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引燃
“看來這位達茲納先生好像發現什麽了呢，要不要警告他一下？”
達茲納落荒而逃的樣子，被卡多看在眼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不用這麽多此一舉，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東西，是不能夠亂說出去的。而且本來這也不需要什麽高明的手段，隻不過是利用了我們和他們之間完全不對等的信息差，將這些人引到我們需要的位置上就行了。被達茲納發現一些問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鬼之國不可能把全部的賭注，一股腦的放在這群組織能力極差的波之國工人身上，肯定要在民間安插屬於自己的人手，在必要的時候，能夠起到帶頭作用。
鬼之國軍方的構成人員，本來就堪稱複雜。
裏麵的構成人員多以小國人員為主，其中有不少就是波之國的本地人出身。身份上完全是天衣無縫，地地道道的工人和農民出身。
火之國再怎麽精明，也不會猜測到，早在第三次忍界大戰的時候，鬼之國其實已經把觸手伸到了波之國。一群老實巴交的工人和農民，在很早年前，就已經加入鬼之國軍方，現在返回波之國，也自然而然成為了鬼之國軍方的眼線。
隻不過那時鬼之國力量積蓄不足，遠沒有如今這樣的強大國際影響力，如何在波之國布局，計劃也模擬的非常潦草，不成係統。直到近年來，才開始逐漸完善整個流程，重新整改。
計劃涉及到的人力，啟動多少資金，計劃出現變故如何預防等等問題，進行了十數次的前後梳理，才最終成型。
可以說，將各種情況，全部考慮在內。剩下來的無非是時間長短問題。
火之國能夠看到的，永遠隻是鬼之國想要讓他們看到的東西。
達茲納這些人，充其量是擺在明麵上，給人看到的東西。
而引爆炸彈的真正引線，則是藏到了深不見底的位置。
“不過，也多虧了波之國大名和貴族本來就根底不正，不然的話，我們的計劃也不會那麽順利了。”
從這點出發，一姬真要感謝波之國的貴族階層。
存在眾多黑幕的波之國高層，稍微暴露一點，就足以致命了。
這樣也省了鬼之國給波之國貴族階層製造黑點的時間。
“那麽，大小姐，不打擾您休息了。這個國家估計很快就要混亂起來，我必須準備一番才行了，不然到時難免會出現一些紕漏。而且明天要接待波之國大名，也需要花費一些口舌。”
卡多微微一禮，恭敬退了下去。
一姬點了點頭，示意卡多可以離開了。
◎
第二日。
下午四點。
波之國大名拿著手裏的請帖，感覺像是個燙手山芋，臉上憂心忡忡起來。
“卡多這個家夥可不太好對付啊。背靠鬼之國這個強大的國家，唉……”
請帖是卡多派人送過來的，說是請他過去赴宴，但多半是想要詢問一下最近暴露出來的寶庫的事情吧。
因為國庫空虛，所以在之前，波之國擁有正當的理由，拖欠鬼之國的債務。
但這並不意味著，鬼之國不打算追回這筆金額龐大的欠款。
加上鬼之國如今國際地位不同以往，如果直接宣布向鬼之國借款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那麽，風之國就是波之國最好的榜樣。
鬼之國會直接派兵過來攻擊波之國，就連火之國也沒有充足的借口，對鬼之國的行動進行幹涉。
雖然是這麽想，但是波之國大名還是不太願意將欠款補上。
對他，還有本土的貴族來說，性命、金錢、權力是同等重要的東西，放棄任何一樣，都不亞於從他們身上割下一塊心頭肉，要心疼很久都沒辦法彌補回來。
之前還能以國庫空虛作為借口拖欠，但現在寶庫的事情暴露出來，波之國大名就知道，這件事是無論如何也必須過去解釋一番的。
否則，到時候就不是口頭上跟他講道理，而是鬼之國的部隊過來和他講道理了。
這讓波之國大名無比氣惱發現寶庫的凱沙，雖然他知道對方發現寶庫，裏麵肯定會有一些問題。
但對方咬住牙關，寧願接受殘酷的拷問，也不願意鬆口，在酷刑下屈服，讓他這個大名實在是無從下手。
以往無論骨頭多麽硬的人，隻要進入了監獄裏麵，不用多久，就會把隱瞞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求一個痛苦的死法。
但是到了凱沙這裏，令人聞風喪膽的酷刑都失去了作用。
波之國大名揉著眉頭，凱沙那邊還沒有鬆口，卡多現在又派人過來，請他過去赴宴，還有其餘貴族也差不多收到了請柬。
換作以往，他可以以工作忙碌為理由推辭掉。但這一次，他推辭不了。
卡多這麽做，肯定是確定了寶庫存在的真實性。
這件事是波之國理虧在先，如果不能給鬼之國一個合理的解釋，後果不堪設想。
他可不會認為鬼之國之前的和和氣氣，是真的有求於波之國，隻是因為一旁的火之國，態度上才會客氣一點。
若是沒有火之國進行行動上的幹擾，無論是工廠停辦，還是查封工民合作社，都足夠波之國吃一壺。
主場不在鬼之國，所以鬼之國蟄伏，以正常的外交手段進行交涉。
但如今主場換成了鬼之國，波之國大名可以預料到對方在接下來外交談判上的強硬，不會再客客氣氣和波之國商議事情。
與其說是請他赴宴，不如說是暗藏威脅，隱藏的意思是，他這個大名不去也得去，去了還能夠討價還價，不去連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
形勢迫人。
波之國大名麵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濃濃的歎息。
從位置上起身，準備去參加這個宴會。
如果實在躲不過去，必須換掉欠款的話，那就把今年的稅再提升一成吧。波之國大名心中想道。
至於賦稅提升後，會有多少人餓死，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他這個大名都有點自身難保，作為他的子民，也該考慮一下他身為大名的處境才行。
這麽一想，波之國大名心情好受了許多。
◎
大約是晚上八點，波之國大名一臉陰沉的返回自己的府邸。
宴會的內容不出所料，和債款的事情相關。
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卡多那高高在上的態度，還是令他感到非常不爽。
不過，他沒敢在宴會上爆發出來。除了讓人看笑話，債款也不可能得到妥善解決。
為了彰顯誠意，卡多也告訴了他鬼之國政府的決定，隻給波之國一個星期時間湊足債款。
如果超過這個時間，波之國還是沒有把欠的債款如數奉上，那麽，鬼之國的軍隊就會立即降臨波之國，不排除采用武力等強硬性質的手段來解決問題，並且希望波之國能夠大局為重，不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舉動。
本來想和鬼之國和好關係的波之國大名，也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徹底倒向火之國那一邊，借助火之國的力量，來牽製鬼之國。
不過想到火之國如今的處境，似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夾在大國之間爭鬥的小國，處境最為艱難。
波之國大名深深體會到了這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感。
敲門聲響起，波之國大名心情不是很好的說了句：“進來吧。”
外麵的人推門進來，是兩名波之國的官員，也是今晚隨同他參加宴會的波之國貴族。
“大名大人。”
兩名官員跪坐在波之國大名麵前，彎腰行禮。
“免了，有什麽話直接說吧。”
波之國大名歎了口氣。
兩名官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問道：“我們想問的是，大名大人您真的要在這個時候，把債款還掉嗎？”
波之國大名歎息道：“不然呢？卡多的態度，你們在宴會上也看到了，他已經明確給出了期限，如果這個時候再拖延的話，到時候麵對的就是鬼之國的大軍壓境了。那可是打敗了風之國的國家啊，我們拿什麽去抵抗？”
兩位官員沉默下來。
確實，無論怎麽看，發動戰爭的結果隻有一個，以鬼之國勝利為收場，波之國徹底戰敗。
而且波之國會毫無懸念的戰敗。
五大國之一的風之國都敗北了，連大國都不是的他們，可沒有力量對抗鬼之國的強軍。
“話說回來，寶庫的事情，泄露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官員埋怨起來。
“人算不如天算，誰也不知道會在這種時候，寶庫的事情會泄露出去，竟然還是被一個漁夫揭穿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鬼之國不追根究底，真是……”
波之國大名懊惱不已，痛苦的難以呼吸，說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漁夫凱沙，寶庫的事情就不會泄露，他們依舊可以以國庫空虛為理由，將債款長期拖延下去。
沒錢的話，鬼之國肯定是需要理解一下，表現一下自己國家的風度，不會追迫太緊。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這種欺騙行為，讓鬼之國十分氣憤，若不是顧及臉麵，估計連一個星期時間，都不想要給波之國寬限吧。
兩國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大名大人，請立即把那個漁夫處死，以儆效尤！讓下麵的人看看，揭露秘密的下場是什麽！”
兩名官員眼中閃過一絲狠辣，沒有手軟的意思。
波之國大名搖了搖頭回答：“不行，那個漁夫凱沙還不能死，比起債款，我更加擔心我們和海盜勾結的事情暴露出去，這個漁夫肯定知道了一些東西，我正在派人暗中查詢那日誰和這個漁夫一起出海，把可疑的人全部找出來監控，防止消息進一步泄露。”
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去做，但是不能夠暴露在明麵上。
勾結海盜，殘殺自己國家人民這一點，是絕對不能暴露出去的黑點。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國家動亂。
“大名大人多慮了，我們擁有統治這個國家的最高貴血統，這些賤民即便知道了一些東西，最多也就是像以前那樣，過來無用的抗議幾聲，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遺忘掉而已。一群沒有接受過正統教育的山野之人，根本不懂得怎麽管理國家。無論是我們，還是其餘國家，都不會允許一群野猴子走到台前。比起這個，債款的問題更值得我們注意。”
官員底氣十足的說道。
“可是，我還是有一點擔心。而且債款的問題，我們已經徹底陷入被動，不可能再去拖延。其實想想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把債款還掉，到時再從其他地方撈錢就好了。”
“大名大人的意思是……”
兩名官員眼睛陡然一亮。
“我準備把今年的賦稅，再往上提一提，反正也餓不死幾個人。不過，之後幾年的排場用度方麵，就會簡約一下了。”
波之國大名惋惜不已。
對於他這等身份高貴的人來說，平時的吃穿，還有重要日子裏的排場，都需要用到很多錢。
否則排場要是小了，就會影響到作為大名的威儀，沒辦法讓國民瞻仰到他這個大名的威嚴氣場，也不能夠區分自己和凡人之間的差距。
這對於大名家來說，是關乎臉麵的事情，不能夠馬虎草率應對。
可是鬼之國逼迫太緊，往後的吃穿用度自然需要減少。
兩名官員聽後，也是酸苦的歎氣。
大名家需要排場，彰顯自己主人的地位，他們所在的家族，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排場，才能彰顯他們相應的貴族地位。
若是沒有這些，豈不是代表他們的家族，和平民一樣嗎？
這對於貴族們來說，是難以容忍的事情。
“既然大名大人有了決定，我們也會鼎力支持的。先把鬼之國這一關過去了再說。”
“那就這樣吧，天色不早了，你們……”
波之國大名點了點頭，正要起身，一名近侍從側門位置，小跑了進來，臉色慌亂，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聽完近侍所匯報的內容後，波之國大名突然站起，臉上浮現出震怒無比的表情。
“大名大人，發生什麽事情了？”
兩名官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看到波之國大名的這種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否則不會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來。
波之國大名一字一頓道：“有人劫獄！”
“劫獄？難道說……”
兩名官員仿佛猜到了什麽，臉上露出震驚的色彩。
“你們猜得不錯，那個漁夫凱沙被人救走了……”
波之國大名麵色陰沉如水，聲音中夾帶著刺骨的冰寒之意。
“現在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把人盡快抓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恐怖的殺機，在波之國大名眼中醞釀著。
◎
廢棄工廠裏麵。
救下凱沙的工人們，將他平躺在一張破舊的床板上，拿出療傷藥，在他身體上的傷口位置塗抹，幫他止血，恢複受到的創傷。
看著凱沙身上那觸目驚心的鞭打痕跡，圍繞過來的工人都是無比憤慨。
為民請命的人，受到了這樣不公正的待遇。
加上波之國大名與海盜勾結，進行幕後交易，內心積攢的怒火，已經填滿了在座每一個人的胸腔。
達茲納為凱沙塗抹好藥膏後，看到眾人那一雙雙無比憤慨的眼眸，內心不由得歎息，知道有些事情，很可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
一個人站了起來。
第二個人就會很自然的也跟著站了起來。
隨後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然後更多的人，也會隨之站出，匯聚在一起。
更何況，他們現在都有了共同的敵人——大名，貴族。
本質上，和凱沙帶頭去大名家鬧事，沒有太多區別。
唯一的區別，這次不是鬧事這麽簡單，而是要把整個國家攪得天翻地覆，到時也不會平息。
這個國家之後要走向什麽樣的道路，不是由他們決定，而是……早有人做好了安排。
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孩——千葉一姬。
亦或者是，是她背後所依靠的那個國家——鬼之國。
還真是好手段啊，一開始建立工廠，還有將工民合作社在民間積攢人手……也是為了今天而準備的嗎？
達茲納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已經非常接近答案了。
但接近答案，也隻是接近答案。終究是猜測，不存在實際性的證據。
相反，波之國大名和海盜勾結，這個罪名已經坐實了。
所有的矛頭，皆已指向了波之國的高層。
至少在工人們心中，這個罪名徹底坐實了，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
因為海盜作亂，害死了無數的波之國年輕人，很多家庭都為此支離破碎。
與海盜勾結的波之國貴族階層，和他們現在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就連達茲納內心，也存在著怒火。
他的女婿，也是死在了討伐海盜的戰鬥中。
留下他這個老人，還有孤兒寡母在家裏，艱難無比的生活著。
盡管告訴自己需要理智，但複仇的怒火，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了。
人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都是難以揣測的。
“達……達茲納先生……我這是……”
凱沙的聲音，虛弱無比的在達茲納耳邊響起。
達茲納也回過神來，看向蘇醒過來的凱沙。
對方的身體很虛弱，被連續拷打這麽久，身體早已到了極限。
達茲納也佩服對方的耐力，換作一般人，即使不死，也不可能這麽快恢複意識。
到底在裏麵受了多少苦，是達茲納所無法想象的事情。
“已經沒事了，凱沙，這裏很安全，不用擔心大名府的士兵找過來。”
在策劃劫獄計劃前，他們就擬定好了退路。
事實上，他們在做出劫獄的計劃後，無論是坦然麵對也好，還是後悔做出這樣的不智舉動也好，都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反抗。
這種東西，第一次出現在達茲納等人的內心之中。
不知道前路如何，也不知道怎麽去做，但是，不打算再接受這樣殘殺人民的大名，是他們內心共同的認知。
他們需要一位真正能為自己人考慮的統治者。
而不是站在人民的頭上不斷吸血，壓榨他們的生命和尊嚴，將他們像是小醜一樣進行玩弄。
“抱歉，都是因為我……”
凱沙臉上出現愧疚之色。
即使是他，也明白達茲納等人這麽做，遲早會被大名的人查探到。
動作太大了，根本瞞不過去。
被發現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和你無關，凱沙。有一件事你還不知道，我們已經從一姬小姐那裏得知，我們國家的大名，過去和外麵的那群窮凶極惡的海盜有所勾結，這是我們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達茲納的聲音中也充滿了堅定。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即使知道，這是一姬，乃至於鬼之國刻意引導出來的局麵，但那又如何呢？
沒有力量的他，隻有被動服從。就連所謂的‘真相’，可能也不需要去探索。
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在這樣的大勢下，作為工人首領的他，也隻能隨波逐流，被眾人的聲音所淹沒。
“一姬小姐……她回到波之國了嗎？”
“是的。”
得到達茲納肯定的答複，凱沙微微驚訝。
不隻是因為一姬返回波之國這件事，而是達茲納等人竟然知道了，波之國大名和外麵的海盜勾結，使得過去波之國的年輕勞動力銳減。他也是在牢獄中，受到波之國大名的點醒，才稍微理清了一下前因後果。
不過，一姬回來的時機太巧合了。
返回的時間，剛好是他入獄前後。
而且，還告訴達茲納等人，波之國的權貴階層，曾與海盜勾結這件幕後秘聞。或者說，那群海盜，本來就是權貴們所扶植起來的另一股力量。
聯想到波之國大名對自己能發現寶庫後，還能活著出來這件事，感到非常詫異。
還透露出守衛寶庫的，不隻是大名府的武士，還有一支海盜部隊。
但他和達茲納隻見到了大名家的武士，並未看到海盜的身影，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那隻剩下一個答案了——在寶庫附近的海盜，已經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掉了。
所以他和達茲納才能安全的走出來。
波之國大名也因為不理解這件事，所以才留著他，沒有立即處死，堅定認為他還有同黨存在。
被利用了。凱沙意識到了這個結果，無奈苦笑著。
出奇的是，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憤怒。
要仔細一點說明，是不解和困惑更多一點。
自己這樣的人，想不到也有被人‘重視’的一天。
看來之後有必要向一姬小姐了解一下事情的真相。凱沙心中出現這樣的想法。
他需要有人來解答他心中困惑許久的問題答案。
無論答案是否會讓自己認同，這個國家都注定不會太平下去，已經開始風起雲湧了。
隻需輕輕的點燃引線，就可以讓這個國家從內部徹底爆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