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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老了

  泰爾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永遠隱藏暗中,出手必殺的約德爾……


  被俘虜了?


  釺子身後的詭影之盾們燃起兩隻火把,把這個小小走廊照得亮堂起來。


  盡管無法透過麵具看見表情,但約德爾的掙紮越來越無力。


  承受著四肢四個方向的拉力,他的身影幾度變淡,試圖進入陰影之徑,但在鎖鏈的力度下,他的意圖屢次失敗,被迫顯形。


  “潛伏,挑撥,漁利,你在這下麵還真是度過了一段開心時光,親愛的同行。”


  釺子似乎鬆了一口氣,他露出略有猙獰的笑容,看著用鎖鏈邀請來的麵具客人:“也許你還挺惋惜,我們沒遂了你的願,在蹊蹺的挑撥下,跟災禍之劍廝殺至死?”


  陰暗沉悶的黑牢裏,約德爾沒有回答,他的暗紫色麵具正對著至少五步之外的釺子。


  他的沉默讓釺子也微微蹙眉。


  糟糕。


  泰爾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咬緊牙齒,膝蓋微彎,手上的銀鑽長劍抬高到與視線平齊。


  北地軍用劍術裏的雙手劍式不多,大部分是在盾牌破碎之後,迫不得已的絕地反擊。


  但是現在……


  他雙手執劍,看向最近的鎖鏈馭使者。


  隻要逼退其中一個。


  泰爾斯呼喚著漫上雙足的獄河之罪,準備力。


  “啊,不不不。”


  眼尖的釺子沒有放過這一幕,他挑起眉毛,和藹可親地對泰爾斯舉起食指,左右微晃。


  “如果是我就不會那麽做,”釺子搖搖頭,笑容依舊禮貌有度:

  “尊敬的殿下。”


  說話間,他手上的錐子輕輕推出,虛指麵前的約德爾咽喉。


  這個動作讓心內焦急的泰爾斯生生止步!

  “畢竟,你可是貴重之軀。”


  釺子搖了搖手上的武器,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言語間意有所指。


  “萬一有所損傷,我可負擔不起。”


  可惡。


  看著釺子誌得意滿而成竹在胸的笑容,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放下半空中的長劍,不得已放棄了突擊解圍的意圖。


  他盡力摒除不冷靜的想法,死命想著為約德爾解困的辦法。


  約德爾再次掙紮了一下右臂,無上之劍的劍尖刺入鎖鏈上的其中一個鏈環,但執鏈的刺客立刻反向用力,角度刁鑽,粉碎麵具護衛的意圖。


  “你說了那麽多廢話,”泰爾斯看著與四個人抗爭著的約德爾,深感棘手:


  “就是為了引他出來?”


  釺子嘖聲搖頭。


  “不全是廢話,殿下,”刺客領鞠了一躬,禮貌如初,但泰爾斯已經感覺不到他剛剛話語裏的恭謹:


  “請相信我的誠意。”


  仿佛這一刻起,他已經掌握了棋盤上將軍的最後一步。


  冷靜,泰爾斯。


  冷靜。


  王子做了個深呼吸,在地獄感官裏死命聆聽著釺子的方向。


  四個與約德爾角力的人,呼吸不穩,持續消耗。


  兩個在釺子身後的刺客,默默修整,正在回複。


  釺子本人的左臂依舊在微微顫抖,看來他與約德爾短兵相接後並非毫無損傷。


  但是……


  泰爾斯憂心地看著釺子身後的黑暗:那裏還有複數的呼吸傳來。


  最大的倚仗突然失去,而自己又做不到以一敵多,拯救人質。


  怎麽辦?

  怎麽才能……


  他看著艱難受困的約德爾,摩挲著瑞奇的銀鑽長劍,感受著它幾乎完美的平衡手感,卻心知自己正處在最不平衡的局勢裏。


  釺子似乎完全從突然的襲擊中恢複過來了,他向旁邊跨了幾步,打量著被死死束縛的約德爾,嘖嘖有聲。


  “六年前,我的兩組人手接受了瓦爾·亞倫德的委托,南下多年未敢踏足的星辰內6。”


  他輕歎一聲,望著約德爾的眼睛微微眯起。


  “最終,在一場失敗的馬車刺殺,以及隨之而來的秘科圍剿後,隻有兩個放哨的活著回來。”


  聽見這句話,泰爾斯微微一愣。


  六年前。


  瓦爾·亞倫德。


  馬車刺殺……


  那豈不是……


  隻見釺子冷哼一聲,手上的錐子虛劃過約德爾的麵具:


  “真巧啊,在他們的描述裏,也出現一個類似的麵具呢。”


  “那麽……你是誰?”


  約德爾依舊不言不語,但泰爾斯卻看見,扣住約德爾手臂的鎖鏈刺鉤已經滲出點點鮮血,後者的掙紮也越來越小。


  但麵具護衛卻對他微微搖頭。


  “嗯,”半天沒有得到目標回應的釺子翹了翹嘴角:

  “看得出來,你不是雄辯家。”


  可惡!


  泰爾斯的呼吸越來越急,手中長劍幾度抬起。


  約德爾依舊不言不語,仿佛有某人用鐵烙住了他的嘴。


  昏暗的火光下,那個熟悉又陌生的暗紫色麵具顯得樸素而單調。


  刺客領終於放棄了跟麵具怪客溝通的努力。


  也許……是個啞巴也說不定呢。


  “現在,影響我們交流的不定因素已經解決了,”釺子緩緩扭頭,突然看向泰爾斯:

  “您能跟我們來了嗎,殿下?”


  他依舊是那副和藹可親的笑容,站在鬥篷覆麵的刺客群中,站在無法穿透的黑暗前,對著泰爾斯遠遠伸出手。


  但王子隻感到一陣脊背冰寒。


  “我們能合得來,且會合作得很好。”


  望著他的手掌,泰爾斯的眉毛緊得不能再緊,一口牙齒都快要咬碎了。


  他雙手一擺,長劍劃出一個弧度,習慣著這把武器的特性。


  “埋伏我的護衛,這可不是合作的好兆頭。”


  釺子放下手掌,笑道:“我想也是,畢竟,他對我揮劍時可是毫不猶豫。”


  泰爾斯一時語塞。


  他轉換了一下態度,冷冷地道:“聽著,釺子,如果你還想活著出去……”


  王子說到這裏,卻生硬地住口,把剩下的“秘科已經包圍了這裏”死死掐斷在嘴邊。


  不。


  在釺子麵前確認這個消息,隻會讓他更加孤注一擲,更在意手中的人質和籌碼。


  怎麽辦?

  泰爾斯看向約德爾,卻隻能在他的鏡孔中看見一片倒影。


  “關於你說的事,我們可以討論,”泰爾斯硬著頭皮道:“但作為談判的第一步,我更願意看到我的護衛健康安全。”


  釺子又細細地盯了他半天,隨即笑了,笑得很開心。


  隨著他的笑容,手執鎖鏈的刺客們把約德爾束縛得更緊。


  麵具護衛顫抖了一下,再次對泰爾斯搖了搖頭。


  “隻有一個方法能保證他的安全,殿下。”


  也許厭倦了泰爾斯的話,釺子的笑容有些寒冷。


  釺子把眼睛眯成細縫,微微側頭:


  “而您已經知道了。”


  泰爾斯攥緊了手上的劍柄。


  該死!


  油鹽不進,滑不溜手的家夥,合作、談判、利益,沒一樣東西能稍微吸引他的注意。


  他隻想要我!

  我!

  釺子牢牢盯了泰爾斯很久,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事實上,我從拉塞爾男爵那兒,而他從查曼王那兒聽說了你的很多事情,包括您的性格。”


  再次聽見那個名字,泰爾斯突然心生不妙之感。


  釺子笑著向前一步,看了看約德爾,又看了看泰爾斯。


  “比如您既宅心仁厚,又果決勇毅。”


  釺子臉色微動,輕輕地舉起錐子:“但我一直很奇怪,這兩種特點,要怎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呢?”


  “那麽,我們今天有機會來驗證一下了。”


  在泰爾斯難看的臉色前,釺子輕輕地把錐子的尖端扣上麵具護衛的頸間,咧嘴而笑。


  約德爾依舊一動不動,兩隻手臂鮮血淋漓。


  拉緊他四肢的刺客們越用力。


  “這是什麽意思?”泰爾斯臉色蒼白,語加快。


  “如我所言,我是個生意人。”


  釺子貌似無奈地攤了攤左手,右手上的錐子卻倏然扣緊約德爾的咽喉!


  讓泰爾斯不禁握拳。


  “交易從來都是兩廂情願,因此,我希望看到你安安靜靜、心甘情願地跟我們走——不惹麻煩,不捅漏子,不耍花樣,要知道,我們對您的棘手程度可是深有感觸。”


  釺子有深意地扯了扯嘴角,對著不言不語的約德爾示意了一下。


  “選擇吧,殿下,”釺子笑臉盈盈,目中卻寒光閃現:

  “您是要王者的仁厚,還是王者的果決?”


  仁厚……


  泰爾斯臉色白地望了無力動彈的約德爾一眼。


  還是果決?


  他的目光掠過釺子逼在麵具護衛咽喉上的錐子。


  該死!


  在昏暗的火光裏,約德爾再次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泰爾斯苦澀地看著他。


  可惡。


  不。


  泰爾斯輕吸一口氣,壓下滿心的憤懣。


  冷靜。


  冷靜,泰爾斯。


  冷靜!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目光相繼掠過每一個詭影刺客。


  他們想要我。


  泰爾斯下意識地在心底裏重複著。


  想要我。


  我!

  幾分鍾後,星辰王子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笑得格外自信。


  釺子看著這個模樣的王子,尋思著要不要動動手上的錐子,再催促一下他。


  “跟你走,這當然沒問題,但我有個問題。”


  釺子揚揚眉毛,表示樂意傾聽。


  隻見泰爾斯沉聲道:“你們並不在乎我,對麽?”


  什麽?

  釺子略略愕然。


  “無論你們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財富,秘密,籌碼,權力,人質還是護身符……都別忘了,我先是星辰王國的繼承人。”


  泰爾斯撇過眼神,用他能想到的最冷漠與疏離的態度聲:

  “詭影之盾,你們不妨把國王的態度與觀感考慮進去——假設你今天之後依然在那個位置上,對著你的手下號施令,釺子,那來猜猜看,今天過後,相比起倫巴,相比起我的父親,未來的泰爾斯一世會給你們什麽樣的未來?”


  釺子的表情微微一變,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呼。


  王子冷冷地舉起長劍,直指釺子!


  “我今後在位的數十年裏,整個星辰王國又會給你們什麽樣的未來?”


  “如果你們真的看重我,那就不會用一個護衛的性命來威脅我,”態度強硬的泰爾斯寒聲道:“但你還是這麽做了,也許因為你不在乎。”


  釺子微微眯眼:“殿下,我們……”


  但泰爾斯極快地出言,打斷了他。


  隻聽王子冷靜而穩重地道:

  “這就隻有一個解釋了。”


  “也許你們根本不怕殺了他,不怕惹怒我,不怕可能帶來的後果。”


  他的每一個字都讓釺子的眉頭越緊皺。


  泰爾斯遠遠地看著狼狽至極的約德爾。


  腦海中卻浮現出小的時候,他抱著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自己,在永星城的屋頂街巷、哨塔城牆上穿梭而過的情景。


  他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也許,為我效忠,跟我合作本就是謊言,”泰爾斯冷笑著道:“因為你們一開始打著好聽的旗號來找我的時候,就根本不打算讓我上位,不想讓我加冕,成為國王來找你們麻煩,對麽?”


  “也許,你們在帶走我,利用完我之後,原本就打算殺了我。”


  聽著泰爾斯的話,釺子的臉色越難看。


  那個瞬間,約德爾的麵具微微一動,鏡孔上閃過反射的火光。


  “這樣看來,我根本沒有什麽選擇,”泰爾斯咬牙舉起長劍:


  “一旦你們殺了他,就證明了你們的態度。”


  “為了我的未來,為了我的王位,我唯有誓死一戰,血盡方休。”


  他堅毅而冷酷地望著每一個刺客:

  “對麽?”


  黑牢裏突然變得很安靜,隻有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打鬥聲。


  約德爾再次掙紮了一下,但釺子的錐子上抵,讓他無法再動。


  釺子死死盯著泰爾斯。


  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幾秒鍾過去了,釺子最終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殿下,我們本不必鬧得如此僵……”


  可泰爾斯又打斷了他。


  “但你們有選擇。”


  出乎意料的是,前一刻還滿麵視死如歸的星辰王子,現在卻露出了笑容:“剛剛隻是一種假設,釺子,一種一旦你殺了他的假設。”


  釺子再度蹙眉。


  “可我猜你不是那種甘心在騰的老路上一條道走到黑的人,釺子,所以,要證明你們的誠意,證明你們對我有用,而我也不必背水一戰的話,那不妨從現在開始。”


  釺子死死盯著他,表情凝固。


  泰爾斯收斂了方才咄咄逼人的神情,認真地舉起一根手指:

  “隻有一個方法能確保你們的未來。”


  泰爾斯垂下劍鋒,對著約德爾伸出手掌,目光不離釺子:


  “而你已經知道了,釺子。”


  聽著王子回敬給他的台詞,釺子也不得不皺起眉頭。


  泰爾斯定定地注視著他。


  約德爾的麵具依舊灰暗沉重,僅有的鏡孔反射著微弱的火光。


  釺子的臉容扭曲起來。


  “選擇吧,釺子。”


  此時的泰爾斯雙目炯炯有神,刻意沉聲道:“你的麵前也有兩條路。”


  他彎起嘴角,左手輕輕拂過銀鑽長劍的劍脊,下巴對被束縛的約德爾努了努。


  “你是要王者的寬容……”


  泰爾斯束起手指,雲淡風輕地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還是要王者的性命?”


  那一刻,釺子臉色鐵青。


  黑牢裏沉寂得可怕,似乎遠處的人們都被隔開了。


  連災禍之劍與詭影之盾的戰鬥聲也久未傳來。


  星辰王子與刺客領的目光在火光裏數次交匯。


  麵具護衛緩緩低下頭,紋絲不動。


  終於,釺子的臉色在掙紮了好一會兒之後,徹徹底底地鬆了下來。


  他勉強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不甘的笑容。


  “您名不虛傳,殿下。”


  釺子長長歎了一口氣,認命似的撤下了頂在約德爾咽喉上的尖錐,離開了麵具護衛的身旁。


  那一刻,死死抓著長劍的泰爾斯終於在心底裏舒出一口氣。


  隻聽釺子收起武器,搓著下巴,語帶深意地道:“把我們雙方同時逼到絕境,把選擇的困境丟回給我,逼得我不得不束手後退。”


  “誰教你的你這些?熱血無腦的北地人?”


  泰爾斯輕笑了一下。


  “我父親。”


  他垂下長劍,略略走神,思緒回到曾經的過往:


  “六年前,他就用這樣的手段,消弭了一場星辰與龍的血仇戰爭。”


  釺子點了點頭。


  但就在此時,泰爾斯隻覺得汗毛一豎!

  他的地獄感官瞬間感到了異樣。


  有人!


  那個瞬間,算是身經百險的王子下意識地扭身回頭,揮動長劍!


  獄河之罪激湧而來,漫上大腦,仿佛頃刻間放慢了時間。


  “呼!”


  衣袖破空的風聲中,泰爾斯又驚又怒地看清了偷襲者的身形。


  刺客。


  那被拉長的一秒裏,泰爾斯震驚地看清了局勢:

  足足三個詭影之盾裝束的刺客,在他的左後、右後兩個方向,或手戴拳套,或手持鈍器,急襲而來!


  而另一邊,釺子帶著滿意的笑容,從嘴邊把一枚樣式奇特的無聲骨哨收回懷中。


  這是……


  聲東擊西。


  他們要活捉我——根本就沒準備……


  跟我談判。


  泰爾斯心中下意識地道。


  糟糕。


  獄河之罪極湧上,充盈他的雙手雙腿,帶著他的長劍突破平素的度,劈向左後方的偷襲者。


  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泰爾斯根本無力顧及另外兩人。


  不。


  不!

  糟糕。


  來不及了。


  那一秒裏,泰爾斯呆呆地想道。


  又學了一課。


  別跟刺客……


  講道理。


  他的獄河之罪到達極限,從大腦回退,時間仿佛恢複了正常。


  但泰爾斯預想中的昏昏倒地卻沒有生。


  取而代之的是——


  “嗤!”


  一道單調幹脆的金屬入肉聲,突兀響起!


  泰爾斯一驚。


  隻見一柄兵刃破空而來,飛向他沒防住的那兩名刺客!

  兩名刺客如同被高飛馳的戰馬正麵撞中一般,在空中渾身一顫,生生一頓!

  “砰!”


  兩人反向飛出,一前一後疊著撞上牆壁。


  泰爾斯驚訝地看著那兩名刺客:他們像肉串一樣,被破空而來的武器——一柄穿胸而過的普通長劍,一前一後,釘死在牆壁上。


  唯餘抽搐。


  釺子和他的同伴們完全反應不過來,隻是呆怔著看著這柄如同從天而降,標槍般電射而來的長劍,在牆壁上兀自抖動不休。


  “踏!踏!踏!”


  泰爾斯來不及多想,一個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


  王子堪堪回過頭,隻能看見陌生的身影猿臂一舒,準確無誤地扼住了第三名刺客的咽喉。


  刺客似乎不敢相信,還掙紮著想要反擊,但他的對手沒有給他任何機會,斜對著旁邊的牆壁就是一摜!

  “咚!”


  一聲沉重的悶響。


  陌生的身影收回手臂,緊緊扼住刺客,對著牆壁又是一撞!

  “咚!”


  第二聲悶響。


  刺客的對手第二度拉回手臂上的刺客,對著牆壁最後一次撞擊!

  “喀拉!”


  隻聽一聲奇怪的、不祥的脆響傳來。


  下一秒,那個刺客軟軟地從對手的臂膀上滑落,撲倒在地,一動不動。


  空氣恢複了平靜。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周圍:兩名刺客被釘在牆壁上,痛苦呻吟,眼見不治,還有一人軟倒在地,無聲無息。


  從長劍電射而來,到最後一名刺客倒地,不過一秒多一些的時間。


  準備偷襲他的三名刺客已經齊齊殞命。


  這是……


  “真的……生疏了啊。”新來的人影走到泰爾斯身邊,死命甩著左手,口齒不清地抱怨道。


  王子目瞪口呆地看向這個人。


  釺子和詭影刺客們同樣難掩驚怒地看著他。


  這位不之客。


  幽幽的火光下,映照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一個很特別的男人。


  他的身上套著雇傭兵特有的、微有磨破的輕便皮甲,卻裝備著足足八九把武器:


  右手抓著一長一重兩把十字劍,背後綁掛著略見陳舊的單手斧和一袋弩箭,左腿掛著一柄上好弦的步兵弩,右腿束著一把無鞘馬刀,腰後別著一柄帶著血跡的榔頭錘,腰側綁著磕破了一角的直刃軍刀。


  就連嘴裏,也咬著一把小臂長的短劍。


  就像個……人形武器庫。


  泰爾斯呆呆地想。


  穿著像雇傭兵,是災禍之劍的人?


  不。


  不太像。


  這個男人年紀不小,也並不整潔。


  事實上,他一頭亂過耳,僅用一根肮髒的細繩綁在腦後,整個人形容邋遢,鼻青臉腫,右額少了一塊頭皮,左眼還帶著黑框似的淤血,渾身上下除了那副皮甲尚算嶄新之外,都是破破爛爛的衣物,有些地方還可見到清楚的血跡和傷口,從劃傷到淤青,門門總總,類別不一。


  乍一眼看去,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就像剛剛從被綁在馬後,在沙地裏拖了一圈回來似的。


  但特別的,是他的下巴。


  盡管他顯得肮髒邋遢,還有些毛旺盛,但這個男人卻把下巴的胡子剃得幹幹淨淨,僅留下一片青色,跟上半張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等等,胡子?

  泰爾斯突然一個激靈。


  他看向這個男人的額頭,頓時生生一震!

  果不其然。


  那裏是一個猙獰而可怕的血色烙印。


  一個古帝國字母。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身側的這個男人,看著他從嘴裏取下短劍,看著他齜牙咧嘴地拱了拱背部,擺了擺上臂。


  就像久未出閘的戰馬,活動著關節。


  是他。


  泰爾斯呆呆地想。


  雖然剃了胡子一時認不出來,但是……


  是他。


  “動作很漂亮。”


  刑罰騎士,薩克埃爾表情平淡地站在泰爾斯的身側。


  他帶著黑眼眶的左眼微微眯起,掃視著眼前的詭影刺客們,用特有的枯燥嗓音,冷冷地對王子道:


  “走神很愚蠢。”


  周圍又沉默了一陣。


  那一刻,泰爾斯瞠目結舌地看著換了一套形容和裝備的薩克埃爾。


  另一邊,釺子也難以置信地望著倒斃的手下。


  就連被死死困住的約德爾也微微一顫。


  “你又是什麽來頭?”


  釺子收起震驚,打起萬分警惕,渾身繃緊地望著薩克埃爾,示意刺客們把約德爾困得更緊一些。


  這個男人……給他很不好的感覺。


  薩克埃爾冷哼一聲,似乎沒興趣理他,隻是盯著被俘虜的約德爾,緩緩搖頭。


  “我們的哨戒呢?”釺子審視著這位新來的客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薩克埃爾輕輕蹙眉。


  哨戒?


  “沒遇到。”薩克埃爾搖頭喃喃道。


  嗯,來的路上,除了一些躲在黑暗裏的瞎子——薩克埃爾想了想——似乎沒遇到過正常的哨戒。


  比如……


  冰川哨望那種難纏的角色。


  想起不愉快的過去,薩克埃爾就狠狠皺起眉頭。


  他的身邊,泰爾斯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


  “你,你還活著?”


  泰爾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下打量著薩克埃爾,僵硬而笨拙地問道。


  “嗯。”


  薩克埃爾依舊眼神縹緲,似乎注意力欠奉,像一個困頓的病人一樣哼了一聲,以示回答。


  泰爾斯訝異地眨了眨眼:“那些敵人呢?”


  那些……圍攻你的人呢?

  薩克埃爾搓了搓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適應光源。


  “跑了。”他沉悶地回答。


  星辰王子不解地轉轉眼珠:“跑了?”


  “他們就這麽跑了?”


  怎麽可能?


  整整十八名災禍之劍就這麽……放過你了?

  泰爾斯無法理解。


  薩克埃爾拉了拉自己的雇傭兵皮甲,極度不適地晃了晃肩膀。


  沒錯,跑了。


  出獄的刑罰騎士默默回想著剛剛的戰鬥:

  那些販劍的,他們跑了——跑了多少個來著?

  薩克埃爾撓了撓頭。


  兩個,還是三個?也許是四個?

  唉,記不清了。


  想到這裏,薩克埃爾不爽地吐了一口氣,痛苦地捶了捶額頭,悲哀地覺得:

  他大概是……老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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