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3.第743章 天慧
泰爾斯聽完篤蘇安的話,陷入沉默。
「關於此事,我諮詢過邁拉霍維奇總管:你和詹恩,你們不欠彼此的錢,卻欠著其他人——很多很多人——的錢。」
泰爾斯抬起頭,眼神凝重:
「靠一座城的底子,搗兩座城的錢袋,充十座城的信用,吸納二十座城的錢,做遍及上百座城的生意,可真正能拿來周轉抵債的卻還是只有一座城的體量……」
篤蘇安眼裡的光芒漸漸收緊。
「靠著不斷擴張的債務和人們對你們的統治信心,來延展債務期限,以達到永不還錢還能永遠賺錢的目的……」
泰爾斯眯起眼睛:
「這樣早晚要出事的。」
篤蘇安沉默了一會兒。
但他很快就抬起頭,信心如故。
「第一,普通人會出事,」叢眾城的塔拉爾輕笑道,「因為他們會運氣不好,會碰到意外,會投資失敗,會生意虧損,會就此破產。」
泰爾斯內心一沉。
「但我們,無論是你還是我,抑或是詹恩,我們不會——因為我們是城主,是貴族,」篤蘇安目現精光,「我們,或者我們的子孫後代,會永久統治,永恆進項,永世如斯。」
「你確定?」
泰爾斯面無表情。
「須知,就連帝國也不是永恆的。」
「這只是個形容嘛!」
篤蘇安擺擺手,毫不顧忌:
「第二,我們一直很小心。」
泰爾斯諷刺一笑:
「小心,小心還會讓我知道這事?」
「誰讓您的王國秘科如此神通廣大呢?」
話到此處,篤蘇安卻眼神一抬,似笑非笑:
「還是說,其實是您嚴刑逼供,把詹恩治得服服帖帖,連他姘頭的名字都告訴你了?」
泰爾斯表情一動:
「詹恩還有姘頭?」
「誰知道呢,」篤蘇安聳聳肩,「第三,只要這兩座城還在運轉,還有人居住生活——那就總會有人還錢的。」
泰爾斯冷笑一聲。
「而那絕對不會是你或詹恩,」王子沉聲道,「不會是輕飄飄簽字蓋印的權貴們。」
「那往好處想,就更不會是殿下您了,」篤蘇安向泰爾斯伸手示意,「您永遠都是『賺錢的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成為那些『還錢的人』。」
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所以,這就是翰布爾王朝內部,人人稱讚,號稱治理有方的「利生塔拉爾」。
利生。
泰爾斯不由得暗暗冷笑。
別忘了,泰爾斯——就在此時,他心底的聲音悄悄提醒:
別忘了你這趟的目的。
別忘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回到現實。
沒錯。
他還有事要做。
當務之急,是挽回翡翠城的狂瀾。
為此,他要全力以赴,智計盡出,找到眼前此人的弱點。
解決足以摧毀翡翠城的巨債。
「你說得不錯,利生塔拉爾,只要算式的等號不被畫出來,那你盡可高枕無憂。」
王子嚴肅地看向篤蘇安:
「但現在詹恩卻率先畫出了等號:他利用欠在你那裡的債務,催逼還款,製造財政危機,想把我逼出棋局——你就是執行人。」
篤蘇安的笑容收斂了一些:
「嗯哼。」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準備重新開始這場艱難的戰役:
「所以我希望你能……」
「我答應。」
「我理解你說不的理由,也明白這有些強人所難,但是請您——什麼?」
泰爾斯嚴陣以待,自顧自說著話,卻旋即反應過來,一驚抬頭:
「你說什麼?」
只見眼前鬆鬆垮垮坐著的叢眾城塔拉爾,篤蘇安·利生·果達闌露出微笑。
「我說,我答應。」
他身體前傾,認真道:
「延期,免息,重組,靠著大債主的體量,說服無數的中小債主們不那麼急著擠兌……一切能幫你渡過財政危機,留在翡翠城的事,我都幫。」
這下,倒輪到泰爾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什麼?
他……就這麼答應了?
這麼簡單?
沒其他條件?
那自己先前參照卡拉比揚家和拉西亞家,準備的那麼多論據和籌碼……
「為,為什麼?」
泰爾斯傻乎乎地問道。
「哦,我不是欠著翡翠——嗯,現在是欠著你錢嘛,」篤蘇安無所謂地擺手,好像他說的不是百萬巨債,而是一頓飯錢,「債主最大,省得你再反過來,拿『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說我。」
「噢,欠債還錢,天……」
「再者!」
篤蘇安及時伸手,止住泰爾斯的話頭。
「如你所說,一城充兩城,兩城換十城,十城再去經營二十城,早晚要出事的,」這一刻,利生塔拉爾的表情凝重起來,「而這很有可能,就先從其中一個錢袋的坍塌開始。」
他認真地看向泰爾斯,眼神里少了方才的輕鬆幽默,多了謹慎與警惕。
這倒讓泰爾斯略有改觀。
篤蘇安嘆了口氣:
「只是可惜詹恩了——不知她妹妹可還需要逃難服務?」
說到這個名字,泰爾斯眼珠一轉,心中疑惑朝著另一個方向匯聚:
「你這麼容易就答應我了——我還以為詹恩和你交情深厚,堪比恩愛夫妻?」
篤蘇安眼前一亮:
「那當然。」
篤蘇安話鋒一變。
「但是你知道,別說是知交好友了,縱是經年夫妻,感情也會經歷考驗。」
只見叢眾城城主眼神一轉,侵略性的目光直逼泰爾斯:
「尤其是……外面誘惑太多的時候。」
泰爾斯被他盯得極不自然,連忙咳嗽:
「但你知道,其實兩個人,也不一定非要談情說愛做夫妻的嘛……」
「說得好,」篤蘇安一拍巴掌,也不管泰爾斯的意圖是什麼,自顧自地說下去,「所以,既然你連詹恩都搞定了……」
只見他表情嚴肅:
「那我又何必繼續固執不化,損人不利己,枉做壞人?」
那一瞬間,泰爾斯看著對方的眼神,明白了什麼。
「我懂了,這才是你答應我的原因。」
篤蘇安笑了。
「是的,雖然他身處囹圄,音訊不通,但我現在能確定了:你確實搞定了詹恩。」
利生塔拉爾望著泰爾斯的雙眼,篤定道:
「這些機密——尤其關乎錢的事情——只能也只會是他親口告訴你的。」
泰爾斯嘆了口氣。
好吧。
也罷,自己也沒指望著能瞞他多久。
不知為何,他明明說服了篤蘇安,還——但願能——解決了巨債的難題,可泰爾斯此刻卻歡喜有限。
至少……
翡翠城能渡過這一關了吧?
「篤蘇安,你這麼好說話,這趟還千里迢迢兩肋插刀來幫兄弟——也許是上一世的夫妻——的忙,」泰爾斯皺眉道,「你們的卡迪勒阿薩夫會允許嗎?」
篤蘇安眼神一亮,興高采烈:
「我們的卡迪勒胸懷寬廣。」
泰爾斯皺起眉頭。
「那麼,在曦日聖寺里深居簡出的『白祭司』,」泰爾斯語氣一變,「他,或者他的昆塔那,會允許嗎?」
白祭司。
聽見這個名字,篤蘇安臉色微變。
看見對方的反應,泰爾斯心知問對了問題。
「或者再換個問法:『天慧』塔拉爾會允許嗎?」
出乎泰爾斯的意料,話音落下,篤蘇安猛地抬頭,反應比方才聽見白祭司還大!
「小心,狄葉巴泰爾斯,」這一刻,利生塔拉爾語氣危險,「勿對海外遠國的事務妄發議論。」
他著重強調道:
「尤其事關那一位。」
泰爾斯眼皮一跳:
「哪一位?」
「每一位!」
篤蘇安突然變得語氣生冷,拒人千里,不再友好。
這倒讓泰爾斯提起了興趣。
他回想起在基爾伯特的課上所做過的外交作業。
「自北地回國之後,我聽了不少有關翰布爾王朝『天慧塔拉爾』的傳聞,」泰爾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方,「據說,自王位繼承戰爭以來,翰布爾王朝的大統萬之位空懸多年,是因為你們的卡迪勒阿薩夫不願妥協,不肯任命別人做宰相?」
篤蘇安沉默了很久。
「傳聞嘛,」他輕聲道,「聽聽就好。」
篤蘇安的語氣很正常。
但泰爾斯卻明白了什麼。
泰爾斯沉默了幾秒,凝重嚴肅地抬起目光:
「他……真的有那麼可怕?」
他。
下一秒,篤蘇安的眼神立刻向泰爾斯掃來!
緊張警惕,殺氣騰騰。
泰爾斯被嚇了一跳,連忙舉手:
「好吧,當我沒問!」
篤蘇安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泰爾斯的書桌。
就在氣氛略顯尷尬,泰爾斯在尋思該拿什麼話來結尾道別的時候,利生塔拉爾凝重開口。
「我的岳父是果達闌家的家主,他年輕時,長子繼承人——也即我的妻兄——被阿札德家族剝皮示眾。」
剝皮示眾。
泰爾斯小吃了一驚。
你們翰布爾人……
確切地說,是翰布爾貴人……
「作為報復,果達闌家逮住並處死了阿札德家主的親弟弟,慢刀分屍。」
泰爾斯又是眼皮一跳。
聽過快刀斬麻,也聽過亂刀分屍,但是慢刀……
你們翰布爾人……
直到篤蘇安話鋒一轉:
「然而就在兩個月前,我和持劍之家的繼承人談笑風生,互約要做對方兒子的監理人,我岳父更是跟老阿札德相見恨晚,堅持要把心愛的小女兒嫁給他。」
談笑風生……
相見恨晚……
泰爾斯花了幾秒鐘釐清這前後的邏輯,不禁皺眉:
「什麼?」
篤蘇安笑了,卻笑得很瘮人。
「事實上,不止是果達闌和阿札德,數百年歷史上,掌控王朝格局,瓜分君主大權的七大貴姓彼此仇深似海,怨恨難解。」 他看向縹緲的遠方:
「可事到如今,無論是有血脈深仇的果達闌和阿札德,信條逆悖的圖巴邇跟邁里耶,利益互斥的烏赫剌雅與塔喀姆布,還是死板固執的尼琺特,七大姓卻放下過往恩仇,變得團結如一,親若兄弟。」
放下恩仇。
親若兄弟?
泰爾斯疑惑不已:
「為什麼?」
篤蘇安冷笑著看向他:
「你說為什麼?」
他一字一句,緩慢開口,頗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說,狄葉巴泰爾斯,我們為什麼要放下這種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深仇,重新站在一起?」
看著對方無比肅穆的表情,泰爾斯愣住了。
「因為……他?」
泰爾斯試探著問道。
篤蘇安盯了他好一會兒,似乎非要從泰爾斯的身上看出點什麼門道不可。
「對,他,因為他,就因為這個出身寒微,有幸被卡迪勒提拔任用,方有今日的平頭百姓……」
利生塔拉爾幽幽開口:
「翰布爾宮廷七大姓……連大牧首都搖頭放棄,篤定他們要彼此死斗廝殺,直到『至上啟始』方止的翰布爾七大姓……」
「合而為一。」
看著對方的表情,泰爾斯只覺背脊生寒。
只見篤蘇安轉過頭,目光縹緲:
「你說,天慧塔拉爾,他該有多可怕?」
篤蘇安表情平靜,語氣平常。
但那一刻,泰爾斯卻從他的語言里,從這個一直顯得精明自信的翰布爾權貴的話里,讀出了無以言喻的戒懼和惶恐。
書房裡安靜下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話題變得輕鬆點。
「據我所知,你,利生塔拉爾也出身普通,直到治理有功,娶得貴女,方被接納進七大姓的秉燈之家果達闌。」
篤蘇安笑了,語氣不屑。
「相信我,跟『天慧』相較,我這點本事,就如塵埃般卑微。」
天慧……
泰爾斯咀嚼著這個曦名。
「這麼可怕?」
篤蘇安冷笑搖頭:
「相信我,他絕不僅僅如曦名所示,只是生來早慧那麼簡單。
「從發跡開始,無論自保、聚財、受擢、陞官、掌權,再到現在的君王弼佐,王朝假相,天慧歷經嫉恨算計,生死危機,卻一招一式應對得宜,一舉一動料事如神,從未行差踏錯過哪怕一步。
「許多在當時看來匪夷所思的不智決策,都在後來得到了巨大的收益和回報,彷彿未卜先知,倒顯得像是他提前布局,落子收穫。
「前後不過區區數十年,天慧塔拉爾就令得卡迪勒對他言聽計從,大統萬之職非他不任,平民百姓對他篤信擁戴,曦日聖寺對他寬容忍讓,就連昆塔那和大名鼎鼎的『白祭司』,面對他諸多離經叛道之舉,也是網開一面,任其作為。」
篤蘇安深吸一口氣,帶著莫名的感情,咬牙重複:
「你說,天慧塔拉爾,該有多可怕?」
生來早慧……
料事如神……
未卜先知……
言聽計從……
離經叛道……
泰爾斯聽得震驚訝異,卻盡量表現得雲淡風輕:
「我記得,上一個有類似聲望的人,名喚『天生之王』。」
篤蘇安又笑了,笑聲很是古怪。
「我剛剛說了,我是主動要來翡翠城的——不僅僅是為了詹恩。」
「所以?」
翰布爾貴人看向泰爾斯:
「此時此刻,城中的另一個翰布爾使團來自萊爾登城,由狄葉巴多羅——或者用你們的說法,多羅王子——派遣。不巧,他是現任卡迪勒的第六子……」
篤蘇安略一停頓:
「以及天慧塔拉爾的學生。」
泰爾斯一怔。
「順便一句,今年選將會裡,有個翰布爾選手就是他從國內資助來的,」篤蘇安撓著頭,「好像叫什麼……」
翰布爾的王子,天慧塔拉爾的學生,也派了使團前來?
泰爾斯連忙追問:
「什麼意思?天慧塔拉爾派他來做什麼?搞亂翡翠城?」
篤蘇安冷笑搖頭。
「沒什麼,但也有什麼。」
泰爾斯一頭霧水。
直到篤蘇安眯起眼睛:
「真相是:天慧相當關注你,泰爾斯·璨星——甚至在你剛剛找回狄葉巴身份,前往北國為質以前,就開始了。」
天慧塔拉爾。
關注……我?
泰爾斯不由愣住了。
還在我去埃克斯特之前?
「而且不是一般的關注……從衣食住行到性情愛好,從外貌舉止到往事經歷,他關注你,更甚於關注都瑟里草原上的野心部落,關注夙夜人在邊境的屬國政策,關注曦日聖寺和七大姓乃至卡迪勒的恩恩怨怨——就好像他篤定了,在這麼多事情里,你才是最特別最重要的那個。」
篤蘇安打量著泰爾斯,目光複雜:
「所以我才要來,要親自來星辰,我要看看能令天慧塔拉爾都警惕忌憚,以至於要提前遣使接觸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聖。」
警惕忌憚……我?
泰爾斯無言以對。
「而我這些日子在翡翠城的見聞,也只是再度證明,」篤蘇安嘆了口氣,他轉向別處,話里有著不易察覺的嫉妒和凄涼,「天慧塔拉爾的關注,總是有道理的。」
泰爾斯大腦空白,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回到現實。
「我,我不明白。」
王子艱難搖頭:
「我和天慧塔拉爾……素不相識,從無交集。」
「我也不明白。」
篤蘇安冷哼一聲,帶著淡淡的不屑與不服:
「但常有人說,天慧塔拉爾其實不是凡人,而是曦日大君派來拯救信徒的神使,或者誕生於人世啟迪愚昧的先知,是以一舉一動皆有深意。」
叢眾城的塔拉爾看向泰爾斯,語含深意:
「也許,你於他而言,不僅僅是某個大海彼岸的異國政要?」
篤蘇安話頭一轉:
「而是註定要面對的生死大敵?」
泰爾斯眉毛一跳。
什麼?
什麼意思?
天慧塔拉爾……
和我?
生死大敵?
下一秒,神情凝重的篤蘇安突然變臉,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不嚇唬你了,」叢眾城的塔拉爾連連擺手以示歉意,「放心,狄葉巴泰爾斯,在他徹底掌控整個翰布爾,把魔爪伸過終結海之前,還有我們這些人擋著呢。」
「那,那還真是謝謝了呢。」
泰爾斯還處在驚詫中,他心事重重,隨口應答。
「但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篤蘇安換了個話題,「你是怎麼說服詹恩服軟的?」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回到當下。
「如你所言,嚴刑逼供。」
篤蘇安好像看不出他在敷衍似的,認真搖搖頭:
「不,我了解詹恩,那隻會適得其反,這傢伙看似文質彬彬,實則……若要讓他就範的話……」
說到這裡,翰布爾人眼神一動
「等等,你該不會是,用他的妹妹來威脅他吧?」
泰爾斯心中一震,臉上表情慢了一拍。
篤蘇安準確捕捉到這一剎那的不妥。
但他卻沒有發覺真相的得意與快意,而是慢慢睜大眼睛,訝異又震驚:
「曦日啊,大君啊,你……真的?他妹妹?所以他才妥協了?」
泰爾斯一怔,連忙調整心情追問:
「不,我當然沒有,拿人的親情軟肋來威脅這種事……你為什麼這麼問?」
篤蘇安表情不變,依舊難以置信地望著泰爾斯。
「跑。」
「什麼?」泰爾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跑,泰爾斯,我可愛的小狄葉巴。」
下一秒,翰布爾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顧不上稱謂上的瑕疵:
「快跑。」
「我不明白——」
「有多遠跑多遠!」
這一刻,篤蘇安少見地無比嚴肅,讓泰爾斯目瞪口呆:
「哪怕跑上嘆息山,跑進都瑟里,跑過焰海古地,跑到夙夜,跑到榑桑,跑到七海之外的無定汪洋!」
利生塔拉爾咬緊牙關:
「在詹恩最終動手……徹底置你於死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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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補充】
關於翰布爾王朝聯合夙夜國,發動第二次大陸戰爭的部分歷史文獻(節選):
今遠海彼岸,有泰西胡賊,一曰星夷,一曰雪虜……
暴君之後,偽帝遺毒,茹毛飲血,擷草為衣,地處寒微,兵無什伍……充號星辰,自比王國,用制僭越,屢犯天威……暴戾恣睢,君非臣范,藏污納垢,民無羞恥,卑陋齷齪,國盡牲畜,亡禮失道,天不假時……
昔終結一役,大廈傾頹,我辰氏鋒祖,合天地正道,會神器之選,一呼百應,將群雄以挽狂瀾,一己克功,伐偽帝而誅暴國……中流砥柱,救萬民於水火,領袖群英,免百國於奴隸……
天下既定,鋒祖至德,恩恕偽帝孽子托氏蒙德,夙夜懷仁,義釋北虜盜首耐氏卡茹……姑許建國,以厚生民,代王牧守,位列諸侯……王恩浩蕩,托耐二者莫不叩首以謝,感懷涕零,指天而誓,銘續命不殺之宥,念恩蔭傳代之賞,弘鋒祖天子之德,至斯二百年余……
惜其子嗣冥頑,不盡心守國革心悔改以贖前罪……狼豺成性,作惡一方,邪僻生害,為禍深遠……我朝有聞,無不嘆息痛恨,念彼舊誼,希其自重……然則變本加厲,不鑒偽帝舊惡;自甘墮落,未思反躬內省;寡廉鮮義,無念鋒祖舊恩;驕矜狂妄,拒納夙夜國貢……暴虐無道,怙惡不悛,遂成今日星夷之惡,雪虜之害……其惡之大,雖關山萬里不相隔,其害之深,縱天高海闊不能容……
夙夜正統,天下共主,神器當位,四夷咸服,威加海外,萬國來庭……雄中原以牧天下,鎮太玄而令群邦……
茲有大翰國君卡汗迪勒,其先人名曰阿瑪,義從鋒祖伐暴帝,仆事左右,忠貞不二,鞍馬前後,功在不小……鋒祖遂許立國,恩免臣貢,不列藩屬,傳逾百年……
今阿瑪汗八世孫在位,地居窮僻,身當蠻夷,不識王威,屢有小犯……我朝恢廓豁達,不拘小過……若則王師一怒,雖遐必誅,百萬雄征,賊盡齏粉!彼朝彼民,焉有幸理……唯孤御極以來,政出寬和,國以仁善,溫養天下……念翰國犯邊實緣困窘,惜斯民無辜不忍塗炭,諒卡汗迪勒稚子無知,遂韜光養晦隱而不發,特厚予錢帛以救彼困,舍究其過,奉德報怨,恩威並舉,感懷其心……
翰國上下沐恩受賜,憶鋒祖舊事,遂幡然醒悟,罷兵求和,悔罪思過,痛改前非……又禮執甚恭,儀制殊敬,服我王化,慕我文明,心實向我,忠直率正……孤豈慳吝,年賜萬金,慨施疆土,並帛匹糧馬無算,以君父舐犢哺幼之情,應翰國孺慕仰止之意,約江山永固盟好之邦,彰天子治世好生之德……
今翰國使節辱於星夷雪虜,侮於遠海泰西……卡汗怒恨,卧病旦夕,子民忿惶,無日生息,國恥家羞,豈共戴天……孤與相聞,猶手足受斫,身當其痛,十指連心,淚涕沾襟……翰國來書,內外交困,求天兵於太玄,卡汗垂危,字字泣血,乞王師出聖都……
孤雖不肖,無忘鋒祖遺教:維公護道,大任不辭,扶危救困,豈有躊躇?懲奸除暴,舍我其孰……既為弟兄討義,豈惜命身所執……遂發義士,會忠良,聚王師,執大道,援手足……
為天下張目,何堅不摧?以王道伐賊,何功不克?聚萬眾討虜,何事不成…………越山渡海,平滅星夷極惡雪虜至蠻,披荊斬棘,盡除偽帝穢血戎狄遺毒……肅天地以正道,還乾坤以太平……天命在我,無道必誅!
檄發夙夜十四州並四夷藩屬,咸使知聞,各州節度,悉從王命,止戈罷戰,同赴國征。
有不從者,鋒祖靈鑒,天下共擊之!
景閏十三年秋
【「稽州從事孫·手錄御檄」】(小字)
【「對月齋主賞鑒」】(印)
【「孫氏省勤」】(印)
————節選自《王命討泰西胡虜檄》,終結歷237年。
景閏乃驍王辰朴(終結歷205-238年)的年號,檄文原件原藏夙夜宮廷,亡佚於戰亂。
現存最早、保存最好、錯漏最少的版本,即夙夜王朝稽州節度使行營從事孫濂(字清泉,終結歷191-244年)手抄副本。
現藏於聖麟市宮城區五宮人民博物院太玄館,出土於稽州省北懷縣金亭鄉孫氏家族墓葬群12號墓坑,墓主孫誨(號對月齋主,字省勤,啟始歷21年-89年)。
(請勿在館內飲食或大聲喧鬧,請勿倚靠展櫃,拍照請關閃光燈)
最後的資料,創作時曾參考駱賓王《為徐敬業討武曌檄》,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