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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止終結之力

  “鄙人雷奧·皮洛加,公爵閣下。”


  走出隊列的一名衛隊戰士看似四十餘歲,在下巴上留著一圈胡子,頗為滑稽,隻見他恭敬地向泰爾斯行禮:

  “在您的衛隊裏,是一名卑微平凡的後勤官。”


  “很榮幸作為陪練,為您效勞。”


  泰爾斯沒有立刻回答。


  他依舊疑慮地盯著馬略斯。


  皮洛加也不以為意,他認真地從劍架上挑了一把適中的練習劍,在自己的手套上試了試,又戳了戳沙地,確認是沒有開鋒的鈍劍。


  “果然王子就是王子,為了搞清終結之力,能拉出這麽大的陣仗……”


  多伊爾看著站在四周,或疑惑或凝重的衛隊同僚們,朝著場中發怔的王子放出一個羨慕嫉妒的眼神:


  “我覺醒終結之力的時候,我侍奉的老騎士一無所知,那天他照舊把我操得精疲力盡,趴地直哼哼……”


  “直到一年後,他才發覺自己的侍從武藝大漲,能跟他打得旗鼓相當……”


  他身邊的哥洛佛照舊不言不語,隻是關注著場上。


  多伊爾習慣了對方的冷漠,隻是默默歎息:


  “不過還好,至少馬略斯知道王子還嫩,隻挑後勤翼的人手上場——皮洛加身手一般。”


  哥洛佛盯著場中完成簡單熱身的皮洛加,微微蹙眉。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一邊轉向神情輕鬆的馬略斯,一邊努力忽略全場星湖衛隊的目光:


  “我們……我該做什麽?”


  馬略斯笑容如故:

  “進攻,殿下,發揮全力——尤其是你所不了解的終結之力,無論它是自行而起,還是應時而發。”


  “那樣,我們才有機會了解它的種類和概況。”


  “也讓我們看看您的實力--方便日後安排保衛。”


  發揮全力?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心中不情不願。


  他能拒絕嗎?

  但是觀戰的王室衛隊們目光各異,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很久以前,黑劍叮囑過他,最好不要再動用獄河之罪,他們不是每次都能承受死亡的代價。


  在刃牙營地時,瑞奇卻告訴他,去提升獄河之罪,並期待他能達到的高度,去“推開那扇大門”。


  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獄河之罪背後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最關鍵的是……


  這個秘密,王國秘科,甚至複興宮裏的那位會感興趣嗎?

  跟魔能,跟災禍比起來如何?


  想起薩克埃爾追殺自己的情景,泰爾斯不由得咽了咽喉嚨。


  不。


  泰爾斯下定了決心。


  星湖公爵抬起頭,直視著眼前的對手。


  他們不能知道。


  “殿下,不用拘束,”皮洛加早早在訓練場中站好,劍尖向地,恭謹如故:

  “也不必顧及我--這本就是我的工作。”


  泰爾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不能知道。


  眾目之下,王子在武器架裏抓起一麵盾牌,用皮帶把它綁緊在左臂上,

  不能。


  泰爾斯緩緩走到場地中央,。


  他最後瞥了一眼馬略斯,後者依舊不慌不忙,雙眼卻炯炯有神。


  “您請先攻。”皮洛加微微頷首。


  少年神情一肅。


  周圍的衛隊們同樣凝重起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子一個人的身上。


  跟光鮮亮麗的外表和口才之外,這是許多人更關心的。


  下一秒,泰爾斯邁步衝鋒,用他最熟悉的姿勢,向著皮洛加劈出第一劍。


  皮洛加不緊不慢,隻是向後撤步,劍鋒一拐,輕巧地挑開泰爾斯的進攻。


  但少年腳步不停,左手的盾牌順勢一掄。


  狠狠撞上皮洛加!

  “一看就是北地人的風格。”


  觀戰的多伊爾輕哼一聲,略有不屑:


  “比‘攻防派’還要激進不惜命……”


  可是哥洛佛意外地開口了。


  “不。”


  魁梧的先鋒官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泰爾斯的動作:


  “這是古北地軍用劍術。”


  “現在的埃克斯特……早就不是這個風格了。”


  被打斷的多伊爾頓時一僵。


  他尷尬又勉強地笑了笑。


  切,說得頭頭是道的。


  北地軍用劍術……


  多伊爾翹起嘴巴,不忿地盯著場中兩人:

  難道我就看不出來嗎?

  場中,泰爾斯的盾牌撞上皮洛加,發出悶響。


  可是少年臉色一變。


  沒有撞實。


  下一秒,皮洛加一手頂住泰爾斯的盾牌,身形旋轉到泰爾斯的逆側。


  啪!

  泰爾斯左腿一震!

  王子揮劍反擊,但劍風空響,而皮洛加早已退避開去。


  王室衛隊們發出低低的議論。


  泰爾斯咬牙轉身,左腿有些踉蹌。


  閔迪思廳的練習劍雖然並未開鋒,但平衡、重心、質料和重量都毫不遜色真劍。


  盡管隻是擦過,但皮洛加給他左腿的那一下,仍然讓他火辣辣地疼。


  泰爾斯驚異而不甘地看著禮貌頷首的皮洛加。


  不。


  “劍光一閃,唰,王子摔倒在地。”


  “勝負已分。”


  哥洛佛以及近處的幾個衛隊成員奇怪地轉過頭。


  隻見場邊的多伊爾壓低音量,認真忘我地道:

  “血泊裏的王子臉色慘白,一邊顫抖一邊抱著自己受傷的腿哀吟,‘不,我不能輸,星辰王國不能沒有我’……”


  越來越多的人回過頭來,其中就包括次級刑罰官格雷·帕森。


  表情陰鷙而不滿。


  在他們的目光下,多伊爾的表情一滯。


  “那個……一點文,文學加工。”


  D.D住了嘴,露出尷尬而討好的笑容,不自然地揮了揮手:

  “嘿嘿,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大家這才回過頭去。


  泰爾斯急促地呼吸著。


  他死死盯著麵前表情恭謹的王室衛隊後勤官,他的對手,皮洛加。


  對方顯然經驗豐富,力度也很有講究,疼痛僅僅出現在皮膚外,不一會兒就消散了。


  可是……


  泰爾斯不忿地按了按自己的左腿。


  “看來您不清楚這堂課的意義,對麽,殿下?”


  馬略斯的話恰到好處地響起,嗓音如常,語氣平淡:


  “雖然我們沒有北方佬那麽迷信武力……”


  “但一個被人盛傳武藝不佳,摸不得刀劍的王子,卻是星辰王國的未來?”


  泰爾斯握著劍柄的手不由得一緊。


  該死。


  “這可不妙,殿下。”


  馬略斯略帶冷意。


  “不妙。”


  此言一出,王室衛隊們盯著泰爾斯的眼神不一樣了。


  “要麽全力以赴,”馬略斯的話在他的耳邊響起:


  “要麽,幹脆從一開始就別碰那把劍。”


  “做一個安安全全躲在馬車裏的王子。”


  該死!


  王子的眉頭越來越緊。


  該死的馬略斯。


  這家夥是跟我有仇嗎?

  而他偏偏是我的親衛隊長——看在落日的份上,開什麽國際玩笑啊!


  承受著數十雙目光,泰爾斯調勻呼吸,踩了踩左腿。


  他盯著眼前的皮洛加,知曉在滿場的星湖衛隊麵前,在馬略斯的話語之下,自己必須拿出點東西來。


  否則不僅僅是複興宮……


  就連閔迪思廳……


  泰爾斯晃了晃頭,去除雜念,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對手。


  皮洛加的移動很迅捷,揮劍很靈敏,對付正麵強攻自有一套。


  那就……


  隨著主人的呼喚,獄河之罪從他的體內升騰起來。


  泰爾斯緊緊盯著皮洛加,感受到力量慢慢充盈身體。


  用命運之折,佯攻引誘他失去身位,然後決勝一擊?

  或者用火炙騎士的終結之力,加強身體的接觸和進攻的硬度?

  實在不行……就試著用薩克埃爾的風格,用他的混沌千軍,試著觀察皮洛加的動作,把那變成自己的優勢?

  泰爾斯努力思考著。


  不,泰爾斯。


  王子在心底裏對自己搖了搖頭。


  不能太明顯。


  否則,命運之折,混沌千軍,還有火炙騎士那火花四射般的終結之力……該作何解釋?


  我被他們傳染了?


  何況獄河之罪有的時候……


  泰爾斯想起在英靈宮裏的訓練課。


  有的時候,會控製不住。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他隻需要最普通的,最好是不帶任何終結之力色彩的體質增幅,就夠了。


  獄河之罪有條不紊地蔓延上他的腿部、臂膀和手指。


  泰爾斯閉上眼睛,讓這股力量慢慢覆蓋全身。


  皮洛加眯起眼睛,疑惑地盯著王子。


  在王室衛隊們的竊竊私語中,一直注意著泰爾斯的馬略斯麵色微變。


  這是……


  泰爾斯的體內,獄河之罪如久未出閘的猛獸,在低低的咆哮聲中邁開腳步。


  隻要一些力量,一些速度,一些精準,一些控製……


  王子竭力壓下隨之而起的那股戰意和衝動,同時穩住精神和身體。


  隻要一些不會讓人起疑心的地方。


  獄河之罪激烈而不滿地衝擊他的身體,就像野獸抓撓牢籠,但牢籠主人的心意是如此堅定,野獸最終隻能順著泰爾斯的呼喚邁向它該去的地方。


  均勻一些,平衡一些,全麵一些。


  隻要讓他……


  泰爾斯輕輕睜眼。


  讓他……


  下一刻,泰爾斯靴子後的沙礫激顫著,爆散開來!

  在觀眾們的一片驚呼聲中,少年如離弦之箭,潰堤之洪,瞬間衝出數尺之外。


  出現在震驚的皮洛加麵前!

  馬略斯眼前一亮。


  沒錯,要的就是這個。


  小王子。


  泰爾斯咬緊牙關,獄河之罪在他的體內亢奮不已,瘋狂咆哮。


  腳步、肩頭、手臂,劍尖。


  他身體的四點連成一線,聚焦出最澎湃的力道。


  最終化成疾閃的劍光。


  直取對方的胸腹要害!

  那一瞬間,仿佛時間慢了下來。


  “我——”多伊爾伸手抵擋著飛濺的沙礫,震驚開口,卻隻能在這驚豔的瞬息一劍裏喊出一個孤單的音節。


  哥洛佛的眉毛隻來得及皺到一半。


  王室衛隊們的表情就像凝固一樣,在那一瞬變幻出驚訝、疑慮和凝重。


  但早有經驗的泰爾斯知道,這隻是他變快之後的錯覺。


  而接下來。


  泰爾斯的眼神與他的劍尖匯聚一處。


  直指對手。


  而在他的眼前,在放慢的時間裏,皮洛加吃驚地張大嘴巴,緩慢地、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舉臂,揮劍。


  試圖抵擋王子的進攻。


  抵擋這無論速度、爆發、力量、精準都更上一層樓的恐怖一擊。


  但泰爾斯知道,太遲了。


  皮洛加不及躲避,甚至連格擋的姿勢都來不及完成。


  就連隕星者,也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吃過他這一劍的虧,在臉上留下傷痕。


  至於皮洛加……


  他閃不開。


  更擋不住。


  在獄河之罪的渴望與咆哮裏,泰爾斯的劍與皮洛加的劍在空中輕觸,在練習劍粗糙的表麵擦出火星。


  更傳出磅礴的力道。


  泰爾斯的眼神冷卻下來,看著自己的劍鋒滑過皮洛加的格擋,直取他的胸前。


  抱歉,後勤官。


  泰爾斯冷冷地想道:你得放幾天假了。


  一擊。


  製敵。


  砰!

  武器對撞的巨響傳播開去,震得整個庭院一抖!

  仿佛連空氣都被波及了。


  不少王室衛隊眼皮一顫,本能地後退。


  時間終於恢複了正常。


  撲通!

  一聲悶響。


  泰爾斯向側後方飛出。


  他的背部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整個人向後翻滾了好幾圈。


  “--槽!”多伊爾終於喊完了他可憐的第二個音節,臉上還保留著震驚的表情。


  他放下手臂,眨了眨眼,望向場中。


  多伊爾身邊,哥洛佛紋絲不動,隻是緊緊盯著泰爾斯的盾牌。


  在肌肉的麻木和酸痛中,王子艱難地吸進一口氣,顫抖著舉起左手的盾牌。


  不知何時,盾麵已經裂開:

  以一個劍尖大小的凹坑為圓心,周邊滿是裂紋。


  這一刻,泰爾斯的大腦一片空白。


  怎麽……


  他呆呆地抬頭。


  隻見皮洛加毫發無損地站在對麵,姿態自如、動作流暢地收回他的長劍。


  半空中,王子的武器,那把曾發出可怕攻勢的練習劍空空地旋轉了幾圈。


  最終無力地落下。


  斜斜地插進他腳邊的沙地裏。


  一動不動。


  歸於寂靜。


  “哇哦……”


  王室衛隊們嘩然聲起,爆發出一陣不小的聲潮。


  “十分抱歉,殿下,”皮洛加收起劍,竭力壓製著自己的驚惶,一邊趕緊上來扶他,一邊焦急道歉:

  “是我失手了。”


  “您有沒有傷到哪……”


  就在此時。


  “後勤官,雷奧·皮洛加。”


  平淡而漠然的嗓音響起,卻平白帶著幾分逼人的寒意。


  皮洛加準備去扶起泰爾斯的身形僵在原地。


  王室衛隊守望人,馬略斯的聲音在人群中清晰地響起。


  “身為王室衛隊,哪怕承平日久,哪怕隻是做陪練……”


  馬略斯依舊抱著手臂,瞥眼打量著皮洛加。


  “你的身手……”


  馬略斯沒有看躺在地上,身形狼狽而怔然喘息著的泰爾斯哪怕一眼,隻是冷眼盯著滿麵愧色的皮洛加:


  “也退步得太多了。”


  話語嚴厲,語氣冷酷。


  王室衛隊們齊齊安靜下來。


  皮洛加微微一愣,麵露愧色。


  他緊張地看看王子又看看長官,欲言又止,不知所措。


  泰爾斯依舊躺在地上,恍惚呼吸。


  怎麽會……


  怎麽……


  獄河之罪……


  我明明已經,已經……


  怎麽還……


  他感受著漸漸從麻木中恢複的左臂,更感受著四周悄然射來的目光,心中百味雜陳。


  整個訓練場都沉默下來。


  王室衛隊們互相交換著眼神,時不時傳來低低的議論。


  多伊爾拉了拉哥洛佛的袖子,但後者似乎陷入沉思,毫無反應。


  “至於您,尊敬的泰爾斯殿下。”


  馬略斯再度發話。


  王室衛隊們安靜下來,皮洛加想要去扶王子的腳步也生生停下。


  守望人慢慢轉過身,輕描淡寫地望著地上的泰爾斯。


  “看了您的表現,我相信您已經知道何為終結之力了。”


  馬略斯輕笑一聲,眼裏露出輕蔑:“但戰鬥?”


  “可遠遠不止終結之力。”


  下一秒,守望人看也不看高貴的王子,自顧自轉過身。


  “好了,所有人,表演完畢。”


  馬略斯邁開腳步,輕飄飄地道:

  “解散。”


  望著馬略斯的背影,王室衛隊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幾秒後,數十人哄然而散。


  “你看出王子的終結之力是啥了嗎?”


  多伊爾偷偷瞄著地上表情晦暗,恍惚喘息的泰爾斯,心裏同情了可憐的王子殿下一秒鍾,轉身道:“我反正是沒看出來,感覺也太弱了點……”


  “不,”哥洛佛緊皺眉頭:


  “不是弱……”


  “喂,僵屍,第幾次了,你就不能同意我一次……”


  就在此時,一道格外不同的、虛弱但沙啞的嗓音響了起來。


  “等一下。”


  四散的王室衛隊們齊齊一靜,紛紛轉過身來。


  隻見訓練場的中央,那個狼狽的少年撐著沙地,踉蹌但堅決地爬了起來。


  馬略斯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隻是……擊中了我的……”少年低著頭,顫抖著舉起左臂,竭力呼吸來緩解胸悶:


  “盾牌。”


  多伊爾的眼眸慢慢放大,哥洛佛的眼神越發銳利。


  身為陪練的皮洛加站在場中,訝然不知所應。


  “不是……要害。”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忍受著遭受重擊後的肌肉僵硬與疼痛,摸上盾牌後的固定綁帶。


  他的體內,被擊潰的獄河之罪重新從沉寂裏湧起。


  它們帶著猛獸舔舐傷口般的凶厲不甘,一步步攀升,發出爆裂的悶響。


  泰爾斯顫抖著抽出右手,鬆脫綁帶。


  任碎裂的臂盾自由落地。


  “我……”


  少年用力咽下一口帶著腥鹹血味的唾沫,顫抖著握住腳邊的練習劍。


  “我……”


  獄河之罪湧上他的臂膀。


  “我還……”


  下一刻,泰爾斯穩固呼吸,咬緊牙齒,一把將長劍抽出!


  少年死死盯著馬略斯的背影:


  “……沒輸。”


  王室衛隊們再度嘩然。


  人們向著王子拋去無法理解的眼神,議論紛紛。


  許多人也悄悄地望向他們的長官。


  等待著他的反應。


  一秒,兩秒。


  馬略斯沉默著,沒有轉身。


  他隻是緩緩地轉動脖子,扭過頭,斜瞥著泰爾斯。


  守望人的嘴角彎起。


  勾出一個冷冽而神秘的……


  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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