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將行
“司先生也喜歡書法?”葉家主旁敲側擊。
墨姒顏想起某人那一張斯文禁欲的資本臉,一臉鄙夷:“不喜歡——”
“阿顏,你既然說哄一下司先生,應該投其所好。”說到哄之一字,葉家主額際隱隱抽搐一下。
顯然,有些不自在。
“爺爺,我隻是為了惡心一下他。”
“沒有別的意思。”
“不要任性!”葉家主嚴詞說道。
“那你說說,怎麽投其所好?”墨姒顏眨眨眼,一臉無辜。
這個——
葉家主想了想,斟酌說道:“司先生喜歡什麽?”
“我呀——”墨姒顏大言不慚。
彼時,她那一雙灼灼的桃花眼微微一勾,濃墨碎了一地胭脂,縱使千般雪,不敵粉黛山河,一妝輕紅。
葉家主一瞬憶起,當年的墨雨儂,也是那麽一雙眼睛,傾天地共一色招搖。
“阿顏——”
“幹什麽?”
“你選擇天文學,是不是為了查你的父親?”
聞聲,墨姒顏隱隱一僵。
半晌,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可以?”
葉硯之生死不明,葉家可以置之不理,她卻不能裝聾作啞。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介入的話。”葉家主稍稍一頓,繼而沉沉說道:“你麵臨的隻有一個可能——”
“危險!”
葉家主麵色一凝。
“所以?”墨姒顏依然漫不經心。
“墨!姒!顏!”葉家主聲色一厲。
“好好說話。”墨姒顏一臉淡定,油鹽不進。
“葉行凡為老不尊,難道你要跟他一樣?”
“混賬!”葉家主一怒,聲音重了三分。
“你說誰為老不尊?”
“我行不行?”墨姒顏白一眼葉家主,暗暗腹誹這一位如今越來越幼稚。
聞聲,葉家主明色稍霽,氣息一瞬穩了許多。
“你知道就好。”
墨姒顏:……
不!要!臉!
葉家主顯然不覺得自己為老不尊,看著墨姒顏十分難看的臉,眉尾無聲一挑。
“阿顏,你不喜歡葉少雲?”
“不明顯嗎?”墨姒顏不解,葉家主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問題。
“葉少雲道行那麽深,目前來說,你最好不要與他交惡。”
提起葉少雲這個手腕不一般的次子,葉家主臉上並無一分異色,他的語聲娓娓,根本不像一個父親,反而像一個局外人分析利弊。
葉家主識人不少,再者同一屋簷,自然知道葉少雲是什麽人。
正因如此,所以不想墨姒顏一敗塗地。
“什麽道行?”
“狐狸!”葉家主麵色一沉。
“英雄所見略同。”墨姒顏一笑嫣然,眸底卻是深了三分。
葉少雲的目的,似乎不僅僅指葉家。
“至於二夫人,你則可以討好一下。”
“雞給黃鼠狼拜年?”墨姒顏一臉鄙夷,
“爺爺你是認真的嗎?”
葉家主一噎。
“你的母親,當年除了葉硯之,誰也不入眼。不過——”葉家主稍稍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一個人例外。”
“二夫人?”
“不然,你以為是誰?”葉家主一手抵著九龍手杖的龍首,看著窗外八千裏雲月虛天,眸色晦暗。
“阿顏,你知不知道二夫人的名諱?”
“刑窈窈——”墨姒顏一指壓壓緋色如櫻的唇,有些心不在焉。
刑窈窈這個名字,大抵是她聽到最脂粉味的名字。
美人窈窈,刑天證道。
“帝都世家,刑這個姓你聽過一次嗎?”
“這個——”墨姒顏深深看一眼葉家主,言簡意賅:“沒有!”
刑這個姓氏,確實世所罕見。
“阿顏,二夫人可能知道墨雨儂的來曆。”葉家主不輕不重地說道。
墨姒顏抬眸,眼底一冷,煙雨沉沉。
那裏,映著一地闌珊的白月光。
“爺爺怎麽知道,二夫人認識我的母親?”墨姒顏對於墨雨儂的了解微乎其微,素味平生,卻不妨她的目光追逐。
天性使然。
再者,墨雨儂對於葉硯之,一定知道更多。
“猜測而已——”葉家主氣息隱隱一沉。
墨姒顏:……
為老不尊!
“不過,你如果想知道墨雨儂的消息,二夫人或許是唯一一個突破口。”
“或許?”墨姒顏臉色十分難看。
不如不說!
“婠婠今年應該會調回帝都總部。”
“誰?”墨姒顏懷疑自己聽錯。
“葉婠婠,你的二姐姐。”葉家主緩緩說道。
墨姒顏一手輕輕點了點,漫不經心:“盛世白蓮?”
“怎麽說話?”葉家主麵色一緊。
“那麽——”墨姒顏咬咬唇,意有所指:“傾國傾城傾社稷帝都第一國色葉家第一暴君高冷總攻不手軟盛世白蓮?”
葉家主:……
無以反駁。
墨姒顏拿起一枝青玉竹紋的毛筆轉了轉,混不吝地說:“葉婠婠不是此生不回帝都嗎?”
葉尋桑一走,葉婠婠就沒有回帝都一次。
對此,葉少雲一向三緘其口。
“她與陸修沉的婚期,安排在明年七月。”
這樣——
葉尋桑怎麽辦?
“陸家不是一直對於婚期避而不談嗎?”墨姒顏不知想起什麽,遠山輕眉無聲一皺。
“這一點,我也不解。”葉家主氣息一沉。
葉婠婠與陸修沉的婚約,是由陸湛一人決定,陸修沉本人喜不喜歡葉婠婠,葉家主心裏比誰都清楚。
陸修沉此人,城府不低,虛懷若穀。
人言上善若水,他卻知道,那人實則詭譎不測。
此時,帝都大學。
公寓廊下的枝垂櫻早已不複紅粉濃淡,長夜冷寂無聲,宋玉言有一瞬的猶疑。
今晚,好像靜得不尋常。
緩緩推門,一室暗黑,
雲起月深,不甚分明的視野,一人悄無聲息地坐在沙發上麵。
夜色遮掩,宋玉言溫沉的眸無聲一暗。
一時之間,兩人都不說話,隻是暗暗打量對方。
虛無長夜,輪廓卻似天地鬼斧一筆,風華不掩。
半晌,那人低低說道:“宋玉言,故人相見,你不打算說什麽嗎?”
此言一出,他指上幽藍一閃而逝,點上一盞八麵桃花的琉璃美人盞。
光暈浮沉,那人修長如竹,端方如玉,溫潤的眉目,剔透從容。
那一瞬,宋玉言好像看著另一個自己。
那人手裏一把二十四骨的骨扇,扇骨為玉,雪中赤,其上鏨刻著古老的經文,至於扇麵,則是美人錦裁剪,其色如雲剔透,一塵不掛。
氣息,一如當年。
那種淡淡的迦南香的味道,沒有人比宋玉言熟悉。
不知過了多久,他幾不可聞地說道:“周晉——”
那個翩然且從容的男人,正是周晉。
他穿了一身冷白如雪的白衣,式樣似古非今,袖間暗繡一道道佛咒,隨著折扇輕搖,隱隱可見腕上一截煙雨天青色的蜀錦。
那是一種,天地古老的神韻。
宋玉言看一眼八麵桃花的琉璃美人盞,緩緩在他對麵坐下。
“族規有言,叛臣不能碰浮屠三生盞。”宋玉言淡淡說道。
叛臣二字一出,周晉眸間陰鬱一深。
“宋玉言,叛臣是誰?”
“不過那些老東西一麵之詞!”
“放肆!”宋玉言一向溫潤,從不疾言厲色,此刻,亦是明顯多了一分怒容。
“我族長老豈容你詆毀!”
“宋玉言,這麽多年,你怎麽還這麽虛偽?”
周晉似是看著那一盞明明明滅的美人盞,又似穿過千年的桃花,看向深淵。
“不容詆毀?”
“你怎麽不看看他們多麽不堪!”
“當年若不是那一群冥頑不化的老東西,三姑姑根本不會死!”
三姑姑不是別人,正是墨姒顏的母親,墨族的三小姐。
墨族,天地第一古族,據說那是遠古的神裔。
墨族之人,皆有一身天授的血脈。
“罪子墨雨儂,觸犯家法,動了家族世代供奉的凰墓地圖,依照族規,一死難辭其咎。”宋玉言不緊不慢地說道。
隻是,周晉不知道,他的手已經無聲地攥至死白。
宋玉言一向隱忍,比起周晉,他知道什麽時候需要克製。
“墨雨儂,實屬咎由自取。”
“宋玉言,你TM有種再說一次!”
“周晉,這麽多年,你怎麽還這麽自欺欺人。”宋玉言好像學著他剛剛的話,眼底不見一分慍色。
永遠,雲淡風輕。
“墨雨儂的對錯,自有長老會定論,與你何幹?”
“與我何幹——”周晉低聲重複一遍,倏地欺身上前,扇骨直抵宋玉言頸下,厲聲說道:“宋玉言,你找死!”
那一瞬,他的眸光陰冷,一身血腥的戾氣。
“既然口口聲聲罪子墨雨儂,那麽你此般處心積慮地接近墨姒顏,意欲何為?”
“宋玉言,你猜我如果告訴墨姒顏,當年逼死墨雨儂有你一份,她會怎麽辦?”
“你敢!”
“怎麽不敢?”周晉俯身,幹冽的氣息一瞬化作陰冷的魔咒,低低說道:“宋玉言,你在害怕什麽?”
“周!晉!”
“當年,你不是叫我哥哥嗎?”周晉不知自嘲,還是什麽,聲音多了一分詭譎的嘶啞。
“宋玉言,憑什麽你如今一人之下,我卻是一個判臣?”
“此乃族規!”宋玉言慢條斯理。
“冠冕堂皇!”
“宋玉言,你以為賣主求榮,當真可以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