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彼時,霧掩雲深,山風微涼,萬裏長空而寂。


  那人緩緩而行,修長如竹,端方如玉,溫潤的眉目,剔透從容。


  “是你——”墨姒顏略一勾唇,淡然一笑。


  她雖隨性,苟以卻是如臨大敵的架勢,幾乎是下意識側身遮住趙深深。


  見此,周晉不免玩味:“四小姐,似乎一點不意外?”


  “我什麽要意外?”墨姒顏淡定臉,實則心裏已經很方。


  臥槽!周晉不會是打算滅口吧!

  她若有似無地看一眼苟以,暗忖那廝的嘴巴大概開了光。


  苟以顯然也想到自己此前言之鑿鑿說周晉要滅口,是以有些訕訕。


  “四小姐,真是讓人不得不喜歡。”周晉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卻全然是掌控的姿態。


  那邊,趙深深聽到周晉的聲音,四肢百骸都是一冷。


  她僵硬地扯了扯苟以的衣擺,聲音因為害怕軟綿綿的,甚至有明顯的顫音:“苟以,怎麽辦。”


  “別怕,他隻有一個人而已。”苟以安撫似地說道。


  然後,下一刻他知道什麽是打臉。


  周晉身後的密林,突地出現幾道虛影,黑衣冷峻如斯,麵上皆覆一個沉香木的假麵,假麵刻的修羅十八獄,半邊地藏菩薩,正中嵌著一顆淡青色的東珠,有一種無間獄的鬼戾氣息。


  隻看身形,便知身手不一般。


  苟以:……


  講真的,我現在腿軟。


  見此,墨姒顏倒是一臉雲淡風輕,不改一色。


  今天的女主依然在努力地做一個小仙女。


  “苟以,我們要怎麽辦?”趙深深想哭,卻又不敢,那人的聲音她不會聽錯。


  那個惡鬼身邊,拿著蜀錦方帕幫他擦解剖刀的男人。


  一個,眉目溫潤端方如玉的偽君子。


  趙深深記得,當時那人一聲低笑,不甚在乎地說:“此等皮相,糟踐我主的手。”


  墨姒顏自然也注意趙深深的不尋常,打量周晉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耐人尋味。


  “四小姐,你的朋友好像很怕我?”周晉若有似無地看一眼趙深深,稍淡的唇無聲勾了勾。


  “大概,你長得不像好人。”墨姒顏微涼的桃花眼一沉,眸間是防備更是算計。


  就臉而言,其實周晉與葉長笙差不多,俱是皓月明珠一般的男人,無可言說的溫潤,自有一種閑散書香的韻致。


  隻是,比之葉長笙君子灼灼,此人的身上,卻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氣息。


  一時不察,便會被他拿捏得體無完膚。


  墨姒顏從一開始便知道,周晉非善類。


  她此般直言不諱,周晉倒是一點不介意,一笑如是蒼穹雲開:“四小姐說得有道理,在下確實不像好人。”


  墨姒顏:……


  本書的反派這麽好說話?

  作為身嬌體軟必要的時候可以獨當一麵的女主,墨姒顏心裏有點虛。


  “叫我四小姐,你認識我?”


  “帝都誰人不知,四小姐天生妖顏,顛倒眾生。”周晉輕搖手中的骨扇,深深看她一眼。


  墨姒顏注意到,那是一把二十四骨的骨扇,扇骨為玉,雪中赤,其上鏨刻著古老的經文,至於扇麵,則是美人錦裁剪,其色如雲剔透,一塵不掛。


  一見,便知價值不菲。


  “我怎麽聽說,葉家四小姐沒教養,紈絝且草包,就是一個花瓶而已。”墨姒顏眼眸彎彎,隨手攏了攏長發,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他。


  苟以和趙深深默默地看著兩人官方寒暄,實則已經劍拔弩張。


  分明一個硯中玉,一個雲間花,山河兩相隔,卻令人壓抑至極。


  “周晉,你究竟什麽意思?”


  墨姒顏看一眼他的身後,那幾人黑衣如鬼,氣息幾乎隱於無形,一看便知訓練有素。沉香木的假麵詭譎難測,血腥且神秘。


  有些,像是古老的家族豢養的死衛。


  “先禮後兵——”周晉的手勾勒著扇骨上的經文,聲音有種禁忌的沙啞。


  聞聲,苟以倏地一僵。


  群起而攻之?

  苟以默默看一眼周晉,再看看他身後明顯來者不善的黑衣人,臉色隱隱一白。


  對於危險的直覺,他一向不差。


  周晉此言一出,墨姒顏心知對方有備而來,她大概沒辦法脫身,隻能退一步說道:“你想要的是我,讓苟以和趙深深先走。”


  “四小姐以為,你有什麽資格跟我提條件?”周晉倏地一笑,看著她的目光,難掩興味。


  “我比你好看,不行嗎?”墨姒顏一臉莞爾。


  周晉這種不陰不陽的偽君子,一向藏於心,她自覺比不了深沉,隻能不要臉一點。


  “四小姐不覺得這個理由牽強嗎?”周晉話雖如此,卻無一分鬱色,反而,興致不錯。


  兩人眼神暗戰之際,此間枯葉層疊的山路,倏地出現一輛暗黑的山地越野,改裝版的牧馬人,設計很挑眼。


  “周晉,我主沒那麽耐心。”


  豈止我主,周晉也不是耐心的人,此時此地,卻與墨姒顏耽擱了太多時間。


  這一點,明顯不符他一貫的作風。


  彼時,張褚一手閑閑地搭在方向盤上,眉目冷硬,審視的眸光透出幾分嗜殺的味道。


  “張褚?”墨姒顏看著那人,心下一緊。


  牧馬人的空間並不逼仄,墨姒顏卻覺得壓抑,身側,周晉的眸光無疑危險。


  “他們怎麽辦?”


  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苟以和趙深深。


  “四小姐放心,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們不會掉以輕心。”


  掉以輕心四字,他幾乎是一字一字,磨人一般地說。


  墨姒顏不理解,為什麽副駕沒人,周晉卻要坐後麵。


  他的氣息幹淨且溫涼,隱隱有一種疏淡的迦南香的味道,並不讓人反感。隻是,墨姒顏卻是想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


  周晉看著此前還囂張不已的小姑涼此刻軟糯糯地往一邊縮,不禁啞然一笑:“四小姐,你很怕我?”


  墨姒顏不做聲,心說你TM沒數嗎?

  “你以為,這樣可以躲多久?”周晉倏地傾身,一手自然地搭在車窗上,他的氣息離她不過一寸之隔。


  那是一種,介乎於強迫和占有的姿勢。


  迦南香的味道一重,墨姒顏想躲,卻根本沒地方。


  彼時,周晉的手順著她的脊線往下,悄無聲息地摸出一把勃朗寧M1906。


  “這麽危險的東西,四小姐還是不要為好。”


  他的手骨肉勻稱,略顯病態的白,客觀來說很養眼,墨姒顏卻是無暇顧及那麽多,隻是毛骨悚然。


  後視鏡裏,張褚眸色一冷:“周晉,你的手不打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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