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假設
書房裡,泰爾斯呆怔地望著魔能師。
「戰後。」
少年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艾希達似笑非笑地回望著他,彷彿看見獵物入彀。
戰後。
戰後?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他的大腦里,彷彿有一根弦被打通了。
「薩克恩先生,雙皇關係破裂,彼此敵對,是在什麼時候?」
魔能師好整似暇,不輕不重回答:
「你已經說了。」
下一刻,艾希達雙目里的藍光重新亮起:
「戰後。」
「她們在一次無法忽視的叩門裡,於本態中,正式翻臉,大動干戈。」
戰後。
泰爾斯屏住了呼吸。
「那,那就是說……」
少年慢慢捋清思路,表情越發驚愕。
兩位魔法女皇,在戰後反目決裂,分道揚鑣。
她們隱居幕後的原因。
她們封殺魔能的原因。
她們彼此為敵的原因。
她們如此默契的原因。
想清楚了其中關竅,泰爾斯呼吸加速。
不,不是凈世之鋒。
氣之魔能師所發現的,不是他祖父「最偉大的君王」的成果,不是所謂的完美反魔武裝。
「索倫和至尊魔戒。」泰爾斯喃喃道,不知不覺冷汗淋漓。
艾希達冒出疑惑:
「什麼?」
泰爾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不重要,只是北地的某個民間故事。」
但他隨即瞪大眼睛:
「但重要的是,如果這個推論是成立的,這兩個時間點是重合的,那就是說,這些在終結之戰後,才配發給災禍獵手們的傳奇反魔武裝……」
這些傳奇反魔武裝……
泰爾斯恍惚道:
「它們很有可能,是在兩位女皇關係破裂,分道揚鑣之後……」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引導者。
在泰爾斯難以置信的表情下,艾希達勾起了嘴角,緩緩點頭,接過剩下的話:
「由其中一位女皇,在沒有對方甚至背著對方的情況下……」
「秘密打造,單獨鑄就。」
書房安靜下來。
唯有燭火長明,驅散黑暗。
秘密打造,單獨鑄就——這些字眼回蕩在泰爾斯的腦海里,讓他驚呆在原地。
「正因如此。」
魔能師瞳中光芒若隱若現:「這些僅由其中一方暗中鑄造的武裝,其秘密不為另一方所知。」
「它們極有可能,足以傷害甚至封印——」
下一刻,艾希達眼中的藍芒無比鋒利:
「另一位女皇。」
聽到這裡,泰爾斯徹底愣住了。
他只能來來回回,努力消化著這個消息。
由一位女皇秘密打造,單獨鑄就的武裝。
在戰後下發給災禍獵手。
卻可以封印另一位……
「而這就意味著——」
「喔喔喔等一下!」
泰爾斯驚醒過來,他連忙舉手,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少年呼喚獄河之罪,努力調整著呼吸,以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他竭力不去想它背後的震撼性意義。
「我明白,薩克恩先生,這消息非同小可,但在得出結論之前,我們必須謹慎。」
泰爾斯壓低音量,並下意識地左右張望:
「首先,我們得搞清楚『傳奇反魔武裝為什麼無法封印雙皇』——是因為身為製造者,雙皇了解了反魔武裝的作用機制?還是她們在武裝里留下了什麼手腳?」
「甚至說,如果『傳奇反魔武裝無法封印雙皇』,並不是因為『雙皇製造了它們』,而是因為力量層次或者別的什麼呢?如果,如果雙皇的等級或特性就決定了她們不能被封印呢?」
泰爾斯認真地望著魔能師,手舞足蹈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艾希達也幽幽地盯著他,面無表情。
這一刻,他們就像一對真正的師生,在對某個問題做著最純粹的討論。
「你的反駁不無道理。」
不多時,引導者重新發話,理智而清晰:
「但這至少說明:雙皇的其中一人,擁有了獨自打造傳奇反魔武裝的能力。」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不,這也不一定。」
少年搖頭質疑:「為什麼戰後下發的武裝一定是某位女皇單獨打造的,而不能是雙皇在反目之前,就聯手造好的呢?」
「這沒法證明雙皇能被——沒法證明你的結論。」
艾希達聞言輕笑一聲。
他沒有直接回答泰爾斯的問題,而是轉向另一個話題。
「你知道嗎,以星辰王國為例,各國的傳奇反魔武裝的來源以及製造信息,最早只能追溯到終結歷14年。」
終結歷14年?
泰爾斯眯起眼睛:那就是星辰立國的第四年……
「也即凈世計劃開始的那一年。」魔能師輕描淡寫。
凈世計劃。
這個名詞重新回到泰爾斯的腦海里,喚醒了他的許多回憶。
魔能師微微前傾,語句充滿了懷疑與警惕:「問題是,為什麼?凈世計劃為什麼要隱藏這些信息?」
為什麼?
泰爾斯沒有回答。
但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的心底里響起:
因為這些信息很關鍵,很敏感。
很要命。
它們必須被隱藏,不為世人所知。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抬頭道:「但這也不能說明……」
艾希達沒有理會他的質疑,兀自說下去:
「而為什麼,泰爾斯?為什麼千百年來,人們都默認,所有傳奇反魔武裝都無法影響、封印魔法女皇?」
為什麼。
泰爾斯頓住了。
「是雙皇自己告訴他們的嗎?」魔能師無比嚴肅:「而如果不是……」
泰爾斯想起了什麼。
【戰後的人類英雄們用慘烈的事實證明:所有現存的傳奇反魔武裝,都無法封印血棘和黑蘭。】
白骨之牢里,瑞奇那詭異的笑容浮現在腦海里。
「有人,一定有人,」少年深吸一口氣,順著回憶和思路往下講,「確切地說,一定是有某些災禍獵手試過了,他們手執傳奇反魔武裝向魔法雙皇——動手了。」
真是瘋狂。
艾希達點點頭,語氣裡帶著難言的波動:
「而他們失敗了,且不止一次,才能給世人留下如此篤定的結論。」
下一秒,魔能師的話鋒突兀一轉:
「問題是,動手的是哪些獵手?哪幾件武裝?哪一位女皇?」
這個問題同樣勾起了泰爾斯的好奇心,他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沒有答案。」
艾希達緩緩搖頭:
「即便有了芙萊蘭和吉薩的幫助,在整個星辰王國的海量情報支持下,我也沒有找到任何『雙皇曾被傳奇反魔武裝刺殺』的記載。」
「只有『雙皇無懼傳奇反魔武裝』這個如常識般毋庸置疑的結論,流傳在有權接觸和使用傳奇反魔武裝的圈子裡,彷彿那是不言自明的真理。」
聽完這段話,泰爾斯的表情變了。
沒有足夠穩健的證據,卻有無比篤定的結論。
那隻能證明一件事。
也即,這結論是,是被人……
魔能師冷哼一聲:
「沒錯,在你剛剛提出『傳奇反魔武裝為什麼無法封印雙皇』時,如果我們順藤摸瓜,就能很輕易地發現:從一開始,這概念就出現得很蹊蹺。」
泰爾斯心情一緊。
艾希達繼續道:「現在,我們假設,那些嘗試著拿傳奇反魔武裝刺殺雙皇的獵手……」
「停!」
泰爾斯大力打斷他,雙手不斷在空中揮舞:
「不,太多假設了,過於冒險,不確定因素太多……」
艾希達冷淡回應:
「假設,正是推動知識進步的重要手段之一。」
「只要我們得以求證。」
求證。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認真道:
「但如果你連假設的基礎都不成立呢?如果根本沒人去刺殺過雙皇呢?如果連『有人拿傳奇反魔武裝刺殺雙皇,驗證她們不可封印』的事情都是假的,不存在的,是被人杜撰出來的……」
說到這裡,泰爾斯愣住了。
被人杜撰出來的……
看著少年發怔的表情,魔能師冷哼一聲。
「沒錯,泰爾斯。」
「如果刺殺是假的,如果很久以前『有人刺殺雙皇』和『發現反魔武裝對雙皇無效』等說法,是被杜撰出來告訴世人的,而雙皇卻在千百年放任其流傳……」
艾希達沒有說下去,但他的眼神無比銳利。
泰爾斯點了點頭,出神地接過對方的話:
「那就更能說明:這些流傳的說法,以及有心人炮製這個概念的背後,大有問題。」
看著他的樣子,艾希達笑了。
「現在,讓我們回到上一步:如果那些刺殺是真的。」
「如果真有人不怕死,真有獵手嘗試過用傳奇反魔武裝刺殺雙皇這樣的瘋狂之舉……」
魔能師的話讓泰爾斯不自覺地咽了咽喉嚨,他彷彿回到七百年前,看見那些瘋狂的勇士。
「那它們只能發生在雙皇還未隱居幕後之時——至少那時,獵手們還能找到她們,以實施不止一次的刺殺。」
艾希達的語氣變得很輕很柔,但在泰爾斯聽來卻重若萬鈞:
「而問題就來了:先是人類刺殺,而後雙皇隱居,這其中有什麼邏輯關係嗎?」
魔能師輕聲道: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巧合?」
「如果那些刺殺完全失敗了,傳奇反魔武裝也被證明對製造者無效,那雙皇為何還要隱居?難道真的如你所說,因為她們很『宅』?」
末尾,艾希達罕見地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但泰爾斯卻沒有心情聽他的玩笑。
少年甩了甩頭,整理思路:
不行,有點亂,有點亂。
為什麼雙皇遭遇了世人眼中『無效的』刺殺之後,就隱居了……
「不。」
泰爾斯死命揉了揉額頭:「不,你不能由果推因,這太草率了……」
「你玩過數獨遊戲嗎?」
泰爾斯一愣抬頭:
「什麼?」
艾希達看著虛空,手指輕輕划動:
「有時候,我們須在依據不足的情況下,於空格中填入某個猜測的數字,再去一步步地審核,檢驗,比較,以驗證這數字是否符合遊戲規則。」
魔能師回過頭:「驗證它是否是——唯一的答案。」
「現在,打破你的定見,放開你的束縛,徜徉你的想象,泰爾斯。」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的猜測是真的……」
他的語氣裡帶著隱隱的蠱惑:
「如果由一位女皇單獨鑄造的傳奇反魔武裝,真的能封印另一位女皇……」
「如果它們在戰後,被蹊蹺地下發到世俗,裝備給凡間的災禍獵手們……」
聽著對方的話,泰爾斯的眉毛越來越緊。
「操。」
好吧,先不管其他,假設這是真的,順著這個邏輯,填入數字……
少年咽了咽喉嚨:
「行,如果,如果這才是兩位女皇遭遇刺殺的真相,那就是說……」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進入對方的思維:
「很久以前,魔法女皇不是被瘋狂的凡人刺殺的。」
「而是被另一位女皇——她曾經的合作者,現在的競爭對手,未來的死敵,被對方單獨打造的傳奇反魔武裝,刺殺的。」
艾希達默默地看著他,嘴角微勾,目中藍光勻速流轉。
「是誰?」
泰爾斯抬起頭,眼神鋒利:
「瞞著對方單獨鑄造武裝,藉助凡人密謀行刺,這究竟是黑蘭,還是血棘乾的?」
「我的猜測?」
魔能師淡淡道:「兩者皆是。」
他不屑輕哼:
「兩個婊子做了一樣的事。」
泰爾斯皺起眉頭。
只聽艾希達的話在繼續:
「她們雙雙背叛彼此,都在暗中造出了能封印對方的秘密利器,並同時計劃著要藉助凡人之手,給對方——致命一擊。」
「以在終結之戰後,獨享魔能的至高皇位。」
「但是……」
艾希達盯著窗外星空,沒有說下去。
「但是她們倖存了。」泰爾斯喃喃道。
「雙皇棋逢對手,她們識破了對方的陰謀算計,從足夠威脅自己的武裝下逃脫——而這才是她們遠避世俗、隱藏幕後,不能被任何人找到的真正原因。」
泰爾斯越說越覺心驚:
「因為從那一刻起,她們就不再能肆無忌憚地行走世間了——雙皇都掌握了封印魔能師的秘密,都帶著對彼此最大的惡意,各自鑄造出能封印彼此的武裝,且將它們下發給獵手,隨著時間散落在各國各地……」
「就隱藏在那些,所謂『無法封印魔法女皇』的傳奇反魔武裝里。」
泰爾斯呆怔在原地。
所有武裝都能封印魔能師。
但卻有少數幾件,能封印魔法女皇。
艾希達抬起頭,極不尋常地發出快意的笑聲:
「因此,她們恐懼,她們忌憚,她們警惕:在各國各地,世俗凡人們所擁有的那些傳奇反魔武裝里,恰恰有著那麼幾件她們不認識的特殊武裝,僅出自死敵之手,卻能夠危及自己。」
魔能師笑聲一收,目中殺意頓起。:
「那麼,留給我們的問題就是——」
「哪一件?」泰爾斯猛地抬頭。
「哪幾件?」
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慌,他追問道:
「究竟哪些傳奇反魔武裝是被單獨鑄造的,又能封印哪一位魔法女皇?」
但艾希達的情緒冷淡下來,他搖了搖頭。
「如我所言,所有傳奇反魔武裝的製作記錄都被銷毀了,我們不得而知。」
泰爾斯咬了咬牙。
那一瞬間,無數武器閃過他的心頭:
無上劍,星辰之杖,冥夜黑棺,無上之盾,不動弓,旭日軍刀,斷魂之刃,戮魂之槍,時光之弩……
哪些是,哪些不是,哪些可能是……
「等等。」
泰爾斯想到了什麼,他嘆出一口氣,面露失望:
「我們雖然不知道,但女皇們卻未必:她們清楚哪些武裝是自己製造的,哪些則肯定不是。」
「而且,七百年了,如果真有這樣的武裝,也肯定早被她們找到了,必然已被徹底封存乃至銷毀,以清除威脅。」
可魔能師卻有不同意見:
「她們做不到。」
泰爾斯蹙眉:
「為什麼?」
艾希達好整似暇,愜意地欣賞著星湖堡的夜色:
「其一,對她們而言,彼此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其中一方,若想找到某件能剋制自己的武裝……」
泰爾斯明白過來,醒悟道:
「那另一方,就必然傾盡全力保護或藏匿它,甚至以此為餌,設計伏擊。」
艾希達點點頭:
「其二,她們跟我們一樣。」
跟我們一樣。
泰爾斯思維一轉。
「我懂了。」
少年拍了拍手掌,恍然道:
「那些特殊的傳奇反魔武裝,如果真對她們有效,那雙皇就無法觸碰乃至接近它們——正如你不能接近永星城和復興宮。」
「所以,她們若要處理這些武裝,就必須依賴於其他人——在世俗里,那些非魔能師的人——以代其勞。」
魔能師點點頭。
「所以,她們永遠不會也不能出現在世人眼前,」艾希達目光聚焦,「卻會在背地裡,運用她們那無法可想的力量,伸出觸手與爪牙,攪動世界的風雲。」
在世俗里……攪動風雲。
泰爾斯的思路越發清晰。
「其三,」艾希達繼續道,「假設已經完成了,現在,是我們尋找依據,驗證它的時候了。」
下一秒,他看向泰爾斯,吐出一個詞:
「大陸戰爭。」
泰爾斯目光一動:
「什麼?」
艾希達恢復了那副優雅的樣子:
「東陸與西陸,從終結歷二世紀初到五世紀末,經歷了整整四次大陸戰爭。」
「但是,為什麼?」
大陸戰爭。
泰爾斯陷入沉思。
「兩個大陸相隔遙遠音訊難聞,除了少數國家,戰爭的利潤只能堪堪抵過遠征的成本。那麼各國的君主與臣屬,他們為何要跨洋開戰?真的是為了霸權與利益?立場與政治?」
魔能師話鋒一變,令人緊張:
「還是為了,某些不方便,或許更不能出手的,更可怕的存在?」
泰爾斯目光一動。
他想起了一段回憶。
那是七年前,在他出使埃克斯特,到達斷龍要塞之前,在白雪皚皚的樺樹林里。
血,血族,死亡,背叛……
某位女王的話迴響在耳邊:
【至於冥夜黑棺,也許很多勢力都希望得到一件傳奇反魔武裝,但請放心,了解它價值與來歷的人里,除了可怕的魔能師,絕對沒人有膽量打冥夜黑棺的主意。】
念及此處,少年頓時一驚:該死。
「草了。」
泰爾斯深呼吸:
「你,你讓我緩緩,這,這也太……」
艾希達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泰爾斯冷靜下來,搖了搖頭:
「不,證據還是不夠,假設還是假設……」
「卻值得豁出一切去驗證。」魔能師淡淡道。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兩人的眼神在燭光中相遇,一方深沉凝重,一方輕快淡然。
這一瞬間,彷彿泰爾斯才是循循善誘的老師,而艾希達是某個大膽冒進的學生。
幾秒后。
「好吧,如果這是真的。」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由一位女皇打造,能封印另一位女皇的傳奇反魔武裝,但世人怎麼一直不知道……」
說到這裡,泰爾斯話語一頓。
艾希達的笑聲傳來:
「世人當然不知道。」
「因為她們不允許。」
泰爾斯死死盯著他。
「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兩位女皇,矛與盾,二元對立,平衡制約……」
艾希達帶著淡淡笑意:
「在識破對方的詭計之後,翻臉成仇的雙皇雖然怒不可遏,對彼此恨之入骨,小心提防。」
「但為了各自的安全……」
魔能師的話語斬釘截鐵,彷彿最鋒利的刀刃,劈開一切僥倖:
「她們又必須維持最基本的默契:聯手合作,將這個秘密徹底壓下,永世封鎖,不讓世上的任何人,任何凡人,尤其是了解魔能師歷史的凡人,以及掌控傳奇反魔武裝的獵手們,知曉那最可怕的真相……」
艾希達的語氣變輕變淡,就像磨利的刀鋒,越發鋒利輕薄:
「亦即,封印雙皇的秘密武器,其實從終結之戰後,就掌握在了他們手裡。」
「人們要做的,只是知曉與相信,搜尋與驗證。」
「從而打破自己心中,那不可質疑的信條。」
周圍的燭火溫暖如故。
天花板上卻一片死寂。
唯有窗外,一片星光自黑暗中透出:有的在天上閃爍,有的在湖面蕩漾。
幾秒后,艾希達輕聲道:
「泰爾斯,你問過我:是我們帶來了血色之年嗎?」
泰爾斯沒有回答。
但他的臉色越發凝重。
「但在那之前……」
艾希達冷笑道:
「你能想象,對雙皇而言,這個秘密有多震撼,多瘋狂,多可怕嗎?」
以及……多振奮嗎?
「我不知道誰帶來了血色之年。」
魔能師盯著泰爾斯:
「但我敢肯定的是,這世上一旦有任何謠言或跡象出現,哪怕僅僅是略微暗示了這個可怕的秘密——少數傳奇反魔武裝是雙皇的剋星……」
泰爾斯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出於對安全的考量,對彼此的忌憚,站在頂峰的雙皇也許不會直接現身出手……」
魔能師的話越發可怕:
「但她們會暫時放下刻骨銘心的仇怨,豁出自己的一切,用盡所有的瘋狂,發動在世俗的一切力量,不惜代價地追溯源頭、封鎖消息、斬斷傳播,並確保任何已經知道秘密的人……」
艾希達眼神一厲:
「不復存在。」
泰爾斯微微一顫。
「即便白骨成堆,血流成河……」
「生靈塗炭。」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
【它也是血色之年裡,璨星王室集體去往獄河的……】
白骨之牢里,瑞奇的嗓音重新響起:
【擺渡鈴。】
「你能想象嗎?」
魔能師目中的藍光越發清澈,語氣卻越發狂熱。
就像他第一次在棋牌室中見到泰爾斯。
「魔法女皇,她們是那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他輕聲一笑,彷彿看透了什麼。
「但因為彼此的敵意,她們落入了泥潭墮入了世俗,必須像我們一樣,依賴於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我們在街頭上拉開架勢,她們在大陸間呼喚戰爭。」
艾希達語氣一冷,恢復了淡然:
「兩者,沒有區別。」
聽完了這些,泰爾斯獃獃地坐在書桌上。
失魂落魄。
「你知道嗎,艾希達·薩克恩。」他緩緩開口,嗓音嘶啞。
彷彿打完了一場最艱難的戰鬥。
「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魔能師看向他。
「所謂的三災同盟里,在吉薩和芙萊蘭,在其他人絞盡腦汁,或提升力量,或尋求外物而不得的時候……」
泰爾斯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你卻通過收集信息,整理情報,拼湊碎片,細究邏輯,還原歷史,尋找破綻,發現了雙皇可能的弱點——或者至少是蹊蹺的疑點。」
艾希達面無表情,卻微微點頭。
「我們有過這方面的談話。」
「魔法可不僅僅是窒息或者捏人球,乃至朝你扔椅子。」
「收集信息,過濾情報,對比真偽,尋找關鍵,聯結節點,以到達最終的發現……」
氣之魔能師望著另一面牆上陳舊破敗的書櫃,話語機械,情緒不明:
「這也是魔法。」
「我們都在通往全知的路上,辨別前進的方向。」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那麼,知曉了這個,姑且說是疑點吧,」泰爾斯謹慎地道,「你要怎麼做?」
艾希達搖了搖頭。
「不是我。」
「而是你:你該怎麼辦?」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什麼?
艾希達轉過身。
這一刻的他,鋒利得有如一把武器。
「歡迎來到反皇俱樂部,泰爾斯。」
魔能師淡淡道:
「因為從知曉秘密的這一刻起,你就正式成為了血棘與黑蘭的死敵。」
泰爾斯一驚。
「因為它,傳說中的魔法雙皇不會再放過你,其間不存在任何緩衝與和解的可能。」
艾希達眯起眼睛:
「想想血色之年,孩子。」
「她們將與你……」
「不死不休。」
泰爾斯頓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
「操了。」少年喃喃道。
「如我所言,真相與秘密的負擔……」
艾希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出這世上最優美動聽的嗓音:
「是很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