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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無力

  下城區,地下街,落日酒吧。


  “前天你真應該去看看,那叫一個人山人海……特別是第二王子出現的時候,那種呼聲,我都忍不住跟著來倆聲——嘿,小子!看著點路!”


  一個抱著滿滿一袋土豆的十歲男孩,苦著臉從胖大凶惡的艾德蒙身邊擠了過去。


  艾德蒙哼了一聲,回過頭繼續擺弄著盤子上的食物:“嘿嘿,你不知道吧,新王子叫泰爾斯,跟之前常常來蹭東西的那個黑發小壞蛋,一模一樣的名字……小子,你回什麽頭,王子殿下關你什麽事?繼續去幹活!”


  “聽說那個花心的凱瑟爾要拿他的命,去向埃克斯特求和——今天市場上到處都是談論這事兒的人們,大家都在義憤填膺,說星辰的領主們都是窩囊廢,保護不了國家,王室為星辰犧牲得太多了……我呸,就那個淨出瘋子的璨星王室,你是不知道啊,十二年前的時候,我在宮門前……”


  艾德蒙的前方,一個穿著緊身長褲和無袖外套的年輕女孩,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自己的棕色短發,趴在前台與後廚之間的送餐窗口,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隻見這個利落颯爽的棕發女孩,抽搐著臉蛋,咬牙切齒道:


  “我說,在你把它撥成碎片之前——到底要不要把那盤牛排給我!”


  艾德蒙抬起頭來,一臉怒容。


  他不忿地看著落日酒吧的女酒保——婭拉·薩裏頓,把手上的牛排狠狠地推過去。


  婭拉轉過身,把牛排遞給前台外那個臉帶傷疤的膽怯小女孩。


  背後的艾德蒙哼了一聲:“什麽態度嘛!舅舅隻是想跟你聊個小天……開導開導你,好讓你忘記那個金毛的青皮負心漢……”


  婭拉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精致的臉蛋拉長得跟筆管麵一樣,轉過頭,惡聲惡氣地回答道:


  “死胖子!你要再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嘴——我就把你的夢中情人給……”


  “誒誒誒!”胖胖的廚子艾德蒙頓時臉色大變,抬起胖乎乎的手,在送餐窗口上拍了兩下:

  “一言不合你就要翻臉?我不過就是關心一下可愛侄女的戀愛進程,你知道啊,兩個人最重要的是有共同語言,要是一個黑幫酒保跟一個警戒官混在一起……”


  忍無可忍的婭拉狠狠一拳捶在吧台上!


  “所有人都聽好了!”


  婭拉粗聲粗氣地大聲道,把所有酒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我四十一歲還單身至今的舅舅,落日酒吧的廚子,艾德蒙·斯科爾奇,此生最愛的女人就是……”


  那一瞬間,艾德蒙跟寵物貓炸毛一樣,猛地吸進一口氣!


  在婭拉把那個名字爆出來之前,胖廚子用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怒吼道:

  “停——!”


  婭拉閉上了嘴,一臉鄙夷地看著他。


  她不屑地道:“單身狗,膽小鬼,單相思。”


  艾德蒙灰溜溜地瞪了自己的侄女一眼,訕訕地道:


  “那個……土豆沒了,我去進貨……”


  又扛了滿滿一袋土豆進來的辛提,一臉不解地看著艾德蒙逃跑也似地離開後廚。


  土豆……沒了?那我扛著的是……


  就在此時,一個右手包著布條的男孩,跌跌撞撞,一臉驚慌地跑進來!


  “他——他們——他們來了!”


  萊恩哭喪著臉,頭上青腫一片的的他,猛地撲進吧台。


  這個可憐的孩子,被驚訝的辛提一把抱住。


  婭拉臉色一沉,放下手裏的抹布。


  剛剛送完餐點回來的科莉亞,抬起頭看向大門口,不禁開始發抖。


  她一臉蒼白地,看著十幾個凶神惡煞的黑衣強悍人影,毫不客氣地推開擋在路上的酒客,緩步走進酒吧。


  嘈雜的酒吧頓時安靜下來。


  “去後廚。”


  婭拉把手伸向腿側,沉著地對三個乞兒道。


  但那十幾個人裏,走出兩個黑衣的打手,一臉不善,死死擋在吧台到後廚的門口。


  三個乞兒瑟縮著,躲回婭拉的身側。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婭拉怒氣衝衝地問道:“這裏是‘落日酒吧’!不是黑街——莫裏斯都不敢在這裏撒野!”


  但這群打手們毫不為所動,隻是臉色淡然地走到酒吧裏的各個角落,仿佛在站哨。


  一個一看就是硬茬子的剛毅打手,從背後擎出一把單麵斧。


  在幾個酒客不忿而恐懼的目光下,他麵色冰冷,單手掄起斧刃。


  砍向一張酒桌。


  “咚!”


  巨大的力度,把酒桌砸成兩半,橫飛出去!


  許多酒客在驚慌中抱頭,抵擋著飛來的碎片。


  剛毅的斧手冷冷地轉過頭,對酒吧裏的其他人高聲道:

  “兄弟會辦事,滾。”


  酒吧裏的酒客們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以及是誰的屬下。


  ‘雷斧’奧斯楚,兄弟會的十三大將之一。


  是負責跨國走私軍火的那群“硬點子”。


  嘩啦啦的一片聲音響起,許多人毫不猶豫地起身,逃也似的離開酒吧。


  就在此時!


  一道銀色電光,極速地朝奧斯楚飛去!


  那是一柄弧度古怪的飛刀。


  落日酒吧有名的——狼腿刀!


  奧斯楚臉色一變,他斧刃翻飛,及時地磕飛那柄飛刀。


  “叮!”


  但奧斯楚渾身一震!

  他震驚地發現,那柄飛刀上,帶著一絲古怪的力量,震動著傳導到他的手上。


  讓他不由自主地一僵。


  奧斯楚咬牙切齒地抵抗著那股震勁:這究竟是什麽?

  一個更快的窈窕身影,已經抓著另一柄刀,從吧台處,向他極速飛襲而來!


  狙殺刀!


  直奔咽喉!


  還在僵硬中的奧斯楚,眼瞳一縮。


  他避不開了。


  但預想中的血肉四濺,並未到來。


  婭拉咬著牙,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本該砍進奧斯楚咽喉的刀,被死死攥在一隻戴著鐵手套的手裏。


  鐵手套的主人,是一個滿臉刀疤的中年人。


  他站在婭拉的側麵,在千鈞一發之際,生生捏住了薩裏頓家的瞬殺刀!


  “我還記得,作為一個放棄了家傳職業的薩裏頓,你隻是一個無用的凡級,”刀疤中年人冷漠地道:“如果不是‘反彎刀’,你根本連在這裏做酒保的機會都沒有——兄弟會不收垃圾。”


  “但從你刀上的這股奇怪震勁來看——你居然不知不覺就成為了超階高手,”中年人鬆開手上的刀刃,輕哼一聲:“看來紅坊街的殺戮和戰鬥讓你更進一步——果然,薩裏頓家的人,隻有在鮮血中才能精進技藝。”


  婭拉滿臉怒容地後退一步,咬著牙,看著眼前的大敵。


  見鬼。


  紅坊街之後,她明明已經有了這麽大的進步。


  她達到了超階,也掌握了“詭震”——但為什麽,這家夥能接得住她的瞬殺刀!


  剩下的幾個酒客竊竊私語著,灰溜溜地離開,其中一個人滿臉疑惑,想要理論什麽,馬上被身邊一個知道深淺的酒客拉走了。


  他們認出了那個滿臉刀疤的中年人。


  那是兄弟會六巨頭裏,僅次於“無冕之拳”琴察的軍火走私大佬。


  “鐵心”山達拉·羅達。


  也是奎德·羅達的父親——婭拉心底暗暗咬牙。


  酒客們毫不猶豫,馬上跑得一個不剩。


  “不必奇怪我為什麽抓得住你的刀——戰鬥從來就沒有必然,所謂凡級超階的分法,隻是一個說法。”


  因為刀疤而顯得滿麵猙獰的羅達輕嗤一聲,看也不看婭拉。


  奧斯楚一臉不忿地看著婭拉,把斧刃插回背上,為羅達拉開一張座椅。


  “因為各種因素,明明是同級別者的戰鬥,卻發生一邊倒的碾壓,或者不同級別的戰鬥,卻旗鼓相當——這都太正常了。”


  滿臉刀疤的羅達,隨意地在座椅上坐下,雙手交叉,看向一臉如臨大敵的女酒保。


  “我年輕時,甚至還見過一個僅僅超階的劍手,在實力懸殊,幾乎不可能有贏麵的戰鬥裏……”


  “……宰掉了兩個極境高手。”


  什麽?

  婭拉瞳孔一縮。


  羅達看著一臉驚詫的婭拉,開口笑道:“那是我最敬佩之人的成名之戰——麵對那樣的重圍,那樣的敵人,我都以為自己要死在那了……”


  “直到他舉起劍。”


  “所以,我從此再也不相信什麽絕對的實力劃分——連極境高手都能被像豬一樣宰掉……”


  羅達身體前傾,刀疤臉上露出深思與認真的神色:

  “那我的廢物兒子,被幾個乞兒給幹掉,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婭拉雙眉一皺,露出驚訝的表情,看向羅達。


  他。


  他果然是來……


  她身後的三個孩子,瑟縮得更厲害了。


  婭拉不自覺地橫跨一步,擋住三個孩子,舉起手裏的刀。


  “現在,你確定還要在我麵前出刀嗎,小姑娘。”


  羅達呼出一口氣,愜意地笑道。


  女酒保的餘光,瞥過奧斯楚以及周圍的十幾個壯漢。


  她知道,這是兄弟會裏,專門負責軍火走私的精銳小隊。


  她無法力敵。


  婭拉咬了咬牙,把右手上的狼腿刀,生生地紮到一邊的桌子上。


  可惡。


  怎麽辦?

  “所以,這就是‘反彎刀’的原型?”


  刀疤中年人看著狼腿刀的古怪弧度,用右手的鐵手套,摩挲著左手上的四個戒指,慢吞吞地道:“兄弟會的傳奇殺手,因為你這樣一個小姑娘的創意而更換了武器,短短幾年間甚至改變了綽號——真是少見啊。”


  “我叫它‘狼腿刀’。”婭拉冷冷地道,一臉逐客的模樣。


  “有什麽關係呢,武器的名字再響亮都沒有用,”羅達輕笑道:“關鍵在用它的人——這把刀在你的手裏隻能切切肉,而在‘反彎刀’的手裏,它就能突破重重保衛,宰掉星辰王國的上一任鳶尾花公爵。”


  婭拉緊蹙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刀疤中年人。


  “說正事吧,”婭拉冷冷地道:“老家夥不喜歡有人打擾生意。”


  兄弟會六巨頭裏的可怕存在,山達拉·羅達嗤笑一聲:“你以為,拿‘反彎刀’就能嚇住我?”


  婭拉沒有回答。


  但她心裏卻是一凜。


  對方是有備而來。


  “你知道,我平時不怎麽管自己的兒子——一個妓女生下來的種,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呢。”


  “何況,他還是個廢物。”羅達輕哼一聲。


  “所以我也不怎麽在乎他的生死,”羅達仰起頭,活動了一下頸部關節:“但是既然他跟了我的姓——還在兄弟會裏做事。”


  “那我就不能容忍,有人借著他的命,來挑戰我的權威。”


  羅達的話裏露出陰狠。


  “也不能容忍,一個背了羅達家血債的人,居然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婭拉皺起眉頭。


  她又環顧了一圈周圍。


  怎麽辦?

  艾德蒙什麽時候會回來?


  老家夥呢?


  “追查到這裏,花了我一些時間。”羅達淡淡道。


  “我弄壞了十幾個乞兒,才知道,嫌疑最大的凶手們,也許正躲在落日酒吧。”


  羅達的目光剜向三個孩子。


  科莉亞頓時嚇得流出了眼淚。


  婭拉咬著牙,想起泰爾斯的話,踏前一步高聲道:


  “他們跟你兒子的死毫無幹係!有個失蹤了的男孩,他才是殺死奎德的真凶!”


  羅達哈哈大笑,臉上的刀疤一顫一顫地:“我知道——這個斷手的小鬼也是這麽說的,泰爾斯是嗎?跟新王子一個名字……那問題來了,他去哪兒了?”


  婭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忘掉紅坊街的那一夜:“你不該來問我。”


  羅達眯起眼睛:“那你為什麽把這三個逃跑的乞兒保護得這麽嚴密?落日酒吧,真的需要三個連盤子都端不動的乞兒來運作嗎?”


  “這是我的事。”婭拉抿起嘴唇道。


  出乎意料,羅達居然挑起眉毛,點了點頭:“也是呢。”


  在婭拉的疑惑間,隻見山達拉·羅達毫不在意地往後一仰,向著手下們揮了揮手:

  “所以,我猜你應該不會介意……”


  “把這些逃跑的家夥,統統交給我?”


  婭拉還沒反應過來,羅達的手下們就毫不猶豫地上前。


  在三個孩子的哭喊和踢打中,打手們冷冷地把他們分開,粗暴地扛到肩上。


  “婭拉姐姐——”科莉亞哭鬧著,被一個打手生生捂住了嘴巴。


  而辛提被反扣著手臂,在劇痛中悶哼。


  萊恩隻是瑟瑟發抖額,任著打手製服自己。


  婭拉怒目圓睜:“你們——”


  情緒激動的女酒保猛地拔出桌上的刀!


  身影變換間,當初在紅坊街,壓得光頭斯賓投降求饒的疾殺刀,毅然出手。


  目標羅達!


  但她的刀遞不過一尺,就見羅達身形不動,猿臂一舒。


  鐵手套再次穩穩捏上她的刀!


  像是曼巴蛇被拿住了要害一樣,婭拉迅捷的身形頓時一滯!

  婭拉震驚地看著表情淡然的羅達,隻覺得手中的刀像是掛上了萬鈞巨石,要全力握持,才不至於脫手。


  此刻,女酒保的臉色難看至極。


  不可能。


  以速度和精妙、靈巧見長的疾殺刀,居然也被他……


  “別逼我,小姑娘,”羅達淡淡地道:“同是超階,但論起戰鬥,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毫不費力地放倒你。”


  婭拉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上的狼腿刀,被羅達生生捏彎!


  鐵手套一鬆,放開已經變形的狼腿刀。


  但隨即一道斧刃,生生地攔在婭拉咽喉前。


  “這一次,”奧斯楚眼中戰意昂然:“你沒有機會了。”


  婭拉咬著嘴唇,看著四周隱隱有包圍之意的敵人們,憤而出聲道:


  “這裏是落日酒吧!”


  “你們這是挑戰老家夥的權威!”


  羅達冷冷地站起身來。


  “聽著,小姑娘,”他眼中冒出怒意與恨意:“我尊敬你的姓氏,尊敬這家酒吧的主人——這是我沒有動你一根寒毛的原因,我已經釋出了最大的友誼和善意,以及對‘反彎刀’的敬意。”


  婭拉不甘心地抬頭:“但你不能——”


  但羅達咆哮著打斷她!

  “廢話夠了!”


  婭拉愣了一秒。


  隻見滿麵猙獰的羅達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我兒子的死有關嗎?”


  “好幾百人都看見他來了你的酒吧,被你廢掉了一隻手。”


  他知道了?


  巨大的壓力下,婭拉的呼吸加速。


  “他是怎麽被算計的——我一點也不在乎,”羅達呼出一口氣,獰笑道:“我隻打算,把跟他的死有關的人都處理掉。”


  三個孩子的掙紮與踢打還在繼續,但已經漸漸無力。


  羅達滿布刀疤的臉抽動著,令人恐懼地道:“因此,我對你已經很寬容了,小姑娘,你該去看看那個納爾·裏克!”


  “為了他,蘭瑟可是說盡了好話。”


  婭拉心中一震。


  裏克?


  “所以,看在老朋友的麵子上,”羅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露出猙獰的笑意:

  “我僅僅隻是挖了他一隻眼睛,廢了他一隻手。”


  羅達的語氣恢複淡然。


  “放心,我不是殺人狂,也不是虐待狂。”


  “隻是有些權威要維護。”


  婭拉垂下頭,心中充滿苦澀。


  怎麽辦?

  我什麽辦法也沒有。


  如果你在這裏,聰明的小鬼。


  你會怎麽做?

  “繼續做生意吧,我會賠償這裏的損失。”


  羅達不以為意地轉過身,跨過一地亂七八糟的酒吧,走出大門。


  “代我向‘反彎刀’大人問好。”


  奧斯楚看著滿地狼藉的桌椅,毫不在意地丟下一個錢袋。


  “你很厲害,”雷斧冷著臉道:“但我一定會比你更強。”


  一眾人遠遠離去。


  婭拉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隻留下空氣中,三個孩子的哭喊與掙紮。


  婭拉捏緊拳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狼腿刀。


  她臉色掙紮。


  執刀的手開始顫抖。


  孩子們的聲息逐漸遠去、變小,直到消失。


  婭拉深深地低下頭。


  “當啷!”


  狼腿刀無力地落下。


  落日酒吧的女酒保,膝蓋一軟。


  她生生地跪倒在滿地的狼藉中。


  “婭拉·薩裏頓。”


  酒保顫抖著,無力地自言自語道。


  “你真差勁。”


  婭拉緊緊地閉上眼睛。


  她幾乎要咬碎嘴裏的牙齒。


  幾滴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


  對不起。


  對不起,小鬼。


  淚水滴落在地上。


  我沒能……


  沒能……


  保護好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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