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青龍綠玉
月色如水沁涼，黑夜如幔布遮蔽了蒼穹。
是誰對著一輪銀月煮酒高歌？是誰在月色下輕舞飛揚？寒王府內，笙歌響起，慕青拿著一根長笛，在望月亭中，之桃在一旁歡喜的削著水果，放在銀盤子裏。慕凝芙難得的閑逸，所以就叫上兩個丫頭，來這邊看看月色。
紗裙隨風飄著，在越國的大漠深處，也有著這樣的月，這樣的夜。隻是身在蜀國，也隻能空對著一輪彎月寄托鄉情了。
“公主，你有很久沒有這樣了。”
“是嗎？今天我很開心，你們知道嗎？是那種說不出的愉悅。”
之桃笑著說：“公主是因為想著馬上就可以回越國了嗎？大皇子看著你肯定會很開心吧。還有王後，估計都每天在盼著你歸來。”
慕青的笛聲還在繼續著，伴隨著慕凝芙的舞蹈，如此曼妙的情景，她應該高興才對。隻是為何她還是覺得有些悶得慌？好像還有什麽沒有準備好，空落落的一大塊。
慕凝芙的腳步慢了下來，轉頭看著慕青。
“慕青，慕青。”
慕青這才停下來，用手帕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長笛。這個東西還是當年越王打了一場勝仗之後，公主幫著她求下來的。為此她特別的珍重它。
“慕青，你何故那麽失神啊？是在想什麽嗎？”
慕青笑了笑，之桃在一旁多嘴起來。
“人家慕青啊，想必是芳心暗許了，隻是不知道是掉在了哪家的公子少爺身上呢。”
“少胡說了之桃，再說我就打你啊。我隻是在想著以前，要是沒有公主我還不能夠得到越王賞賜的長笛呢。上麵還有著刻字，就是公主爹爹的名諱。”
慕凝芙聽著覺得不對勁，為什麽自己的記憶裏就搜索不到關於那個長笛的東西呢？她現在才明白過來，一個人的記憶已經是如此的沉重，再加上另一個人的記憶，都在腦子裏麵，有時候覺著是件幸運的事，有的時候覺得甚是負荷。
累心。
“公主，你看慕青她這個樣子，就是春心萌動的嘛，還不承認竟然還說要打我來著，你說這人好不厚道。”
之桃在和慕青打鬧的時候，躲閃到了慕凝芙的身後。
歲月靜好，就是這樣吧，倘若自己心中沒有那麽多事，應該也可以和她們兩個一樣的灑脫，該笑的時候就笑，該難受的時候就難受，沒有那麽多的羈絆。
被三從四德箍死了一生，她和這千千萬萬的女子一樣，都是逃脫不了的命運。
“慕青啊，你莫不是真的是芳心暗許了不成？”
慕凝芙笑著問慕青，這個在之桃的陪襯下顯得更加孤僻的女子。若是有心事想必也是不會輕易就說出口的。
不想慕青居然直白的問慕凝芙說：“公主剛才的舞，似乎不是越國的。”
慕凝芙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那麽多，竟然忘記了自己隻會跳前世所學的蜀國的舞。因而麵對慕青的疑問，她隻能夠看著不遠處的黑暗中的花草。似乎是有著一種芳香，大概是什麽花在無人觀賞的時候，獨自開了吧。
她的背影，還有側臉明明就是同一種感覺。墨錦寒在黑暗中，默默的看著眼前那個女子，亭子裏的燭光暗淡，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和以前在山賊窩裏的時候，是一個樣子的。這樣的她叫墨錦寒怎能相信她葉妙璃已經死了。
舉手投足間的影子，似有若無的存在感。
還有剛才的舞蹈，明明就不是越國有的風格。他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和她開誠布公的談談？
墨錦寒的手在黑暗中碰到了一株恰逢開放的曇花，心中大喜。這樣的美豔，可遇不可求。
“誰在那兒？”慕青憑著敏銳的感覺，知道了花叢中有人。
墨錦寒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正準備出來的時候，另一邊青龍已經從那邊鑽出來了。還好，還好不隻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否則等會兒他要怎麽來圓場，墨錦寒還沒有想出來。隻是青龍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外邊的嗎？怎麽會和自己一樣的藏在草叢中？
青龍尷尬的摸著頭，手都無處可以放了。
“是我。”
慕凝芙看了一眼慕青，她此時已經沒有剛才的氣勢了，弱了下去。
“怎麽是你在那兒？寒王那邊讓你太閑了嗎?”
“王妃恕罪，因為屬下正在外麵巡邏的時候，聽見了慕青姑娘的笛聲，所以就好奇著，進來看看。”
之桃故意逗著他說：“好好的有門你不走，偏偏要學那些賊。”
“不是這樣的，我是因為害怕會驚擾到你們，怕掃了你們的興，所以就沒有露麵了。本來還想著馬上就離開的，但是好像忘記了。”
看著青龍憨憨的樣子，慕凝芙也沒有為難他了。
“好吧，那你現在離開吧。。”
青龍在躊躇著，他想走，隻是腳步卻不肯輕易的挪動。
“之桃，我們回房吧。”
慕凝芙覺察出了什麽，於是就叫上之桃就回去了。青龍和慕青還留在亭子裏，沒有動。墨錦寒也會意了，於是輕身的就躍出去了。
青龍慢慢的走進了望月亭，看著桌上還有一壺酒，就順手拿起來喝了一口。
“不錯。是不是我的出現真的掃了你們的興了？”
慕青緊緊握著自己的長笛，急忙說著：“不是的。”
不知道是怎麽了，看見他的時候，自己心中明明就是開心的。說不清還有那種微風吹拂的感覺是什麽。聽著他說話，自己頓時覺得就安心了。
青龍似笑非笑的看著慕青，感歎著“酒逢知己千杯少”。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看著月亮太過單調了，青龍坐在了慕青的身邊。慕青馬上就往旁邊移了一點兒，盡量不讓自己接觸到他。
“慕青姑娘不介意的話，為在下吹一曲如何？”
或許這是他給她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在青龍的心裏，也許還是最後一個了。因為她回越國之後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了。下人的命運總不是能夠自己掌握的，尤其是他們這些靠著自己的功夫在主子身邊的。
保不準哪天就沒了。
慕青本來還想著要拒絕的，但是看著他微醺的眼，便重新吹起了手中的長笛來。不同於剛才的歡快，取而代之的是幽靜，略帶傷感的調子。
一曲終。
“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我總算是體會到了。”
慕青的臉伴著夜深，也紅的更深了。起身就準備要回去了，青龍突然叫住了她，解下了自己佩戴著的玉佩，交到她手中。
“送給你吧，帶著回去，也好有個寄托。”
是一塊龍騰的圖案，綠玉做的。早就聽說這種純色的玉佩是很珍貴的，他竟然就要輕易的就送給了她。慕青想要回絕的時候，青龍留下一句“各自珍重”，就走了。
慕青將手中的玉佩逐漸緊握著，一滴淚就那麽滴在了上麵，沒有人看見。
他是第一個，會握著自己的手說珍重的人，他也是第一個送給自己貼身的東西，他耿四海第一個和她有著肌膚之親的人。雖然那次他接住了她，不算是肌膚之親，可是在慕青眼中，這個男人越是久了，越是覺得他好。
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會回來，若是有緣自然會再見的。到時候，君未娶妻我未嫁，一定對你吐露心聲。到時候，綠玉還在，但願此情長存。
“回來了？”
墨錦寒正對著那株曇花發愣，還拿著些水往上麵澆注著。
“喝酒了？”
聞見了青龍身上的酒味，有些刺鼻，他自小就不愛喝酒那事。還好仗著自己的身份還有處境，很多時候還是可以敷衍一下就過去了。剛才不是見他和慕青兩人在望月亭嗎？怎麽回來了，倒是沒見他歡快的樣子。
“寒王，屬下有罪。偷偷沾酒了。”
“算了，我知道了，你快點回去休息著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寒王可曾有過一種不想放手卻還是要看著她走的感受?”
墨錦寒的目光遊離到了青龍的身上，這就是為情所困的時候，那種樣子嗎？是不是自己也曾在他麵前淪落至這般？
“青龍，你有點醉了還是先回去吧。等你清醒了，就會好了。”
墨錦寒叫了府上的管家，把青龍扶回去了。
青龍走了之後，麵對著那株曇花。真正愛花之人是斷然不會折損的，他也隻是想要看著它是怎麽凋謝的。曇花一謝的美，說到底還是一種淒美罷了。他想要的是另外一種生存著的方式，墨錦寒突然有點自嘲的笑著。
墨啟修的詔令還沒有傳達下來，什麽時候動身，什麽人跟著，都是他一個人獨斷決定的。他沒有選擇權，想到這裏，墨錦寒拿起桌上的剪刀就將那株曇花給折斷了。
“既然有限製的生命裏開放的不是時候，終究是命不久矣。”
黑暗中，曇花謝了，沒有一聲哀怨和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