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臉皮都變得薄了
明明她就在眼前,聲音卻仿佛跨越了千年。
無論如何趙若璨都未曾想過她會主動開口,而且是如此平淡的語氣,心中立時湧起無數複雜的情緒,有驚訝也有歡喜,更多的則是不解。他不明白她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如此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己、與自己說話又代表著什麽意思。他不敢問,生怕得到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他隻能怔怔地看著她,帶著易碎的小心翼翼,等待著她再主動一次。
夏夏看著他詫異的眼神,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不由得低笑出聲。
風輕輕吹過,撩動著她額前散落的發絲,寬大的衣擺隨風搖曳,裙擺上繡滿的玫瑰花鋪滿一地,淺紫色的衣裙溫柔又神秘,簡單的發式,頭上隻攢一支鳳尾簪,利落而不是婉約。
不過一個低眸淺笑的動作,已經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她還是從前那個她,美麗的,動人的,隻是少了幾分明豔與活潑,多了幾分大氣與沉穩。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溫柔的模樣,隻一個眼神,便讓他明白,她的確已經恢複了記憶,所有的,變成一個完完整整的她。
從前的她,生氣就隻是生氣,高興就隻是高興,從不複雜,如此溫和堅定、洞察一切的眼神,當屬於那個無上尊貴的華容長公主。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臉,白得幾乎無暇的肌膚,那樣純潔,偏偏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底下藏著的卻是曆經千帆的滄桑。
顯而易見,如此沉穩內斂的她,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驕縱任性,更不會在生氣的時候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強盜,所以,他究竟應該是高興還是應該傷心?
其實兩兩相望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情,心境的轉換卻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他就那樣靜靜地凝望著她,無語凝噎。
喉嚨輕輕滾動,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紅,是欣然更是難過。
“你這是高興還是傷心呢?”她微仰著頭看他,一雙茫然無辜的眼睛,幹淨得不染一絲雜質。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原來她的內心竟然如此強大,趙若璨心中酸楚難言,胸口仿佛被沉重的巨石堵著,明明醞釀了千言萬語,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是他,突然沒有了與她對視的勇氣。
他飛快地側轉身去,獨自吞下萬般苦楚。
原來,真正的失去,並非她的離開,而是她明明就在自己麵前,心卻已經空了。
她,永遠知道怎樣傷人最痛。
她還在等他的回答,隻是在他轉身之後,並沒有追過去,眼底溫柔的笑意在夕陽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溫暖。
強烈的反差令他極為不適,他感到異常的恐慌,以至於最後竟倉皇失措地離開。
夏夏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經久不散,直到他踏上馬車,關上車門,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馬車很快調頭,她目送著馬車徐徐離去,最後施施然地福了一禮。
他回他的宮,她回她的家。
隻要舅舅還是她的舅舅,她的家就是魏府。她還未過門,待在越王府算是怎麽回事呢?
母後教了她十八年的規矩,合起來也不過是兩個字:分寸。
籠罩在夕陽之下的京都城看上去格外的美好。
其實不過短短數日的時間,一切都未曾改變,但似乎,一切都變了。
馬車不緊不慢地顛簸著,帶著她奔向那個唯一給她帶來踏實與安寧的地方。
她坐在窗前,望著沿途的風景發呆。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她以為隻是出了什麽小故障,並未在意,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出奇的安靜過後,車夫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傳來。
“小姐,聖上來了。”
夏夏倏地收回視線,本能地望向緊閉的車門,眼中滿是驚詫。
他不是回宮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她很快回神,按下心中疑慮,起身走出馬車。
趙若璨的馬車果然就停在對麵,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下車。
她站在自己的馬車旁邊,靜立了片刻,見對麵始終沒有反應,漸漸回轉過來。
他這是……想讓自己上去?
她不由得輕笑搖頭,這當了皇上的人果然不一樣,處處都需要謹言慎行,臉皮都變得薄了。
笑完了,她便斂了神色,平心靜氣地走過去。
立在馬車旁的楚烈對她拱手一拜,緊接著便幫她拉開了車上的簾子。
夏夏提起裙擺,小心地踏上馬車。
趙若璨端坐在左側,雙手搭在大腿上,寬大的衣擺隨意地散落下來,不苟言笑的臉,英俊而冷冽。
她暗暗挑了挑眉,徑自往右邊坐著了。
馬車足夠寬敞,中間放著張四方矮幾,矮幾上有一整套茶具,一個果盤,一碟點心。
她倒是隨意得許多,身子懶懶地向前靠著,一隻手撐在桌上,手背托著下闔,風輕雲淡,淡定自如,眼睛毫無顧忌地盯著他。
她發現他眼中的冷意消減了許多,卻多了幾分恨意,繃緊的下頜,活脫脫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嗯,她很好奇,他究竟能別扭到什麽時候。
她一點都無所謂,仿佛根本看不出他在生氣,氣定神閑地給自己倒了杯水,遞到唇邊啜飲一口。
上好的碧螺春,這份清香,這份口感,當是今年春季新采的茶葉。
看來他做了皇帝也沒能改掉二世祖的毛病,還是一貫的會享受。
她將茶水輕輕眼下,茶杯卻不曾離開過自己的唇。她輕輕地嗅著茶的幽香,十分享受的模樣。眼睛有意無意地看著他,他就正對著她,眼睛卻是失焦的,並沒有看她。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入定參禪。
實現不經意地下移,瞥見桌上另一隻倒扣著的杯子,腦子裏“嗡”的一聲,猛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用的,是他用過的杯子。
手不禁一抖,下意識地想要立刻將杯子還回去,又覺這麽做太過明顯,於是及時打住,故作鎮定地將杯子徐徐放回桌上。
到底還是心虛的,即便他什麽也沒說,她卻再沒了方才那般閑適的底氣,眼睛一時竟然不知道該看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