韋枷已經可以肯定,那堵牆壁後麵有一個相當大的空間,可以容納不下百隻老鼠的龐大鼠群生活。
但是,沒有聽過哪裏的老鼠會像行軍蟻一樣團結,像人類一樣大麵積地聚集在一個地方。
不下百隻的老鼠?
韋枷想到這個場麵就有些腿腳發軟,同時他感到一絲殘忍。他可能堵住了它們唯一的出路,裏麵生存著的龐大鼠群也許不能撐幾天就會因為食物殆盡而產生死亡。它們的同伴死亡的屍體,也許會成為它們嘴下的食物,再反複經曆這個過程,完全一場老鼠大饑荒時期的共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