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滄海桑田(7)
關於流星隕落的秘密,薇婭一直將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再向任何一個人道起。倘若她給別人講述這件事情,那人定會張大嘴巴,驚叫道:“那可不是鬼火麽?多麽不吉利啊!”
“鬼火?”
薇婭困惑不解。
“鬼火會從天上掉下來麽?這真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啊!”
對於一個即將要上初二的女中學生來講,這個問題確實稍稍有點深奧了些。
但是夜裏,隻有她,隻有她一個人見證了這場靈異事件,以至於後來那顆隕落的星成了一個未知未解之謎,被深深埋藏在歲月裏。
“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東西?那是一個幽藍色的球體,又像一團鬼魅般的深藍色火焰。”這是多年來她一直深深思考探索得問題。
但是這個東西的確很重要地影響著她的命運,影響著姑姑和姑父一家人的命運,一切就此夜開始改變了軌跡。
星期一,大家一如往常地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去學校。因為是仲春時節,天氣越來越清明,天也亮得比往日早些,天空早已露出魚肚皮來,東邊的天際上隱約可現日出的影子,紅彤彤的影子照紅了半邊天。幾隻雀兒早已起床了,比薇婭姊妹們起來的還早哩。它們已經早早地用完了早餐,此時正停留在那棵禹桂樹上興奮地清聲高歌了。
“鳥兒們真快樂啊!那顆禹桂樹竟然也越發的粗壯了,連那些嬌俏的船形葉子也日益在春的朝氣明媚裏新綠了。”
薇婭心裏嘖嘖地讚歎著。
“多美的一個清晨啊!”
她再次感歎著。仿佛那顆隕落的流星,或是鬼火似的東西早已經離去了幾千年似的,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至於裂成兩半的糧倉,流淌在地上金燦燦的稻穀,已經姑姑的高聲責罵,似乎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絲毫不影響她今天愉悅的心情。
“那又怎樣呢?今天和明天總是美好的,你看那紅彤彤的日出已漸漸地東升了。朝霞再怎麽遮擋它的光輝,它依然無畏地穿透厚的雲層,興奮地蹦跳了出來。
在去往學校的路上,薇婭輕聲地哼唱著老師教的流行歌曲,邁著輕快的步伐,樂滋滋地往前走去。
“薇婭。”
剛一走進教室,金花就叫住了她。金花雙頰緋紅,勝似二月桃花般嬌豔。
“咋呢?”
薇婭瞧著金花那羞怯的臉,莫名其妙地眨巴著眼睛盯著金花。
“我戀愛了。”
金花紅著臉,低下頭,嬌滴滴地說道。
“……”
薇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看。
“這個,我都十五歲了,正常啊!”
“……”
薇婭依然訝異地睜著她那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瞧著金花。
“你這是咋呢?”
金花心裏慌亂起來,臉上尷尬訕訕地笑了起來。
“哦,沒什麽,挺好的!”
這時,上課鈴響了,金花急急忙忙地回到座位上,薇婭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去預習新課。
“戀愛了。這個詞語多麽的卑微渺小啊!這個詞語多麽的庸俗醜陋啊!她怎麽會如此不知羞恥地說出這句話呢?她是那麽大膽,毫無懺悔之意啊!這種男人和女人間的微妙關係實在太複雜了,簡直深不可測,如同大海一樣,是無法用眼睛去丈量的。金花居然甘願鑽進這種深不可測的關係裏去,去大膽地探索男女至微至妙的關係。她殊不知這將超越一切宗教信仰,超越所有的倫理道德,超越作為一個好姑娘的原則,甚至這不是一個好學生該有的行為啊!”
薇婭一早上腦海裏都重複著金花的那些話,她使勁地捂著自己的耳朵,試圖斷絕與這塵世的一切聯係。
下午的自習課上,薇婭思索再三,決心給金花寫一封信。
“致我最親愛的朋友,夥伴:
金花,我最最親愛的朋友,夥伴,一切的一切,你都準備好了嗎?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之間,你我相識已接近兩年了。這兩年裏,有過憂愁,有過歡笑。
在這浪漫青澀的校園裏,你我的友誼如同那清澈見底的春水,純淨而透明,又如同那巍巍的禹山,深沉而厚重。這
天下再也沒有一種情誼可以超越你我的情誼了。我們像向日葵一樣,永遠麵朝太陽,迎著輕盈的風兒健康成長。
可是親愛的,你怎麽會戀愛了呢?這是一個多麽驚天動地的罕見新聞啊!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自由戀愛了,在這
塊懵懂青春幹淨的處女地校園裏,你居然自由戀愛了!我不敢想象接下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比如同學們好奇而
詫異的眼神,比如老師那生氣而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比如父母那憤怒的咆哮,你接下來該怎樣去麵對這一切啊?這
一切殘酷的現實啊!
寺廟裏的人說,這種違背人類正常倫理道德秩序的戀情是可恥的,至少家鄉廟會上的那些做法事的人們都是這
麽說的,你不該在不適合你的年紀裏,去談論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那是不合法的,也是極不道德的。
親愛的朋友,你可得三思而後行啊!
你最最親愛的摯友:薇”
寫完這封信,薇婭又連續讀了兩遍,才滿意。下課後她悄悄兒地塞進金花的語文課本裏,這才放了些心。
好些日子裏,薇婭都沒有和李歐然打過照麵。據說他太忙了,忙著複習那些功課了。畢竟他已是初三的中學生了,何況學習已將接近尾聲,再過兩三個月就要中考了。
中考,這對於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是一件多麽偉大多麽神聖的事情啊!如果說身處二十一世紀的熱血青年,一心想報效祖國,立誌做一點事情出來,那麽高考將是他的必經之路。而對於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大多數少年男女來講,要實現這一切,中考將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尤其是對於這些靠近山區的學生來講,考上中專意味著鐵飯碗捧到手裏,而讀高中卻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畢竟未來的路是未知的,倘若高考失利,又該何去何從呢?因而對於窮人家的孩子來講,從上小學一年級的那一天起,就是奔著中專而去的。
薇婭也是不例外的。從她剛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被父親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在那閉塞的大山裏,父親知道自己此生再也走不出這座座巍巍青山了,所以他把太多的無奈都贈送給了薇婭。他本指望她是一個兒子,但是女人的生育能力卻是不能夠自我操控的,老天偏偏不給他家賜福,薇婭一出生,便決定了父親這一輩子的自我催眠意識。
“偏偏是一個女子!”絕望傷感的父親,最後迫不得已地接受著這個可憐的小女嬰。接下來的路確實很艱難,他要接受親戚朋友的指責諷刺,還得接受來自村民們的嘲笑議論。
偏偏薇婭又天生的嬌弱俏麗,父親終是動了惻隱之心,漸漸地對這個女娃有了絲絲憐愛。“索性就當個兒子養吧!”
李歐然的哥哥不喜讀書,終日跟隨著父親殺豬為業。而李歐然卻是一個極用功讀書的苗子,在老師和校長的眼裏,他是那種品學兼優的學生,自然是被特殊照顧培養的。李歐然的父母因為沒文化,隻得終日以殺豬賣肉為業,他們對這份工作既愛不釋手,又鄙視嘲笑,“那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營生,終是殺生害命要進十八層地獄,忙忙碌碌一生卻不被人尊敬。別人總是‘屠夫,屠夫’的叫著。”
“屠夫,屠夫!”
李歐然覺得這是這世界上最刺耳的聲音,他從小就被全族人寄予了厚望,大家都把他眾星捧月似的高高供著。他發誓成年以後絕不子承父業幹這種下等人的營生。倒是他的哥哥,卻不以為然,初中沒畢業,就整天學著父親的樣子,拿起殺豬刀,圍著那口湯鍋團團轉。
李歐然一心一意在中考上,對於外界的幹擾他極力控製著。“我必須調整好心態!”正當他拿起複習試卷做題時,恰好是閱讀題,一段文字還未讀完,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他坐在前排靠窗的座位上,探頭朝外望了望。
原來是那個熟悉的婀娜多姿的身影從窗前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