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的女人

  “我跟四小姐,一見如故。”周晉略一低笑,隨手將馮宗元的那把勃朗寧M1906丟到窗外,此刻呼吸相聞,他再低一寸,便可以觸到少女雪膩如瓷的臉。


  空氣裏,獨屬於少女的氣息微微甜,令人蠢蠢欲動。


  “四小姐,你說——”周晉接下來的話,倏地一頓。


  那張端方如玉的臉,有片刻的僵硬,隻是,一瞬如常。


  此時,墨姒顏明眸灼灼,手中那把軍用匕首悄無聲息地抵到他的腰側。


  “周晉,我們什麽時候一見如故?”


  墨姒顏微涼的桃花眼無聲一暗,頗有些盛氣淩人的意思。


  即便此刻受製於人,她也不是誰都可以拿捏的。


  周晉如果真的要動她,也沒那麽容易。


  對於抵在腰側的匕首,周晉像是一無所覺,或者說,他根本不介意。


  相反,他一點一點逼近,離她更近,晨曦之下,少女膚白如雪,在他避無可無的氣息之下,耳後悄然一紅,像雪裏碎了一地的胭脂,彌散至頸下。


  “四小姐,你臉紅什麽?”


  墨姒顏一窒,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終究涉世不深,她再如何,也隻是一個凶起來還帶著三分軟的小姑涼。


  至於周晉,深諳權術人心,習的是拿命的近身術,早已被血腥修煉得百鬼不侵,不論生理還是心理,根本沒有可比性。


  墨姒顏以往說自己清純不做作,現在隻想更不要臉一點。


  原因無它,周晉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她的所有防備無所遁形。


  除了司堇聿,她沒試過跟人這麽近,近到呼吸摻雜在一起,不知道誰更冷靜。


  他的氣息幹冽如葉長笙,隻是後者那種茶花調的木質香讓人喜歡,而他,那般疏淡的迦南香,讓她莫名地忌諱。


  墨姒顏尾指勾勒著匕首上的暗紋,力道稍稍一重,冷聲說道:“周晉,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有什麽目的。”


  “隻有一點,別碰我。”


  墨姒顏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陰晴不定的偽君子,縱然他有一張霽月清風的臉,卻掩不了骨子裏的陰戾。


  隻是,讓她任人宰割,予取予求,她做不到。


  “四小姐,不喜歡在下?”周晉挑眉,聲線明顯一冷。


  墨姒顏甚至感覺到他似乎壓抑著某種嗜血因子,像是,地獄豢養的獸,從罪惡的枯井凝望你。


  她應該害怕的,隻是想起剛剛張褚明裏暗裏威脅的那句話,她又覺得,可能周晉對她還是有一分顧忌的。


  至於因為誰,那不重要。


  “很不喜歡——”墨姒顏散著發,旖旎而下,腰線凹凸有致,又有一種不堪一折的脆弱,像是,一地死水裏微微綻的靄雲花。


  她重點強調很不喜歡,令周晉呼吸一重,端方如玉的君子,眸間隱隱猩紅,壓不下的暴虐。


  “再說一遍?”周晉稍稍偏眸,在她頸側,如是惡鬼的喘息:“四小姐,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墨姒顏:……


  你TM變態嗎?

  她毫不懷疑,如果真的再說一遍,周晉會立刻捏死她。


  今天的女主小姐姐依然在努力地告訴自己這是甜文。


  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司堇聿,怎麽對付變態,自然,比他更變態。


  司先生:……


  所以,我變態?

  墨姒顏一再暗示自己,周晉既然跟她廢話這麽久,應該不會動她,或者說,暫時不會動她。


  隻是,他那般弑殺陰冷的氣息,依然滲人。


  墨姒顏很方,想把整張臉貼到車窗。


  “四小姐,怎麽不說話?”周晉略一勾唇,骨節勻稱的手將將觸到她的耳垂。


  “周晉,如果我是你,會離她遠一點。”張褚看著前方陰暗的山林,沉聲說道。


  可惜,還差一點點。


  周晉收手,深深看一眼糯得不像話的小姑涼,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多事——”


  他詭譎地低笑一聲,拈了拈冷白的指尖。


  至此,墨姒顏終是暗暗鬆一氣。


  麵對司堇聿那尊殺神她還可以撒嬌,若是周晉,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墨姒顏看著車窗外枝椏橫生的古樹,一時有些失神。


  對於周晉,對於張褚,對於他們背後的人,她一無所知。


  不知過了多久,她餘光看到周晉閑閑解了解襯衣,自袖裏抽出一段煙雨天青色的蜀錦。


  她心下一僵,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說道:“周晉,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


  剩下的話,因為周晉一聲輕笑,戛然而止。


  “四小姐,你以為我想做什麽?”


  周晉看出她的僵硬,慢條斯理地用那一截蜀錦覆上她的眼睛,他似乎心情不錯,打了一個沙羅結。


  墨姒顏突然有點羞恥。


  所以,人家隻是不想她看到不應該看的東西。


  好吧,她不單純。


  “平時看的什麽書?”周晉以手勾了勾她的長發,虛空夜錦一般濃重的顏色,清嫵且華麗,讓人愛不釋手。


  墨姒顏默默回想,大概是《總裁不可能那麽甜》《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男主爸爸非要跟我HE》……


  諸如此類。


  然後,墨姒顏淡定臉:“經史子集——”


  “是我孤陋寡聞,不知,四小姐能否列舉一二。”周晉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說道。


  “衛靈公和南子的麵首有一腿,南子是衛靈公的夫人。”


  “南漢亡國之君劉鋹真的蛇精病,太監都想成為王的男人。”


  “宋微宗一個人承包了帝都青樓的頭牌並且還壽終正寢了你說他的腎好不好。”


  周晉難得啞言。


  至於張褚,麵癱臉也有撕裂的跡象。


  “我發現,好像越來越喜歡四小姐了。”寸寬的蜀錦覆於她的眼眸,周晉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不妨看到她唇上淡淡的彎,壞得讓人有些心癢。


  周晉視線往下,看到她稍顯局促的手,指尖淡淡的粉,如是壓在俳句裏的八重櫻。


  “我有男朋友。”墨姒顏說得理直氣壯。


  “與我何幹?”周晉喉結一緊,轉而沉聲一笑。


  墨姒顏:……


  周晉你很過分!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至一方隱秘的地界,虯結的古木將此間圍得密不透風。


  墨姒顏看不見,隻能抓著周晉那把二十四骨扇的一端,小心地跟在她的後麵。


  原本,周晉想拉她的手,她還沒拒絕,張褚已經冷聲提醒:“周晉,記住你是誰的人。”


  周晉有些不耐,那一刻,墨姒顏明顯感到他周身的氣息一冷,連疏淡的迦南香都重了三分。


  走了大概一刻鍾,周晉腳下一頓,墨姒顏一個不察,直接撞上他的背。


  看起來清雋端方的男人,他的背卻很硬,一點不文弱。


  墨姒皺了皺眉,眼前隻有煙雨天青色,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她不知道,她的聲音軟得不像話,撒嬌一樣:“周晉,你幹嘛突然停下!”


  此話一出,周晉沒什麽反應,她自己先一僵。


  短暫的死寂之後,周晉倏地一笑,爾後抽回那把玉骨扇,他的手,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


  然後,他發現她似乎微微顫了一下。


  “下次,我一定記得跟你說一聲。”


  墨姒顏:……


  沒!有!下!次!

  “周晉——”張褚話裏隱隱威脅:“把她交給風組的人,我主那裏還要複命。”


  “風組不是什麽好東西,我不放心。”周晉話雖漫不經心,聲線卻是一冷。


  “至少,風組都是女人。”


  周晉略一暗忖,算是接受這個理由。


  “四小姐,你先跟人走,晚一點我去看你。”


  “不用——”墨姒顏很不給臉。


  “聽話”周晉以那把骨扇擦過她的臉,聲音稍啞:“我的話,不說第二遍。”


  隨後,墨姒顏聽到他如此吩咐:“帶她去西區,選個僻靜的地方。”


  “我的人,好好伺候。”


  “是——”一個清冷的女聲說道。


  走下幽長的石階,墨姒顏心裏一直在想,這裏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組織。


  神秘且陰暗,遵守權力尊卑的製度,有種古老的氣息。


  卻是,說不出的詭異。


  她任由那個女人牽著自己,一步一步,感受著異乎常人的冷,然後,聽到一個女人媚中略尖的聲音:“等等——”


  “風組長。”那個女人頷首,聲音說不出的恭謹,還有隱約的畏懼。


  “她是誰?”風語看著墨姒顏麵上覆的一截蜀錦,媚然的眼眸無聲一冷。


  她一身修身的黑衣,勾勒著姣好的曲線,嫋嫋娜娜,有種淡淡的嬌氣,隻是,那雙眼睛,卻是透著陰冷和事故。


  知道她不好惹,那個女人更是戰戰兢兢,下意識鬆開拉著墨姒顏的手:“風組長,這是周部長的人。”


  聞聲,風語倏地一笑,手中暗黑的皮鞭驀地一揚,直指墨姒顏的臉:“周晉的人不去青珩院,來我西區做什麽?”


  鞭尾隨風而至,卻是蛇行一般,那個女人不防,頃刻間已經一身冷汗。


  “不可——”


  她想上前,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墨姒顏一手虛抬,兩指捏住淩厲的鞭尾,蜀錦之下,微涼的桃花眼彎了彎,頗為雲淡風輕:“我有沒有說過,最討厭別人碰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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