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間哀事(1)
一個噩耗就這樣傳來了,小雀兒的婆婆去世了。
大凡到了冬天,你不情願哀傷似乎是行不通的。尤其在冬至過後,大自然已經衰敗到崩潰的邊緣,冷到極致的氣候,逼迫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個人,再閑來無事,躲在屋子裏烤火一整天,定是一件很無聊又憋悶的事情。索性他想出去走走,卻發現一連幾日裏都是雨雪交加寒風刺骨的天氣,瞬間他的心情再也好不了了。大凡秋悲冬哀即是如此。偏偏老天爺喜歡在這樣的天氣裏,讓死神一連幾日裏光顧你家,晝夜不息的徘徊等候,直到把那人熬到骨瘦如骷髏咽下最後一口氣才罷休。
這樣的不幸往往發生在寒冬臘月裏。本來一日又一日的祭祀已經令人心哀悼不已了,肅穆之下掩蓋著長遠的悲痛。今日又添一不幸,那份哀慟簡直無言以容了。
因而臘月便成了老者的年關,少者的悲關,臘月更是小孩子和言快者的牢關。
老年人知道臘月來了,自己的死期也就不遠了,不免至冬至後,年老的人就開始坐立不安煩躁無比了。
年輕人知道臘月來了,便開始憂愁起來,掌櫃的要管這一年的份子錢,還要置辦祭祀禮,還得置辦年貨。左算右算,這也是一場大手筆,預示著來年裏一家子都得勒緊褲腰帶。所謂年關至窮人淒,年還好過,日難熬。
而對於小孩子和出口冒失的人,一整個臘月都是那麽的不好過,這個時候他們最好都變成啞巴,或者貼上膠布封條,以免亂說話,胡說話,說出種種不吉利的言辭來。正所謂“覆水難收”,話一落地,無論好的壞的,都是無法回收的。臘月裏,最忌諱不吉利的言辭出現。
因而天**刨根問底的孩子們最不喜歡臘月,這一個月裏,最是不敢隨意說話的,任何一句話,都得征詢大人們的意見。
那些有口無心言語冒失的人也怕過臘月,孰能知自己何時何地會說錯話?一旦說錯了,非得忐忑不安一年方可。這樣的事情簡直會令人發狂。
但是臘月依舊令人期待!正如那句傳了一波又一波人的世界名言:“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不迎來臘月,如何去盼望正月?
所以臘月是哀與樂的矛盾結合體。
偏偏兒小雀兒的婆婆在此月裏與世長辭了。
薇婭的父親和母親大清早便去小雀兒家裏幫忙去了。隻待午時,薇婭才和妹妹一塊兒去小雀兒家裏玩。
雖說是喪事,免不了主人悲痛萬分,但民間都把喪事當作喜事來操辦,主人自然希望賓客也是歡喜無常的。薇婭和妹妹一到小雀兒家裏,小雀兒和她的父母即刻喜悅地迎了出來,表示出了極大的熱忱。
這是辦喪事者家裏的規矩。無論紅白喜事,隻要賓客至,主人都得熱情歡迎,否則大不吉利。即便乞丐路過,主人也得苦留入席。
對於喪事而言,主人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表示對往生者的尊敬和悼念,祝往生者一路走好,而不是以悲痛為主。
我想這在民俗裏大概算作勞動人民對生命的一種最原始的尊敬和畏懼吧。
在西村的風俗裏,喪事須得辦三天方可,喜事也得兩天才好。而酒席也須得置辦的豐盛些才算合情合理,一來表示主人的熱情,二來預示來年五穀豐登。喪事的酒席又是非同於喜事的酒席的,喪事辦得隆重些,不僅表示著對死去的人的深切懷念,同時也預言著活著的人未來的日子必然紅紅火火。因而一戶農家一場喪事辦下來,損耗半年積蓄。許多人家喪事是非辦不可的,而喜事則可全憑主人的心情,可操辦,也可不操辦。
薇婭對酒席並沒有多少興趣,她和小雀兒分開數日了,心裏著實想念。今日特來會一會,再續發小之情。
小雀兒抹去眼角的淚水,拉著薇婭的手,立馬喜笑顏開。
“薇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我已經不知隔了多少個秋呢?”
“就你愛貧嘴!”
兩個女孩子找了一個人少清靜的小回廊坐著聊天。這個小回廊一般農人都是用來堆放雜物的,再在靠邊上放張石桌子,幾條凳子,閑時吃茶聊天。若是在春夏秋三季,午間在回廊裏吃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又清涼又愜意。一般回廊不是挨著竹林,就是靠著小花園,自然是閑趣怡得,最自在不過了。小回廊一般是用楓樹木頭和櫟樹木頭夾雜一些竹子做成,既實用又可原地取材。
“你見過寂寥了唄?”
“沒有。”
“哦。”
“……”
“他自去鄉裏念初中,我也幾乎見不到他的。前些日子,在集市上,我偶見過他一麵。”
“噢。”
“我感覺他長大了一點,比以前深沉了。”
“……”
“他那個人,連我也居然搞不懂了他了。”
薇婭默不作聲,她眼直視著竹林,驀然地想起了那句:“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
“你在你姑姑家過得好嗎?人人都羨慕著你哩,有那麽一個有本事的姑姑可依靠。而我們無依無靠,一靠一個踉蹌。”
“……”
薇婭微微一笑。
“你看這竹子咋還那麽清脆呢?”
“是嗎?”
小雀兒回轉頭一看,“果然依舊那麽清脆裏,仿佛剛洗過似的。”
“靠自己,很好啊,像這些竹子,是大自然中的奇跡啊!”
薇婭歡喜地讚歎著。
“嗯。”
“……”
“竹子依舊常青,可婆婆再也不能夠活過來了。”
小雀兒眼圈紅了,黯然傷神。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不定她又到那個世界裏享福去了。”
“我一想到明天上午她就要入土為安了,心裏好難過哦。”停了半晌,小雀兒又道:“把一個前兒還是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放進那坑裏去,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的確太殘忍。可是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喂,似乎我們都逃離不了。”
“……”
“你婆婆化作什麽呢?男的還是女的?”
“聽燒鋪草的人說,大概是一朵花。”
“哦,來世還是個女人?”
小雀兒點點頭。
“婆婆是有點凶,但她很疼愛我和弟弟。她就是對媽和嬸母這樣的兒媳婦凶了點。難道她也要遭報應,再次投胎為女人麽?”
薇婭笑了:“這個問題太深奧了喲!”
“嗬嗬。”
兩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
“昨天我沒來,你不會生氣吧?”薇婭笑問。
“不會,昨天人少,都是給婆婆收拾屍身,廚房準備吃食。”
“這些事情我還真幫不上什麽忙。”
薇婭微微一笑。
薇婭和妹妹在小雀兒家裏呆到黃昏時分便回來了。姐妹倆入了席隨便吃了點飯,便就離了桌子。
“死人的酒席太晦氣了,小孩子家還是不要停留太久為好。”母親吩咐著她們,直到目送她們倆離開了,才回到廚房裏幫忙去了。
晚上,還要安排一次宴席的。
天剛黑,寂寥就隨同一些吃酒席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