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化蝶(3)
待施恩父子倆帶著薇娡從外麵回來,屋子裏已是燈碧亮堂,一切如初,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薇婭和施恩媽媽依舊客客氣氣,維持著昔日的那種婆媳關係。
施恩見此,不覺心裏一愣,但他一時也找不出有哪裏怪異,隻覺得有種種的不詳襲來。“莫非是我杞人憂天工作壓力大思慮憂心而已?”他回頭想了想,不覺自我嘲笑般笑了起來。本就是嘛,咱老施家不也是尋常百姓之家嘛!即是尋常百姓家,也不免會落入世間俗套中,譬如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家庭矛盾,譬如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的矛盾,有時候也會為晚餐吃什麽而吵一架,一個家庭嘛,總不免會有父母子女間的矛盾,也會有夫妻兄弟姊妹們間的矛盾,說不準過兩天就一切都好了。想到這裏,他說服了自己的多疑症之心,接而開心地笑了笑,準備進臥室去找薇婭,瞧瞧她在做些個什麽。
“你收拾那些個做什麽呢?”施恩瞧著薇婭正在整理衣櫃和書櫃(他們夫妻倆都喜歡躺在床上看書),似乎在打點行李,他甚覺好笑:“年還未過呢?待明年春天裏,咱們在好好收拾也不遲,晾曬晾曬。”
“我們離婚吧。我把我的東西全都帶走,我會帶著女兒離開的。”哽咽了半天,猶豫了半天,薇婭終於將這句話冷冰冰地甩了出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施恩怕自己的耳朵沒有聽清楚,心裏既驚詫,又氣憤不已。
“我們離婚吧。”
薇婭再一次低沉著聲音,表情冷漠。
“你……”施恩這次總算把她嘴裏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仔仔細細,他氣得快沒脾氣了,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
“為什麽?他回來呢?你們要破鏡重圓嗎?”他壓製著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一步步朝她身邊挪去。他的那個心啊,此時正在撕裂般地流著鮮血,他瘋狂地搖曳著他的身子,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心裏。
“也是,你們有共同的女兒,他現在學有所成從海外歸來,必然衣錦還鄉,你們郎情妾意英雄美人!哪裏像我這般失意落魄的棄子?”他滿嘴裏帶著諷刺的語氣,眼圈兒紅紅的。
“別說了!”薇婭一聽他提起了夢魘這個名字,忍不住失聲痛哭流涕。
“我偏要說!你心好狠啊!我這麽愛你,你卻傷我如此之深。至始至終,你都沒有愛過我?你利用我一次又一次,我一直把你視作純潔的仙子般,把你看作我生命中的唯一,而你卻如此綠茶婊,和那些庸俗虛榮的女人有什麽兩樣呢?”
本來,施恩先回到家裏後,聽母親在那裏嘮叨,讓他們倆爺子帶著小薇娡出去逛逛去,小家夥在屋子裏鬧騰得要命,許是像雀兒般在籠子裏關久了的緣故。施恩收到了薇婭發給他的短信,他一看,不禁又歡喜又疑惑。這個女人真真太可愛了,在單位裏,自從他們倆結婚以後,她就裝作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他似的第一次邂逅一般,客客氣氣。他們倆想說句心裏話,還非得上咖啡館去坐上一回,或者躺在床上聽她嘮叨一番。女人嘛,都是這樣,喜歡浪漫情調,喜歡出其不意。現在聽她說要和他好好談一談,他當然開心極了,這說明她心裏還是在意他重視著他哩。
他這麽尋思著,心裏又猜測她想對他說些個什麽讓人麵紅耳赤的悄悄話呢?哼,我可不能一口就答應了她,我得晾一晾她,讓她知道我又多麽愛她,免得這小女人長了誌氣,日後把我氣個半死不活的。
想到這裏,他假裝不去在意那條短信息,隻顧逗弄著女兒,不給薇婭回信息。
這時,施恩媽媽收拾好廚房,走出來道:“你們父子倆把小孫女帶出去瞎逛逛去,散散步也好,免得把這淘氣鬼憋壞了。”
施恩一聽,這話有理。再者小薇娡一聽奶奶讓爺爺和爸爸帶她出去玩,她心裏甭提有多高興了。才三歲的小姑娘就開始撒潑打鬧著央求個不停了。
城裏人都喜歡這樣晚飯後出去壓馬路,既鍛煉身體,又能夠幫助腸胃笑話。因而各大廣場,各個公園,即便是華燈初上,星光閃爍,也如白晝般人山人海。
讓施恩萬萬沒有意料道的是,他的母親和薇婭後來的那一幕。他若知道這一切,他必定後悔不跌,打死他他也不會出去逛的。
薇婭本來也是想找個恰當的時機,和施恩好好談一談他們夫妻倆今後的打算。隻因受了小雀兒的鼓舞,使得她意氣風發,她一心也想和他們一樣做時代的弄潮兒。她想勸說施恩和她一塊兒回她的老家西村去發展,他們夫妻倆一起努力奮鬥,建設她的家鄉,讓西村走向富饒美麗。
直到她等來的是雷霆之怒的婆婆後,婆媳兩個的對話,徹底打敗了她。施恩媽媽的話,令她心裏涼了半截,這個婆婆又指責她不知羞恥為了找一個接盤俠勾引她的兒子,導致她的兒子終生前程被毀。薇婭一聽這話,心裏既絕望又羞愧。她自知理虧,不敢替自己辯解,隻得默不作聲,聽著婆婆在那裏訓導。
當然薇婭心裏是怨恨著施恩的。“真沒有想到,他也是一個偽君子!盡管我有千錯萬錯,他何苦非得要把我的醜事一字不差地抖落給他的媽媽呢?這個男人,太令我傷心欲絕了。昨兒個夜裏他還對我說要和我恩愛不絕白頭偕老了,今兒個這麽快就變卦了。”她歎了一口氣,總算明白了那句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自然就不以為然了!”男人吧,就是這樣,天生的征服狂占有狂,一旦目的達成,他立馬卸磨殺驢過河拆橋。薇婭心裏想著男人的種種不是,把僅存的那點還愛著夢魘的那份癡情也放下了,何苦呢?我這是何苦呢?作繭自縛!夢魘也罷,施恩也罷,他們最終終是涼薄之人!
從這裏來說,她倒是錯怪了施恩了。其實施恩至始至終也沒有向他的父母透露半句有關她的事情。但是她的婆婆,施恩的媽媽,可是狡猾的老狐狸,鼻子靈敏著哩。她是一個極精明世俗的都市女性,她可不比那忠誠厚道的施恩爸爸,在機關裏機械般地工作慣了,不善言談不善觀察,隻顧喝茶讀報的。
自從施恩和薇婭結婚以後,又生了孫女薇娡,這個老家夥,心裏十足的不服氣不滿。打心眼裏,她不得不佩服這個出身寒門的女子薇婭,她簡直比這都市裏的千金名媛都優秀勵誌。但是她還是很不樂意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邁進了他們老施家的大門,這可是千百年來奇有的事情。要不是兒子不爭氣把薇婭肚子搞大了,不得不奉子成婚,打死她這個老太婆,她也絕對不會允許兒子娶薇婭的。偏偏她生的這個兒子,就是這麽的窩囊,真真的氣死人!
也難怪,這個施恩偏偏對他姑母介紹的那個文文靜靜的姑娘連看也不想看一眼,說起來,他們還真的是門當戶對了。人家姑娘不僅性格溫和文靜,出身也不錯,土生土長在都市,父母都是省城大醫院的主治大夫,這姑娘也是一個小醫生,她還崇拜愛慕著施恩,他們倆可真是妥妥帖帖天生的一對。偏偏施恩連瞧都不想瞧她一眼,弄得那姑娘尷尬傷心。因而施恩們一家子也徹徹底底地得罪了施恩他姑母。
為了安慰小姑子,施恩媽媽不免要厚著臉皮,主動找施恩姑母談心敘舊的。這一來二去,兩個老女人把對薇婭的憤慨和失望,盡情地發泄了出來。帶著太多的不甘心,倆人開始雞蛋裏挑骨頭,尋找縫隙下手。果然,穿越過她們倆千山萬水的打聽,她們終於尋得了薇婭的那些醜陋往事。像得到了多麽珍貴的證據一般,她們以律師必勝的心態,看施恩這個法官如何審判。
“那不成,兒子是我的心頭肉,這種毀我兒子名聲和榮譽的事情,我身為一個母親,豈能逼著我兒子就範?這樣會讓我兒子為難!”施恩媽媽尖聲叫了起來。
“那該咋整呢?難倒你眼睜睜看著咱們家優秀俊美的施恩被這個惡毒的綠茶婊欺騙一輩子嗎?想想我就來氣!這些鄉下妞就和她們的娘老子一樣,日日盼著釣金龜婿,山窩窩裏飛出金鳳凰,都是些野蠻粗俗的種!可憐了我的親侄兒,竟被禍害成這樣了!”施恩姑母見嫂子猶豫不決,她不覺氣上加氣,抱怨天抱怨地的,一屁股腦兒坐在沙發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說小姑子,咱們得想個萬全之策,總不能我們去傷了我兒子的心,讓他憎恨我這個母親一輩子吧!”施恩媽媽跺腳叫嚷著。
“那咋整呢?”
兩個女人都焦急萬分,不知道如何才是上上策,絞盡腦汁,在那裏苦思冥想著辦法。
“索性,咱就給她坦明就說施恩那小子後悔了厭倦她了,施恩不好意思當麵對她說分手,拜托我這個母親出麵的,看她還有啥話說!”施恩媽媽腦海一亮,心生一計出來。
“好好好,這個主意好,既不傷了我親侄兒的臉麵,又讓那個驕傲的女人知趣而退。”施恩姑母拍手讚成。
“你說我是綠茶婊?”薇婭一聽深愛自己的丈夫今天如此失約還羞辱她,不覺肝腸寸斷,氣得跳腳起來:“你這個陳世美,你這個偽君子!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不嫌棄我,誠心誠意要娶我為妻,要和我白頭偕老!現在你又反悔厭倦我呢?既然你厭倦我了,你為啥不敢獨自大膽地對我說呢?你為什麽要躲避著我呢?你為什麽要這樣踐踏我的尊嚴呢?我知道我出身寒門,配不上你這個朱門繡戶的公子哥兒,你瞧不起我!好,我和你離婚!成全你!”薇婭早已氣得不省人事,渾身亂顫。她恨不能撒出天下潑婦的態勢來,把眼前的這個男人撕得粉碎,好讓他露出本相來。她臉頰紅脹怒瞪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直視著他的雙眼。那雙眼睛裏滿含著訝異失望憂鬱。
“離婚!你要和我離婚!你瘋了嗎?”施恩一聽薇婭意誌堅定要和他離婚,他也禁不住精神奔潰,簡直要瘋了。“這個女人瘋了,著了魔了!為了那個夢魘,竟要和他離婚!”
“哈哈,你還忘不了他?他當初無情無義地拋棄你們母女,去攀附榮華富貴,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教訓,非得一次又一次地碰撞跌得頭破血流才罷!”施恩氣打不過,也顧及不了那麽多,隻想一吐為快,諷刺起薇婭來。
“你……”薇婭聽他如此奚落她,氣得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不下,薇婭傷心欲絕,倒在床上,抱著枕頭哭泣。施恩則歪在床上,望著窗外藍寶石一樣的夜空出神發呆。
窗外星光燦爛,銀河搖曳可現。但是此時此刻,情人之間再無浪漫可言,悲傷如波濤洶湧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著薇婭蜷縮在那裏,渾身發抖,眼如死灰,心冷如冰,憔悴不堪。施恩不覺動了惻隱之心,憐憫起躺臥在身邊的這個女人來。不過,他心裏的嫉妒氣憤仍是占了上風,男性的驕傲告訴他,他再也不能夠卑微地乞求她的愛情了。他必須恨她,必須恨她,她都要發誓非得和他離婚不可了。既然她日思夜想著要回到夢魘的身邊去,好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我這個局外人幹嘛還舔狗似的求著她愛我呢?
客廳裏,施恩媽媽和施恩爸爸一聽見臥室裏小夫妻倆不對勁,立馬知趣地帶著三歲的小薇娡離開了,躲進臥室裏睡覺去。施恩爸爸一直被蒙在鼓裏,啥事不知,他最害怕兩口子吵架打架這趟子事,急得抓耳撓腮,卻又不知如何去勸解,隻得心裏祈盼道:“兩口子嘛,床頭吵架床尾和,說不定明兒個起床,他們倆又和好如初恩愛無比了。”倒是施恩媽媽,心裏無比的順暢,一直壓在胸口的那股惡氣終於悠悠哉哉被她長長地吐了出來。
薇婭哭累了,由不得睡了過去。
施恩卻是一夜睡意全無,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他趁著薇婭熟睡之際,用手掌輕輕兒地一步一步小挪到她的身邊,大著膽子吻了下去。這一吻,既代表心有不甘多麽的不舍,又代表著他的男性自尊。畢竟待薇婭醒來,他咋再好意思去吻她,這不惹得她生氣嘛。“希望天亮以後,你又溫柔可愛嫵媚動人起來,我們倆好好兒的恩愛兩不疑。”他心裏碎碎念念祈禱著。
這一吻還了得,薇婭正在噩夢中被驚醒了過來。“你……”她訝異著瞪大腥紅的眼睛盯著他。
好俊美帥氣的臉龐,仍是迷人的微笑。薇婭既感激,又羞愧。
“你,你醒了?”施恩甚覺不好意思起來。
“對不起!”薇婭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掙紮著側身坐了起來。他趕忙扶持了她一把。
“你不生氣啦?不和我鬧離婚啦?”施恩心裏美滋滋地,欠身一笑。
“我不生氣了,但是我們必須離婚!”
“為什麽?你真的要和他破鏡重圓嗎?”傷心欲絕又一次侵襲著施恩的那顆炙熱的心。
“因為我發現我悄悄地愛上你了,我才非得要和你離婚不可。我是一個始亂終棄的女人,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我對愛情不夠堅貞不渝,所以我不值得你去愛,我根本不配擁有你的愛。施恩,你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們命中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想回家,我要帶著我的女兒回西村去。而你,施恩,你永遠隻屬於這裏。我們兩個本就不是同一類人,我們的婚姻和愛情注定是傷感的,不可圓滿的。”
“你為什麽要這樣說呢?”施恩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兒也講不出來了。
薇婭望了望他,突然嫵媚動人地笑了。“我多麽希望你幸福快樂啊!”她拿起他的手緊握在懷裏。
這一刻,施恩有些醉了,迷迷糊糊,不知眼前的一切。“你是愛我,還是可憐我呢?你是愛他多一點,還是愛我多一點呢?”
“我愛他,緣於自卑和虛榮心。他就好比是我一個想而不得的夢,一份理想,你再怎麽努力,似乎都遙不可及!我愛你,緣於內心的純真情感,是感激,也是愛慕,也是心疼。”薇婭淡淡地說道,眼裏閃爍著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