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他吃下了惡毒
煙火氣是個很難準確定義的東西，當想要去描述就覺得困難，可看到時腦子裏就會冒出這麽個念頭。
日暮西垂，阻攔陽光的城牆投下了陰影，陰影越來越長，比黑暗先一步到達人間。
李長安聞著空氣裏彌漫的飯香，身處夕陽的陰影之中，這是他記憶裏的煙火氣。
家裏一直都不富裕，父親留下的老房子雖然不在貧民窟，但在北城也屬於中下地區，沒有中yang空氣循環係統，每到飯點各家各戶都飄出飯菜的香氣。
孩子們哪怕沒有做完當天的作業，也允許在客廳裏滿懷期待當天的晚餐。
樓下有人在家打孩子，孩子哭的淒慘，哭聲中夾雜著他的喊叫，死不承認自己偷了父親的私房錢。
隔壁有對新婚的夫妻，做好飯的妻子隻等到了丈夫不回來的電話，在家裏發著脾氣。
父母不在家，一對兄弟獨自做著飯，哥哥被熱油濺到了手，忍著痛苦，壓抑著哭腔安慰被嚇到的弟弟。
樓下住著個老人，每到飯點就喜歡一家家的閑逛，聽人說是死了孩子的孤老頭子。
今天老人沒有出現，估摸是死了。
那是李長安生活的地方，他從小區外走進，扣好袖子，防止被人看見手臂上的淤青，笑容滿麵，和見到的人挨個問好。
“是老李家的孩子啊，真精神。”
“小夥子長的好看，還有禮貌，聽說成績也不錯。”
“將來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們這些老街坊。”
後來他沉默寡言，十六七歲的年紀風塵仆仆，總是低著頭行走，遇到人會退到邊上給人讓路。
“晦氣，剛出門就看見這小孩。”
“小時候看著挺不錯的，沒想到現在連個異能都沒有。”
“還好當初沒借錢給他們家，不然現在連利息都收不回來。”
“說話別那麽刻薄！”
“刻薄怎麽了，我這是實話，說實話還有罪了！”
現在李長安坐在牆頭，人們的目光裏有厭惡，有崇敬，更多的是畏懼，隻是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麵說閑言碎語。
他坐在人間，不像個人間人。
李長安在法城裏遇到的趙天君，沒有救下趙天君的父親，隻是在為這個男人報仇之前看了眼他的膽敢。
那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
會將麵包分一半給街上的流浪漢，會告訴自己的孩子與人為善，周末帶著孩子前往孤兒院做義工。
可以說一生行善積德。
報應不常有，好人不長命很常見。
李長安睜開眼，看著遠方，他看到聖堂的軍隊在集結，耳邊有四足動物成群結隊的奔騰聲，像是聽說過的騎兵。
對手的實力在這幾天內又得到了增強……不，應該說他們一直很強。
李長安自嘲一笑，待在這裏坐了一天一夜，無數不甘的情緒依舊減少了一些，也許有的人死亡前不甘的是沒好好看過這個世界。
“多可憐啊。”李長安靠著牆垛，手指在城牆上戳出一個個的窟窿，在他的手指抽出後，窟窿又消失不見。
規則恒定了城牆，隻要規則還存在，城牆就不會遭到破壞。
有人認為城牆的存在沒有意義，畢竟阻攔不了帝級，甚至阻攔王級也夠嗆，所以他們認為城牆隻是勞民傷財。
李長安倒是認為拋開實際作用外，城牆也是人們的心理屏障，城牆還在人們就會心安。
城牆是這座城最後的尊嚴，那他李長安最後的尊嚴是什麽？
換班的士兵給李長安帶來了盒飯，一盒又一盒，堆成一人高，飯盒上有不同的花紋圖案，像是私人的用品。
士兵們解釋：“大部分是各個兄弟家裏帶的飯，有一些是百姓們送來的，也沒什麽能為您做的，就想請您嚐嚐他們的拿手菜。”
“替我謝謝他們。”李長安很禮貌的起身致謝。
反倒是嚇得幾個士兵不知所措。
李長安盤腿坐在牆垛上，拿過最頂上的飯盒，粉紅的飯盒，有著可愛的小熊圖案，上麵還有張紙條，寫著‘大哥哥加油’，後麵畫了個笑臉。
打開蓋子，香氣撲鼻，金黃的炸丸子配上櫻桃紅的醬汁，上滿灑了些橄欖綠的碎屑，應該是某種磨碎的香料。
君子清從天而降，手裏拿著兩杯本地常見的玫瑰花茶，將一杯放到了李長安的邊上，說道：“餓死我了，你在這裏悠閑的吃飯。
這也不像是買來的，誰給你送的嗎？”
“嗯，一些是士兵們家裏帶來的便當，一些是百姓送的。”李長安頭也不抬的吃著，一口一個丸子，吃的很慢很慢。
“給我嚐嚐。”君子清伸過手就要拿李長安的筷子。
李長安側身避開，搖搖頭道：“君姐，你不能吃。”
“為什麽？別這麽小氣……”
“有毒。”
君子清的手僵在半途，收也不是，拿也不是。
李長安吃完最後一顆丸子，蓋好了盒子放到邊上。
“我讓人去查！”君子清站起身，怒火快要衝垮她的理智。
她正要離開，李長安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了，這樣也挺好的。”李長安搖了搖頭，拉著君子清坐了回去：“十九份盒飯，隻有四份有毒，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了。
而且那四份都來自於百姓，至少這些士兵們沒想害我，這夠好了。”
他又拿起了第二份，笑道：“其實味道都很不錯，下毒的人也很厲害，也許是毒讓這些食物的味道更好。”
看著李長安的臉龐，君子清知道李長安真的不在乎，也許在看到這些盒飯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會發生什麽。
為什麽呢？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美好的東西從不會這麽簡單的降臨到他的麵前。
既然不是美好，那大概就是險惡了。
“好！”君子清終於點了點頭：“我可以不查，但我也要吃，你來決定哪個我可以吃。”
有人去拿來了餐具送到了城樓上，君子清與李長安席地而坐，麵對麵品嚐家常菜，直到李長安看見遠處的煙塵。
聖堂的軍隊開始朝著法城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