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不見了
賀宸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像是怕嚇到蘇音果一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拿下來,又將自己的大衣披在了蘇音果的身上。
身上披著的外套被拿走時,蘇音果整個人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
等賀宸將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時,她的身體才漸漸地放鬆下來,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蘇音果用雙手抓緊大衣的邊沿,將自己又往大衣裏縮了縮,就像蝸牛縮進了自己的殼裏一樣。
“大小姐……”賀宸怕嚇到蘇音果,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卻沒有得到蘇音果的回應。
賀宸以為蘇音果是被嚇到了,一陣心疼,默默地在她麵前蹲下來,“大小姐別怕,是我,我是賀宸,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語氣非常溫柔,然而,蘇音果還是沒有反應,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
賀宸愣了一下,心裏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跟在他後麵從帳篷外走進來的手下看到這一幕,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對賀宸說道:“老大,剛才夫人在帳篷裏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我們怎麽叫她,她都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完全聽不到我們的聲音一樣。
她聽不見了!
賀宸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還記得祈宇跟自己說過,蘇音果大腦裏的血塊壓迫著她的視神經和聽覺神經,會慢慢的先讓她看不到,再逐漸地讓她聽不到……
賀宸拿起蘇音果的手,在她掌心裏一筆一劃,異常艱難地寫道:“你,是不是聽不見了?”
蘇音果沉默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的,她聽不見了。
大火燒起來之前,她還是能聽見的。
她甚至還聽到了白晚清最後詛咒她去死的那些話。
可等她被賀宸的人從火海裏救出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聽不到了。
蘇音果覺著很不甘心,為什麽她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白晚清詛咒她去死的話,為什麽?!
為什麽她最後聽到的不是賀宸的聲音,要是賀宸的聲音,她就不會向現在這樣覺著不甘心了!
片刻後,蘇音果仰起沾滿了灰塵的小臉,一雙沒有聚焦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前麵,啞著嗓子問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你,是啞大哥,還是賀宸?還是說,你們從始至終就是一個人?”
她終於將一直埋在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怎麽可能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呢?
蘇音果不是傻白甜,她一向都很聰明,警惕性也很高,怎麽可能對隨隨便便剛認識的一個男人就那麽依賴?
其實,蘇音果早就認出啞大哥就是賀宸了,隻不過她一直都在裝傻,沒有戳穿賀宸的身份。
隻有跟剛認識在啞大哥在一起,她才不用顧慮太多,相處起來也更輕鬆一些。
蘇音果承認自己很自私,一邊說不能連累賀宸,拚命要遠離他;一邊卻又貪戀他給的溫柔,明明知道啞大哥就是賀宸,卻一直裝作不知道地待在他身邊……
賀宸沉默了幾秒,在她掌心裏寫道:“你什麽時候猜到的?”
他這樣說就是承認了啞大哥就是賀宸,賀宸就是啞大哥,他們是同一個人。
“從一開始我就猜到了。盡管你換了香水,也不說話,但我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你呢?”蘇音果一臉的理所當然,就好像認不出來才不可能一樣。
是啊,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呢?
他們彼此之間的羈絆實在太深了,即使眼睛看不到,耳朵聽不到,都能認出彼此來。
“既然你早就猜到了,為什麽一開始不戳穿我,非要現在戳穿我?”賀宸耐著性子在蘇音果掌心裏寫道。
偽裝成啞大哥的這段時間裏,每次見蘇音果那麽關心和依賴啞大哥,他都忍不住瘋狂地吃醋。
現在才知道,他原來一陣都在吃自己的醋。
不過,既然他家大小姐早就發現他就是賀宸,卻一直都沒有戳穿他,還對他那麽依賴,是不是代表她根本就不想離開自己?賀宸心裏頓時一陣狂喜。
“賀宸,我承認我還喜歡你。”
蘇音果理智地分析道,“但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情況了,我本來就看不見,現在又聽不見了,根本就跟個廢人沒什麽兩樣。”
“大小姐,我不在乎……”
“你現在不在乎,那你能保證一輩子都不在乎嗎?”
賀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音果給打斷了,“聽不見的時間久了,我的語言能力也會慢慢退化,說不定哪一天連話都會說不出來了。到時候我也許會變得暴躁易怒亂摔東西,會忍不住傷害身邊所有的一切。到時候,你也能忍受我嗎?”
她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將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講給賀宸聽。
生活不是童話,不是彼此之間有愛就行的。
更何況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又能持續多久呢?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
就算沒病沒災的,愛情尚且維持不了多久,更何況她看不見聽不見就是個廢人呢?
蘇音果不是不相信賀宸對自己的愛,她是對自己沒信心,她怕自己會因為病痛的折磨,有一天變成麵目可憎的女人。
就算賀宸不在意,始終如一地對待她,她又怎麽忍心看到賀宸未來因為自己而受到折磨呢?
與其未來彼此傷害,將所有的感情都被消磨掉。不如現在就分開,這樣最少還能在對方心裏留下最美好的自己。
“你說晚了嗎?”賀宸在蘇音果掌心裏寫道。
蘇音果看不見也聽不見,不知道賀宸此時的表情是什麽樣的,甚至沒有在賀宸身上感覺到一絲情緒的波動。
在等待賀宸在她掌心裏寫字的那幾秒鍾時間裏,蘇音果覺著自己像是在等待一場宣判,整個人都緊張的快要死掉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賀宸才再次伸出手指,在她掌心裏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