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
夜深，IAU總部某間高層辦公室。
Robin看著自己這位德高望重赫赫之光的導師，沉靜，儒雅，依然是一副淡定悶騷過分冷然的模樣。
沒有自己那位公爵弟弟在麵前“搔首弄姿”如此聒噪，他倒是覺得清靜，適合思考某些問題。
沽名釣譽？欲壑難填？
他以為蘭爵在司堇聿身邊這麽久，什麽沒學會，還是當年一無所知的傻白甜，沒想到……
也不是這麽不可取。
他就算沒有繼承爵位，也是Laurent家族的少爺，王室那位公主殿下最喜歡的長子，無法冒犯。
內部調查組有所顧忌，暫且隻是將他留在IAU內部監管，等調查清楚再行商榷如何處理。
畢竟，這種敏感的身份，誰也不想得罪。
對此，Robin顯然沒意見。
在哪裏，對他而言其實不重要。
Gabriel教授倒是有些不知惋惜還是什麽，麵色沉沉：“社會輿論不容忽略，調查組目前也確實掌握一些證據，Robin，我希望你能理解。”
這是解釋為什麽會有官方發言。
他懂。
“經過上層一致決定，暫時停止你在我們內部的職務，執行委員會的副主席一職會由你的那位下級就任。”
“當然，這是暫時的。”
“導師不必解釋這麽多，我沒意見。”Robin麵色冷靜，看不出一絲異樣。
被推至輿論中心，被質疑學術抄襲，被撤銷職務，被限製自由，聲名狼藉，如此不濟，這位年輕有為赫赫有名的科學大佬卻表現得過分地冷沉，毫不動容。
這根本不尋常。
“Robin，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不必忌諱誰，這裏隻有我和你。”Gabriel不緊不慢地說：“我是你的導師，不會害你。”
“你比誰都清楚，這不是普通的學術研究，而是關係到諸多上層的機密，不然，調查組不會如此費周章。”
這是擔心他泄密。
如果隻是簡簡單單的學術醜聞，IAU內部就可以平息，也沒必要讓這種最高監察的領導出麵協調。
那是，他們終此一生也許都接觸不到的機密部門。
至高，無上。
“我不明白。”Robin終於沉聲說道。
他的眉宇間依然有些冷，不是藏得深，就是真的沒有什麽情緒，隻是單純地陳述事實。
這話有些莫名，Gabriel教授卻了然，有些歎息：“事情一出，我就在想是不是你這個位置招惹了誰，被誰陷害。”
“你是我的學生，我比誰都了解你，我們為這浩瀚星河而生，心無旁騖，畢生所有都在實驗室，比起那些好高騖遠在名利場沉浮幾許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初衷是什麽的學生，你能有如此造詣，我很高興。”
“我的所有學生裏麵，最喜歡的不過你和司堇聿，然而，你也知道，開始我最寄予厚望的其實是他，不是你。”
“世上有許多不平等，司堇聿就是其一。”
“我們終其一生無法突破的領域，對他來說，實在平常。”
“ISAE的神，即使是我，也要仰望這渺渺宇宙無上穹蒼的明珠。”也許觸動什麽，這位國立高等航空航天學院的一把手神色一黯，轉而說道：“科學不是一蹴而就，研究同樣需要宵衣旰食，夜以繼日。”
“而他，不過舉重若輕，俯仰之間。”
“曾經，有那麽一刻，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如自己的學生。”
Robin靜靜地看著桌上的文件，沒有說話。
他這位無論在哪裏都舉世矚目的導師，此刻說起自己當年的學生，有些黯然失色了。
也對，誰對上司堇聿，注定不起眼。
塵寰如塵埃。
誰能想象，在業內已經名就的Gabriel也會這麽意難平……
“你也許不理解，為什麽這種時候我會提起司堇聿。”Gabriel教授似是思索，緩緩說道：“實在，你跟他有許多不同也有許多相同。”
“很矛盾，對不對？”
“同樣天之驕子，同樣被業內矚目，同樣的領域，同樣的思想，同樣清高冷寂，誰也無法撼動。”
“然而，你們終究不同。”
“司堇聿表麵冷靜自持，對什麽都不上心，涼薄在骨，至於你表麵對什麽都淡，其實很容易唯心。”
“不是你，不知道把自己逼到何種。”
“Robin，你對某些勢在必得的，有些偏執。”
“對吧？”
Robin沒說話，他知道自己的導師看著自己，視線幽沉，有些難測。
這種上位者，或許都是心理學的專家，深諳禦下，懂得如何一針見血，他們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包括你的弱點。
很多話Robin沒對誰說過，Hannah或者他那位公爵弟弟，沒想到他的導師卻如此洞悉。
自己，確實不如表麵這麽磊落驕矜。
確實清高，同樣卑鄙。
這是他，完完全全。
不過，俱是凡夫俗子，誰能如司堇聿那種雲端白雪，走紅塵百裏而不染？
Robin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深深凝視著自己的導師：“這是教授懷疑我報告有問題的理由？”
“是，也不是。”Gabriel教授沒有回避他的目光，神色略微有些冷：“Robin，我不認為你需要抄襲誰，不過，誰能保證你的目的就是抄襲，還是其他。”
“你到現在都不理解，為什麽調查組沒有確鑿的證據卻貿然出麵，將你變相地監視。”
“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你的助理。”
“Louis？”
“是不是難以置信？”
Louis是Robin的直係學弟，這麽多年一直在他的身邊，他的天分也許遠遠比不上Robin，卻非常勤勉，悟性也不錯，在業內也不算那麽籍籍無名。
畢竟，Robin的實驗室在業界也是首屈一指，他的offer非常難求。
Louis和他除了工作關係，私交也不錯，甚至當年Hannah那麽高調追求Robin的時候，他也有目共睹，還不止一次地“出賣”Robin的行程給她。
不過，IAU其實誰都知道，Robin非常信任這位助理。
“你的這項研究已經十年，除了你，Louis應該最清楚它的所有。”
“就在下午，他主動投案自首了。”他的導師看著他，毫無表情地說。
“自首？”Robin覺得這個說法有些陌生，或者，艱澀。
“不錯。”他的導師麵色沉鬱，不知在想什麽。
“什麽罪名？”Robin即使一直淡定如斯，這時候的麵色也顯而易見地繃緊了。
似是，隱忍。
很克製地說：“教授，你不說清楚嗎？”
“他說不止你的報告，這項研究都是剽竊，而他，作為同事也是同謀已經坦白了。”
“一切。”他的導師意味難明，一字一字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