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石龍的疑問
我嗚嗚嗚哭了一會。
林小娟抱著我不說話,默默幫我擦眼淚。
我也不知道我哭什麽,沒有委屈,也沒有誰欺負我,就感覺有一種情緒,禁不住想哭。
我感覺我畢業後這一年多特別不容易,吃過的苦受過的累,我從來不跟別人說,因為我覺得男人要堅強,男人就應該頂天立地,成為家庭脊梁。
在知道我情況的親友看來,我這一年多過得很瀟灑,高光時刻。
他們覺得我有本事,讀大學真的很管用。
“你們看老狗家書寒,現在大城市掙大錢呐,一個月掙好多萬。”
“大學生能掙錢呀,不枉老狗這麽多年把他送上大學,可惜老狗沒享到福。”
他們時常這樣討論著。
可我過得怎樣,我自己知道。
父親去世後,許多親戚朋友擔心我們家以後可能還不起債,父親此前借錢消耗的是他自己的人情關係和人脈積累,他去世了,很多關係就不再往來了,但他們會隔三差五要打來電話善意提醒還債和婉轉打聽我如今怎樣。
人不能忘本,他們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們,我知道他們的擔心,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隻是這種壓力,壓得人不敢放鬆。
我鉚足勁,努力還債。
我把還債擺在第一位,對老媽的關心,對林小娟的關心都放在了其次。
現在債還完了,應該值得高興的。
所以,我一個人喝了一瓶二鍋頭,每一口下去,刺得喉嚨火辣辣的,每一口,我都覺得在向過去告別。
我回憶著我這幾年。
大學四年,除了大一第一學期開學帶著父親給的學費報道,剩餘的七個學期,學費我都欠著學校,畢業了,畢業證跟學位證都還在學校。
“嗚嗚嗚,小娟,我終於把債還完了。”
林小娟鬆開我,雙手扶在我肩上,說:“還完了是好事呀,寒哥怎麽還哭上了呢?”
我想,也對,是好事,可是我畢業證跟學位還在學校呢,我抽著鼻子又說:“等我再存夠錢,我就去學校把畢業證跟學位證拿回來。”
林小娟說:“現在你債還完了,沒有壓力了,我這有錢呀,我們抽空就回母校去拿證去。”
我:“不,我不能用你錢,我要憑自己本事拿。”
林小娟撫摸著我手背,“好好好,寒哥自己拿。”
我又說:“等我拿到畢業證,我就去我爸墳前,把畢業證燒了給他看,嗚嗚嗚~”
林小娟趕緊又抱住我,輕拍我背,像在哄一個小孩子。
我說:“傻子,你怎麽也哭了?”
林小娟說:“誰說我哭了。”
我把她輕輕扶起,說:“那就是你餓到流口水了,你看,我肩上濕了一大片。”
林小娟不好意思的轉身。
我說:“你餓了吧,我們吃飯,我再陪你喝點。”
林小娟說:“好。”
林小娟把紅酒打開,我搶著要倒,林小娟拗不過我,就扶著我手,說:“我們一起倒。”
紅酒是我去超市特意買的,兩個紅酒杯是導購送給我的。
紅酒才三十多塊,很親民,配我氣質綽綽有餘,陪小娟太寒酸。
我對著酒杯說:“小娟,你是不是也買了一個酒杯。”
小娟說:“沒有呀,寒哥,怎麽了?”
我說:“你沒買,這裏怎麽有三個酒杯,不對,怎麽又變四個酒杯了,不行,我肯定喝醉了。”
小娟說:“沒喝醉,我們寒哥海量,你還沒陪娟妹妹喝呢。”
我說:“對對對!”
小娟扶著我手把酒倒好。
“寒哥,來,幹杯,慶祝你從此開始新生!”
小娟舉起酒杯。
我也舉起來。
玻璃杯裏紅酒搖晃,小娟的俏臉在酒杯後麵朦朧地變幻著——那是因為我手在抖動。
“對!慶祝我,慶祝我從此脫貧,向小康邁進!”
我們兩幹了第一杯。
我忙喊小娟吃菜,小娟吃了一口說,嗯,真好吃,自從阿姨回去,好些天沒吃到家的味道了。
我平日很少做菜,這也不是小娟第一次吃我做的菜了。
我也吃了一口,忙說,你看我這人粗心,飯菜都涼了,我堅持要去幫她熱,小娟站起來,用手按住我肩膀。
“你呀,就坐在此地,不要走動。”
這家夥,還記得我大學時候拿《背影》裏的台詞占她便宜呢。
我沒聽她的,非要站起來跟她一起去廚房。
她熱菜,我紅著臉,打著酒嗝,靠在廚房門框上,看著她。
我怎麽這麽操蛋呢,這麽好的女孩,我剛剛還鬧著要跟她分手。
女人漂亮的瞬間有很多個。
洗完頭發側臉擦頭發的時候。
洗完澡穿著睡衣剛出浴室熱氣升騰散發著沐浴露清香的時候。
睡著了睫毛一動一動的時候。
還有在廚房認真做飯伸手捋額角頭發的時候。
我忍不住說一句:“娟妹妹,你,你真美。”
林小娟把熱好的菜一個個端到茶幾上:“我美,你還要跟我分手?”
我說:“什麽時候的事?誰要分手。”
林小娟看看我,“剛才進門時候,有隻小狗叫,叫著要分手。”
我:“現在小狗都成精了,居然開口說人話了,來來來,我們再幹一杯,為了那隻小狗說人話幹杯!”
兩個人把紅酒幹完,我坐在沙發上看她收拾碗筷,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第二日我是被電話吵醒的。
小娟已經上班去了。
我接起電話:“喂~”
“喂毛哦,你還在睡啊,你今天不賣飯啦?”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賣飯?賣什麽飯?你誰啊?”
“我他媽是潘石龍,別家送外賣的名片都發了一圈了,你還不來,展館快餐扛把子的位置你不要了?”
“我操,我馬上來,昨天喝多了,先不說了,我收拾下馬上來。”
來不及刮胡子,胡亂收拾了一下,我就出門了。
出門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我打了輛的士,上車後,我打開QQ,林小娟一早就給我發了信息,說給我做的有早餐,還有醒酒的東西,讓我吃了再出門。
我揉著太陽穴,感覺頭有點痛,好在我酒量還行,湘西山區的孩子,自小喝的酒多。
我給她回了信息說我現在去會展中心了,她也老早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麽了,發完信息我靠著又眯了一會。
到了會展中心十一點過二十幾分鍾。
做我這個事,搶的就是先機,我發了兩圈名片,隻收獲了三十多個盒飯訂單,來晚了,九點多十點多十一點左右,大部分人已經訂好餐了。
倒賣快餐做到我現在這個地步,做到我現在這個規模,我已經跟我的上遊供應商形成了穩定可靠的合作關係,隻要有展會舉辦,每天必須給我準備100份左右的快餐,每天我都會提前預付第二日的定金。
出門時候,我也不確定今天能收到多少訂單,提前給老板娘打了電話,老板娘姓曾,我告訴曾姐,今天就給我送定好的那100份過來吧,我起床起晚了。
我還在發第二圈名片的時候,送餐師傅打了電話過來了,就是第一次給我送餐的那位師傅,姓蔣,四川人,人很實在。
他們也都知道我現在是在倒賣盒飯了,但是他們覺得這個事情做不長久,也沒有搶我生意的意思。
發完那三十多份盒飯,剩下的還有60多份。
潘石龍站在麵包車旁:“寒哥,要不你半價賣給那些工人算了,不然你這都浪費了。”
我想了想也是,便朝一堆圍坐著休息的工人們走去,結果不是已經吃了,就是廠裏等下送飯,還有幾個人懷疑我的飯菜是不是有問題,氣得我又走回麵包車位置。
蔣師傅建議我要不給曾姐打電話,送回去,龍華那邊吃飯的人多,你跟曾姐合作這麽久,能行的。
潘石龍聽蔣師傅這麽說,說道:“那還不如去南山科技園南區,那邊很多人下班吃飯要走很遠,我們就停在路邊,說不定一會就賣完了,反正我現在也不忙,我陪你去。”
我覺得這個主意可行,一拍大腿,走。
我給蔣師傅又加了點路費,請求他把剩下的盒飯拉到科技園。
潘石龍還準備去上個廁所再走。
我一把拉住他,就推進了車裏,然後催著蔣師傅趕緊走。
老蔣回答要得,然後猛踩一腳油門,我和潘石龍都沒有坐穩,差點摔趴。
潘石龍:“你們兩個搞毛啦,一個扯,一個故意摔,我等下要尿褲子上的。”
我說:“忍忍,現在要與時間賽跑,不然等下幾百塊錢就可能浪費了,要是餓了,拿一份飯吃。”
我又對著蔣師傅說:“老蔣你辛苦下啊,等下到了再吃。”
潘石龍:“你小子吃香的喝辣的,這酒都還沒有醒吧,我給你打工去賣盒飯,你就打算盒飯招待我?”
我說:“這不怕你餓嘛,你要是不餓,等下我請你們吃大餐,老蔣一起啊。”
蔣師傅在前麵回答:“不行咯,我等下就搞份盒飯,你把飯錢從路費裏扣,下午還要去八卦嶺給別人拉貨。”
我說:“拉貨吃個飯時間都沒有?”
蔣師傅:“有啊,這不是給你又拉科技園嘛。”
我不好意思嘿嘿笑。
潘石龍:“你笑個毛哦,昨天幹什麽去了,你這一身酒味跑去發名片,有幾個人敢在你手上買飯啊。”
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果真是喝酒誤事。
潘石龍:“那你以為呢,喝了不少吧?”
我:“也沒多少,一斤二鍋頭,再加大半瓶紅酒吧。”
潘石龍:“我操,可以啊,酒量這麽好,今天還上躥下跳的,你最多可以喝多少?”
我:“兩三個你口中的我操那麽多吧。”
蔣師傅:“小苟老板,你這酒量沒有吹牛吧?”
我還沒回答,潘石龍叫著:“鐵定吹牛,兩三斤白酒還加一兩斤紅酒,反正我是不信。”
我說:“超女都可以想唱就唱了,我就不能想喝就喝?你要不信,下回我們可以喝一回。”
潘石龍:“等下就整,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吹牛,反正今天星期天,下午我沒事。”
我:“不行,不行,你下午沒事,我還要掙錢買房呐,下午要先去上課,晚上要去開房掙錢,你懂的。”
潘石龍知道我下午有培訓課,也知道我晚上倒賣酒店房間,我把這情報及操作辦法也告訴他了,他說他搞不好,他隻適合賺死錢。
蔣師傅聽我這麽講:“哦謔,小苟老板,你晚上還兼職啊,我鬥想去搞這個賺錢,可惜身體不行了。”
我說:“你個老蔣快五十歲的人了,想什麽呢,不是你想的那種。”
老蔣嘿嘿笑,說:“莫愣個嘛,教哈我老蔣,我也去發發財。”
我說你安心開車,大人說話,老人家別插嘴。
潘石龍說:“說說你喝酒的事,到底真的假的,酒量那麽好?”
我歎了口氣:“唉,誰他媽沒事喝那麽多酒,心情不好,昨天跟女友提分手了。”
潘石龍:“怎麽,你女朋友把你綠了?”
我:“你女朋友才把你綠了!”
他女朋友,嚴格來說,現在講前女友了,確實把他綠了,不光綠了他,還把他甩了。
我趕緊道歉:“對不住,一時心直口快,說了那個顏色,你別介意啊。”
潘石龍:“毛球,我看你丫根本就不像是道歉,你還娘的故意揭人傷疤啊!”
我說:“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煩惱。”
潘石龍:“怎麽煩惱?感情要黃了?黃著黃著要變綠了?”
我說:“這次,綠這個字是你自己提的吧?”
潘石龍:“無所謂,我看得開,來,跟老弟我說說你的故事。”
我:“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女朋友她老爸要我買個房再結婚,房子肯定得買。”
潘石龍:“房子不就是個窩,多大個事,買嘛,寒哥掙錢這麽有頭腦,買房小事情。”
我說:“你少拍馬屁,這段時間,她老媽給我打了好些次電話,說我配不上她,希望我放手,說實話,我女朋友她人性格好,對我媽也好也合得來,對我更加不用說了,長得好看個子又高,三觀又正,各方麵條件都好,操,連他媽的追求者都是謙謙偽君子的那種好人,而且比我優秀太多了。”
潘石龍:“你他媽有病吧,什麽都好,那你還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