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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小偷與強盜的密謀

  如果快繩在這裏死了。


  自己的秘密也會隨之埋葬。


  而他能保全自身,直到危險過去。


  那一刻,泰爾斯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個念頭。


  是麽?


  但在他有機會細想這個主意之前,泰爾斯就行動了。


  “噠!”


  一名雇傭兵腦後一痛,下意識地摸頭,現一塊小石子落在自己的腳邊。


  惱怒的他正要轉身尋找投石者時——


  “嘿!”


  一道怒吼在走廊上響起!


  站好圍捕陣型的災禍之劍們齊齊一頓,紛紛轉頭。


  在火光的盡頭,那個身份利害皆非同尋常的少年雙手持劍,在一處隱蔽的石柱後現身,頂著一張紅腫的臉,看上去頗有些虛弱。


  十幾個手持兵刃的雇傭兵們麵麵相覷。


  少年胸膛起伏,卻目光凶狠地盯著眼前的十幾個對手,放聲暴喝:


  “我在這裏!”


  下一秒,雇傭兵們紛紛轉身散開,露出站在中間的雇傭兵桑尼和迪恩。


  前者按住自己的佩劍,後者則手無寸鐵,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


  看到目標,桑尼頓時眼前一亮,迪恩則微微蹙眉,麵露凝重。


  “真好,省了不少事。”


  桑尼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一麵舉步而來,一麵做了個手勢。


  他身側的雇傭兵們得到命令,立刻改變了目標。


  他們訓練有素地朝兩麵散開,向著泰爾斯呈半包圍之勢,緩緩靠近。


  “嘿,我們先把這邊這個解決了……”迪恩的聲音焦急地響起。


  但桑尼冷冷地打斷了他,走向泰爾斯的腳步不停:

  “我想我知道哪個比較重要。”


  迪恩盯了轉身的桑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後,雙手空空的他隻能不忿地咬咬牙。


  然而泰爾斯看也不看靠近的敵人,他甚至沒有注意桑尼和迪恩,隻是死死盯著他們的身後。


  終於,隨著雇傭兵們散開,泰爾斯看見了他的目標:


  視線的盡頭,快繩單膝跪地,臉色疲憊,狼狽不堪。


  時光弩在他的手裏顫抖。


  他一副“你搞什麽”的驚訝神情,遠遠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他回望著快繩難以置信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卻帶動了臉上的傷腫,痛得他嘶聲扭頭。


  “交出武器,王子,我們就禮貌點。”桑尼瞥了一眼少年手裏的劍,話語很簡短。


  “或者交出一條腿——反正,瑞奇的命令是活捉你。”


  他抽出掛在後肩帶上的一把單刃斧,冷冷道。


  泰爾斯皺起眉頭。


  少年的身側,雇傭兵們逐漸靠攏,甚至有人走到了他的左右兩側,眼見就要合圍。


  該死。


  泰爾斯暗自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我需要的是……


  下一刻,泰爾斯手上用力,把長劍狠狠紮進地麵!

  看見他示弱的舉動,桑尼笑道:

  “這就對了,乖乖……”


  他的笑容凍結住了——就在桑尼看到泰爾斯從懷裏掏出的東西之後。


  他身後的迪恩同樣臉色一變。


  不止是他們,部分稍有經驗見識的雇傭兵們在看到泰爾斯手上的東西時,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大驚失色。


  “認得這個嗎?”


  泰爾斯一手按著劍,疲倦地吐出一口氣,晃了晃手上的煉金球。


  他看著麵色凝重的眾人,勉力擠出笑容,滿意地點點頭:


  “對,畏懼吧——今天,我們同生共死?”


  桑尼陰沉著臉,向幾個手持遠程武器的雇傭兵打了個眼色:

  “你從哪兒弄到的?”


  泰爾斯把手裏的煉金球晃了晃,驚得他們再退一步:

  “別忘了,這裏是煉金之塔的地頭。”


  很好。


  暫時……


  穩住了。


  王子看似平靜,心中卻無比焦急。


  他抬起視線,看向另一邊的人:

  “嘿,快繩……”


  但還不等他再說點什麽,另一聲暴怒的大喝就突兀響起:


  “蠢貨!”


  不少雇傭兵們驚奇地轉頭。


  他們的身後,快繩跪在地上,臉現怒容,高聲斥道:

  “你這個時候跳出來,要拯救世界嗎?”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泰爾斯,揮著拳頭,好像後者是他的殺父仇人:


  “好好藏著會死麽?”


  “你他媽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聲若獅吼,蕩氣回腸。


  連桑尼和迪恩都愣住了。


  泰爾斯原本還停留在臉色的笑容頓時一僵。


  這個……


  他看了看手裏的煉金球,閉上嘴巴,冷下表情。


  該死的……


  桑尼挑起眉頭,時刻注意著泰爾斯手中危險品的他聳了聳肩:“哇哦,真是兄弟情義,感人至深——”


  “你,閉嘴。”


  桑尼輕輕一噎,瞪著眼現:打斷他的,是冷臉的泰爾斯。


  啊?

  下一秒,在目瞪口呆的雇傭兵們麵前,星辰王子放下指著桑尼的手,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


  “滾你媽的蛋!”


  泰爾斯麵目凶狠,毫不示弱地對著另一邊的快繩吼了回去:


  “這裏是地下十八層!”


  “動動你的餿腦子!”


  泰爾斯把煉金球按在胸口,向著身周揮了揮手,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


  “我他媽還能藏到哪裏去!”


  “藏到哪裏?”


  泰爾斯氣勢洶洶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猶不解氣地追問道:

  “哪裏?哪裏?哪裏!”


  震耳欲聾,回音繞梁。


  泰爾斯這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反倒把原本憤怒的快繩驚得愣了一下。


  後者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縮,撓了撓頭,直愣愣地眨眨眼。


  一來一回的怒吼之下,包括桑尼在內的雇傭兵們彼此對視,訝異不已。


  這是……內訌了?


  “冷靜,王子,”桑尼咬牙盯著泰爾斯懷裏的煉金球,生怕情緒激動的他一個不小心:


  “可別手滑了。”


  唯有迪恩,他死死盯著泰爾斯,眉頭緊鎖。


  可泰爾斯依舊雙目冒火地瞪著快繩,撫摸著胸口,氣喘籲籲,還在順剛剛怒吼的氣。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


  下一刻,快繩突然眉毛一揚,聲音低了下去,語氣稍稍有些服軟:

  “好吧,好吧,好像確實,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了……”


  但快繩說著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再度變得理直氣壯,咄咄逼人:


  “但是我沒辦法了啊!”


  隻見快繩凶起麵孔,朝著泰爾斯揮了揮拳頭:

  “你忘了嗎,我隻是個連門都撬不開的蹩腳小偷啊!”


  泰爾斯咬起嘴唇,皺眉盯住快繩,目光似刀,像是被他氣到了。


  直把快繩盯得心裏虛。


  聽著這場蹩腳的內訌,雇傭兵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不少人注意著泰爾斯的煉金球,忌憚不已。


  桑尼咳嗽了一下,好歹記得正事兒:“好了,鬧劇到此……”


  然而下一秒,他們就見到泰爾斯臉上的筋肉一緊!

  少年突然彎下腰來,撈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滿麵猙獰地向著眼前掄了出去!

  幾個站得近的雇傭兵一驚,下意識地舉盾或抬手格擋。


  直到他們現,在幽幽的火光中,來勢洶洶的石頭一路飛越眾人的頭頂,擦過天花板,飛出一道拋物線,落到了……


  快繩的頭上。


  “咚!”


  悶響聲中,快繩猛地一顫,旋即按住額頭,慘叫起來。


  “嗷!”


  “嘶——你打我……”


  在雇傭兵們瞠目結舌的表情前,快繩痛苦地捂著被石頭砸出鮮血的額側,難以置信地指著泰爾斯:


  “你個屁孩,你居然拿石頭砸我——”


  但怒不可遏的泰爾斯又一次打斷了他。


  “這是替你父親給的教訓!”


  泰爾斯絲毫不顧周圍的敵人,泄般地怒喝道:

  “別再做暗地裏的小偷了!”


  他閉上眼睛,用盡氣力,向著對麵可憐兮兮的快繩大吼道


  “做個堂堂正正,破門搶劫的強盜啊喂!”


  快繩的話被噎住了,他怔怔看著泰爾斯。


  激烈的爭吵中,雇傭兵們驚出一身冷汗,眼神隨著泰爾斯抓住煉金球的手上下晃動。


  下一秒。


  “強盜?”


  快繩顯然很生氣,他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牙還嘴:


  “說得輕巧!我又不懂怎麽做強盜……”


  “不懂?”


  泰爾斯和快繩之間的爭吵越來越激烈:“不懂,你他媽的就不會問嗎?”


  快繩頓了一下。


  不懂就問?


  他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下一秒,快繩一個深呼吸,從地上蹦了起來,轉身奔向遠處的階梯!


  度之快,角度之刁,讓兩個盯著他的雇傭兵都來不及反應。


  隻能看著他消失在石階下。


  快繩臨別之際,還不忘留下一句話:


  “草你!”


  泰爾斯聽著耳邊的回音,看著快繩脫離了危險,鬆了一口氣。


  好歹……


  好歹是成功了。


  “他就這麽拋下你了?”


  桑尼眯眼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

  “忠誠並不值錢,是麽。”


  “嘿,快抓住他!”空著手的迪恩卻焦急起來,先是順著快繩的腳步趕上兩步,隨後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武器,於是連忙回頭催促桑尼:


  “別讓他跑了!”


  但桑尼隻是擺了擺手,眼神不離泰爾斯:

  “穩住,他跑不遠,王子才是優先要務!”


  雇傭兵們再度按上兵刃,把王子脫逃的通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泰爾斯心中一緊,連忙扯扯嘴角,晃了晃手上的煉金球。


  但迪恩卻等不及了,他瞪了一眼快繩消失的石階,不耐煩地指著泰爾斯道:

  “別猶豫!我想通了,你們趕緊上!”


  “我了解他……無論你們怎麽威逼,他都不敢動那個煉金球的!”


  桑尼和雇傭兵們齊齊一愣,轉向迪恩:“什麽?”


  泰爾斯的笑容也停住了。


  “這個王子,他之所以跳出來,就是為了拯救同伴。”


  迪恩咬牙切齒地道:


  “這個煉金球要是搞不好,足以把周圍一起炸塌,把地底的所有人——包括剛剛的那家夥——都埋起來,那他跳出來還有什麽意義?”


  此言像是突破盲點的一道亮光,讓桑尼微微一怔。


  雇傭兵紛紛轉頭,狐疑地看向泰爾斯手裏的籌碼。


  泰爾斯咽了一口唾沫,對滿臉不爽的迪恩笑了笑,隻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草……


  他最恨聰明人了。


  “所以……”桑尼臉色一肅,試探性地前進了一步,越靠近泰爾斯。


  泰爾斯心中焦急,對他尷尬地聳了聳肩:

  “不不不,我很清楚我手裏的……”


  但他被打斷了。


  “別囉嗦,幹脆利落地拿下他,”迪恩恨恨地道:

  “然後去追另外那個。”


  帶著深深的懷疑,桑尼又前進一步,到了離泰爾斯兩劍之遙的地方。


  但泰爾斯還沒動作,隻有他的笑容消失在了臉上。


  糟糕。


  被看穿了啊。


  迪恩冷冷繼續道:“別忘了,拖得越久,我們越是不利——被煉金球炸死和被星辰人吊死,沒有區別。”


  這話讓一眾雇傭兵齊齊蹙眉。


  看著泰爾斯的表情,桑尼明白了什麽。


  下一秒,桑尼眼神一厲,一斧擂出!

  要糟。


  泰爾斯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拔出手邊的劍!


  “鐺!”


  泰爾斯退後一步,好歹格開了擂向他的斧頭鈍邊。


  他驚魂未定地喘息的時候,桑尼卻定定地盯著他的武器:


  “這是瑞奇的劍。”


  該死。


  泰爾斯看著周圍的雇傭兵們把通路堵得水泄不通,心知自己的唬人把戲已經失敗了。


  “是啊。”


  王子甩了甩那把弧度流暢的好劍,懊惱地把煉金球塞進懷裏。


  現在,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對方想活捉他。


  “他怎麽了?”桑尼皺眉問道。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試探了一下自己胸口的疼痛——還好,魔能的後遺症似乎慢慢緩解了。


  “瑞奇他——”


  但泰爾斯還未說完,眼前的桑尼身影再晃!


  體內的獄河之罪一震之下,泰爾斯好歹反應過來,雙手舉劍,勉力格下對方的進攻,再退一步。


  但桑尼不依不饒,徹底展開攻勢,斧頭被他揮舞得凜凜生風,刮麵而來!


  似乎鐵了心要擊倒泰爾斯。


  猝然進入戰鬥的泰爾斯手忙腳亂,同時還要小心身後的動向。


  但周圍的雇傭兵們俱都虎視眈眈,卻站在原處,沒有插手桑尼的戰鬥。


  看上去,似乎是桑尼要親自拿下他,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無論是泰爾斯還是災禍之劍。


  “呼!”


  桑尼的斧頭橫空而來!


  獄河之罪湧向手臂和腰部,泰爾斯咬緊牙關準備接下這一斧,卻下意識地一滯。


  不對。


  果然,下一秒,桑尼頓住橫斬的假動作,雙手握著斧柄,重重搗向他的腹部!


  聲勢如雷!


  泰爾斯猛吸一口氣,長劍及時回收,格住斧柄,側肩與對方硬撞一記!

  “咚!”


  兩人重新分開,桑尼望著喘氣的泰爾斯,微微有疑惑。


  “你……”他喃喃開口,卻又中途放棄,咬住牙齒。


  身形不及對手的泰爾斯回撤了兩步,剛剛站穩腳跟,桑尼便再次撲來,怒吼出聲!


  “鐺!”


  鋼鐵交擊間,泰爾斯咬牙力,拿出在荒漠裏抵擋獸人的全力,腳下踩穩,狠狠頂住對方的大力斧擊。


  下一刻,王子長劍一絞,一個北地軍用劍術裏的劍柄反擊,擊中桑尼的胸口,讓後者悶哼後退。


  望著退後的對手,泰爾斯卻深吸一口氣。


  他想起剛剛擋住對方全力一擊的感覺,心有疑惑。


  很奇怪。


  太奇怪了。


  這個桑尼,他的進攻力道……


  有些輕?

  是錯覺嗎。


  不容多想,桑尼的進攻再次來到眼前,泰爾斯隻得拋棄一切念頭,全神貫注,全心應戰!

  拖。


  他必須拖!


  拖到局勢起變化!


  “咚!鐺!”


  鋼鐵交擊的聲音此起彼伏。


  桑尼的攻勢很猛,看得出來,他的經驗很豐富,時常使用步伐迷惑對手。


  偏偏他的又斧刃極度靈活,劈斬的角度刁鑽,絲毫不比輕巧的劍刃來得容易格擋,泰爾斯使勁渾身解數,才剛剛化解掉好幾次險情,避免遭擒。


  “呼!”


  風聲呼嘯。


  又一次,桑尼的連續三記斬擊,連綿而來,看樣子是壓箱底的絕活。


  泰爾斯一凜。


  幸好,洶湧來的獄河之罪沒有讓他失望。


  在巨大的金屬悶響中,泰爾斯穩穩後退,卸開進攻,格擋殺招,按部就班地接下這三記進攻。


  桑尼攻勢不成,後退一步,眼中難掩訝異和憤恨。


  怎麽回事?


  這個少年……


  連續五六個回合沒有拿下眼前的少年,周圍的雇傭兵們開始竊竊私語,這讓他頗為惱怒。


  眼看對手退開,泰爾斯這才站好了腳步,急急喘氣,恢複體力。


  但他終於感覺出來,哪裏不對了。


  守下來了。


  在喘息和汗水裏,泰爾斯緩緩抬起頭,吃驚地看向對手。


  這個人的進攻……


  自己竟然……


  守下來了?


  好像……


  好像是他突然開竅了一樣。


  泰爾斯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


  好奇怪,我是突然變強了嗎?


  但他又搖了搖頭,打消這個念頭。


  不可能啊……


  過去,無論跟誰對陣都好——瑟琳娜,火炙騎士,尼寇萊,蒙蒂,記不清名字的獸人,還有薩克埃爾——他都是真真切切被胖揍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那一方,不是嗎?

  等等。


  泰爾斯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對手。


  這個……桑尼。


  桑尼的力度還行。


  王子的腦海裏閃過荒漠裏的獸人們,想起它們掀翻馬匹的巨力。


  桑尼的度,唔,算是過得去。


  泰爾斯的眼前出現了北地劍手克雷那近乎瞬息一閃的快劍,以及當年在倫巴的監牢時,拉斐爾兩秒奪六命的驚天一劍。


  桑尼的攻勢很強,算是他的一大特色,比六年前的科恩也不遑多讓,可是……


  攻勢?


  泰爾斯同時想起了三個人:


  其中一人背著銀黑大弓,渾身如火山般澎湃,在血浪中滾滾前進,無人能擋;


  另一人則身著甲胄,手握黃金馬刀,氣勢奪人地從天而降,毫不費力地擊破五人的聯防;

  而最後一個人……


  泰爾斯摸了摸自己的頸側和額頭,兩記不久前才得到的傷口登時一痛,讓他心中微寒。


  泰爾斯明白了什麽。


  至於桑尼的佯攻和假動作……


  簡直是……


  “呼!”


  桑尼再次怒吼著衝來,決心不再顧忌對方的性命而留手,誓要下一個回合解決戰鬥。


  對手的斧頭縱向落下,但這一次,泰爾斯隻是微微蹙眉。


  在地獄感官裏,泰爾斯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些什麽。


  果然,對方動作到了一半,便化縱劈為橫斬,氣勢洶洶地……


  落在泰爾斯提前一秒準備就好的格擋架式上。


  “鐺!”


  桑尼怔然望著遊刃有餘地擋住他進攻的泰爾斯。


  怎麽……


  泰爾斯腰部力,推開桑尼,有些不太習慣地看著對方的劍鋒。


  這記佯攻……也太明顯了吧?

  泰爾斯有些無奈地想道。


  而他的對麵,桑尼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解自己的進攻為何失效。


  “別喪氣,你的斧頭很厲害,假動作很逼真。”


  泰爾斯退後一步,幹笑著安慰他:


  “隻是啊,我認識一個家夥……”


  泰爾斯轉了轉眼珠,皺眉想起那個男人:

  “他也喜歡用佯攻和假動作,再加上他的終結之力,折過來折過去的,老天,根本分不清他什麽時候進攻什麽時候誘敵……”


  “你的假動作跟他比起來的話,好像還差了一丟丟……”


  沒錯。


  泰爾斯突然明白了。


  出於無數次慘敗的經曆,自己每次麵對敵人,都緊張兮兮,習慣了拿曾經的戰鬥做參照:麵對吸血鬼女大公,麵對火炙騎士,麵對隕星者,麵對亡號鴉,麵對荒漠獸人。


  麵對……近乎不可抵擋的刑罰騎士。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桑尼。


  那就是說……


  想到這裏,泰爾斯歎了一口氣,痛苦地明白了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


  在經曆了那麽多有敗無勝的對陣之後……


  他更能挨揍了。


  而這種感受……


  在剛剛被薩克埃爾“揍”過一遍之後,更加明顯了。


  雇傭兵手持的火把照耀下,桑尼盯著自己的斧柄,雙手微抖。


  他感受著周圍同僚們的眼神和低語,隻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臉上越來越熱。


  不。


  不,怎麽會……


  那隻是一個少年……


  泰爾斯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不太對頭,連忙改變語氣補救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可能,你的假動作,額,還有……”


  他聳聳肩,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試圖找到一個讓人愉悅的用詞:


  “還有……提升的空間?”


  桑尼猛地抬起頭!

  泰爾斯的笑容緩緩消失。


  看著對方越猙獰和憤怒的表情,泰爾斯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果然,下一秒,桑尼瞪著幾乎要刺出刀刃,冒出火花的雙目,嘶聲咆哮:


  “所有人,一起上!”


  “拿下他!”


  泰爾斯心中一涼。


  糟糕。


  泰爾斯隻來得及冒出這一個念頭,前後左右的雇傭兵們就怒吼著,一擁而上!


  啊啊啊!

  獄河之罪毫不克製地湧來!

  地獄感官毫無保留地開啟!

  “鐺!”


  刺耳的交擊聲再度響起,唯比以前更加嘈雜!


  泰爾斯奮力抵擋住一記從後方,準備照他後腦敲的錘柄,接著揮開一柄抽向他左腿鐵棍,就不得不就勢一滾,狼狽躲開另外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三柄兵刃!

  但等他站起身,沒來得及喘氣,又是一記進攻向他的頭顱招呼過來。


  泰爾斯吃力地格走它,低低悶哼,可是後背的一個雇傭兵又揮舞著刀柄衝來!

  他簡直要瘋了。


  早知道就不說話,悶聲大財多好啊!

  幹嘛要撩撥那個桑尼!

  在接下來的十幾秒裏,泰爾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荒漠的那一晚,四麵八方的獸人咆哮著攻來,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要不是對方存著活捉他的心思,他早就……


  “唰!”


  泰爾斯後背一痛,動作變形的他被一記斧柄撩中。


  該死!


  一步錯,步步錯,後背的劇痛讓泰爾斯的下一道防守同樣變形,腹部被狠狠一敲!

  忍著劇痛和汗水,泰爾斯悶哼著滾落地麵,避開三個準備撲向他的身影。


  完了。


  結束了。


  長時間的高強度鏖戰後,原本就借著意誌強撐的他終於身形一晃,眼見就要閉上眼睛。


  但就在這個時候。


  “啊啊啊啊啊!”


  一記不似人聲的恐怖怒吼,從另一端傳來!

  雇傭兵們齊齊一驚!

  但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一個健壯的身影就毫無阻攔地衝進了人群!


  砰!

  “哈啊啊啊啊!”


  健壯的入侵者怒吼著撞飛兩個雇傭兵,在第三個人轉身用兵刃招呼他之前,就猿臂一舒,把對手淩空舉了起來!

  驚呼聲響起。


  泰爾斯一個激靈,立刻低頭,就感覺到頭皮一涼。


  轟!

  隻見被舉起來的雇傭兵飛過他的頭頂,慘叫著繼續飛出十米,撞倒了五六個人。


  好幾個火把黯了下來,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不!”


  桑尼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入侵者!”


  泰爾斯一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他身側的一個災禍之劍就轉過身,怒吼著與另一個新來的人兵刃交接!

  “鐺!”


  廝殺聲震天而起。


  泰爾斯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戰場。


  “殺,殺,殺,”一個蒼涼而顫抖的嗓音響起,在災禍之劍後退的悶聲中,慘笑著一劍揮出:

  “回到戰場的感覺真美妙。”


  鮮血四濺。


  雇傭兵的頭顱歪下身軀,隻剩下一點皮肉連接。


  “雖然……技藝荒蕪了不少……”


  殺人者看也不看泰爾斯,走向下一個對手。


  是他。


  “啊啊啊!”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剛剛拄著劍站起身來,那個健壯的入侵者就怒吼著跑過他的身邊,猶如刮起一道颶風。


  他就像一頭巨熊,無所畏懼地繼續撞進人群。


  場麵越混亂。


  “悠著點兒,布裏!”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頗有些無奈:

  “十幾年了……記得要先熱身啊!”


  泰爾斯轉過頭,看見一個渾身衣衫襤褸的人正在一個雇傭兵麵前,他躲過一記斧擊,靈活地伸腿一勾。


  撲通。


  那個雇傭兵再也沒有了反擊的機會——對方迅捷地伸手,敲碎他的喉嚨。


  那個懶洋洋的人撿起敵人掉落的斧頭,抬起頭來。


  須皆長的他對著泰爾斯露齒一笑,頗為猙獰。


  王子呆怔地看著這三個突入戰場的人。


  直到桑尼的怒吼在他身後響起!


  “你這個該死的——”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頭舉劍。


  但早在他格住桑尼之前,另一個有如寒風凜冽的瘦削身影就出現在泰爾斯的身後!


  “鐺!”


  寒風般的身影舉著一柄劍,擋住桑尼的奪命一斧,不屑地哼了一聲。


  桑尼則蹙起眉頭,咬牙切齒:“你們——”


  “所以,”來人冷冷地道,嗓音沉穩:


  “還是這個老感覺。”


  “戰鬥。”


  桑尼看著對手的眼神變了。


  他突然現,對方的臉上……


  有著一個醜陋猙獰的烙印。


  那是……


  下一秒,新來者身形一轉,不顧對方的斧頭在他的肩膀撕開一道口子,額頭硬生生地擂上桑尼的鼻子!

  咚!

  在桑尼的痛呼聲中,新來者側身一撞,長劍一送!

  “嗤!”


  血肉撕裂聲響起,桑尼的表情為之一滯,仿佛結冰的溪流。


  一秒後,來人合上桑尼死不瞑目的雙眼,把屍體推離血淋淋的長劍。


  桑尼的屍體倒在地上,正對著泰爾斯。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來人。


  他認出了對方的動作。


  那是……


  鐵軀式?

  來人轉向泰爾斯,目光如鐵,對他輕輕伸手。


  泰爾斯愣了一秒,這才握住對方滿是老繭的手掌,借力起身。


  “別誤會,素未謀麵的王子,我不是在針對你。”


  嗓音穩重,語氣凜冽。


  他在……跟我說話?

  泰爾斯頓時一個激靈!

  “我就是很好奇……”


  頂著烙印的邋遢身影低下頭,在幾乎沒有打理過的須中,露出一雙寒光閃閃的眼眸。


  “究竟是複興宮裏哪個沒種的娘娘腔……”


  來人鬆開泰爾斯,無視著身邊激烈而緊張的廝殺,從地上撿起一麵盾牌。


  “才把你的北地軍用劍術……”


  他冷冷望著幾乎愣神的泰爾斯,厲聲道:

  “教成了這副熊樣?”


  廝殺聲中,泰爾斯怔怔地看著他。


  下一秒,前王室衛隊的席先鋒官,小奎爾·巴尼拉出一個“應敵式”,頭也不回地走過泰爾斯的身側,迎向敵人。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轉到階梯的方向。


  果然,在那裏,一個青年彎腰按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遠遠地咬牙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笑了。


  青年揚起手,把一把長條狀的暗綠色鑰匙丟回給泰爾斯。


  他指了指自己額角被砸出的紅腫,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


  “草你,”快繩惡狠狠地道:


  “居然拿這玩意兒……”


  “砸我!”


  泰爾斯噗嗤失笑。


  他轉過頭,看向前星辰王室衛隊們的老戰士,一個接一個地迎上對手,取走性命。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撇過頭,毫不示弱地對著快繩伸出一個中指。


  那個蹩腳的、連鎖都撬不開的小偷……


  總算。


  當了一回強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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