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燈有魂
陸壓緩緩的睜開雙眼，無邊的黑暗仿佛擇人而噬的猛獸般將他吞噬。
地府？
他心中暗暗想著，生前的一幕在腦海中浮現。
一代劍仙，絕世獨立，卻不想殞命在天劫之下。
想著那足以毀天滅地的九九天劫，陸壓心中便湧現一股不甘怒火。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必然重攀巔峰，天劫亦無法阻擋。
想著陸壓心思活躍起來。
之前也有不少地府當差的巴結我，閻王我也熟悉。不如趁著這次機會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先天轉世，保留記憶。
我在陽界也留了不少好東西啊！
陸壓心中暗暗盤算。
或許是雙眼適應了黑暗，透過窗外那微弱的光線，陸壓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屋頂，他眨了眨眼睛，呆愣足有數秒，隨即猛然間驚醒。
啪！
一巴掌扇在臉上，火辣辣的痛楚讓他一陣清醒，渾噩的意識也在慢慢的清晰。
陸壓猛的坐起，一雙眼睛環視四周，適應黑暗的雙眼能夠讓他模糊的看清楚四遭的一切。
這是一個房子，殘破的仿佛風中殘燭，一觸即碎，片瓦遮頭，依稀有著幾處透出幽暗的深空。
天不亡我！
按理來說，那種九九天劫應該是魂飛魄散，轟成灰灰。
他雙手試探性的摸著自己現在的這幅身軀，是個男性，還是個少年，瘦骨嶙峋，應該弱不禁風，但是健全。
陸壓大喜！
“難道是無量心法的神異之處？”
他開口，聲音卻嚇了自己一跳，沙啞刺耳，仿佛破舊的風箱發出的聲音那般殘破。
直隻感覺嗓子快要冒煙了，口幹舌燥，腹部傳來一陣陣的咕嚕聲，饑餓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還不待陸壓下床，腦海便仿佛給人敲了一悶棍般的陣痛，支零破碎的記憶便湧現腦海之中。
平安京、武藏國、妖怪，殘破的記憶所剩無多，僅能了解大概……
最後的一幕卻是腦海中那少年躺在床上，迎接死亡。
他是被餓死的！
陸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算是了解了現在自身的處境，首先還是填飽肚子，不然他指不定又要餓死一次。
他看了眼房子，除了一片木板床和幾根斷腿的桌椅也就剩下半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
陸壓將那半碗水一飲而盡，還有些意猶未盡，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翻了一遍房子，僅找到一盞燈，根據記憶這還是那少年順手撿的。
本想著去死人墳墓發一把小財，解決一下溫飽，但因為膽小，走到半道又折了回來，怕村莊裏的人笑話，便在路上撿了一盞燈當做冥器，炫耀一番。
平日裏用來照亮，倒是讓少年高興了許久。
陸壓按著記憶到床底下翻出已經磨損的僅剩下指甲蓋大小的火石，費了一番力氣方才將那盞燈點著，昏黃的火光一下子亮起，仿佛迎接黎明的晨曦般，讓陸壓感覺到陣陣暖意。
這個時候陸壓才看清楚這盞燈，樣式古樸，一根兩尺長的木棍刻著花紋，提著一盞銅製燈具，看不出來有多珍貴。
陸壓也沒多想，推開僅剩下一邊的木門，漆黑的夜色映入眼簾。
這並不是一個和平的世界，根據那少年的記憶來看，這是一個名叫平安京的時代，雖然有著平安之意，但事情往往相反。
這個世界有著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擇人而噬，不外如是。
武藏國同樣如此，妖怪橫行，即便組織軍隊也無法阻止妖怪的肆虐。
殺人吃人、毀城滅國的傳聞一直都沒有減少過。
雖然那少年沒有見過所謂的妖怪，但以他僅僅見過村莊方圓十裏範圍內的事物，加上村裏人口口相傳，以及膽小如鼠的性格，對此自然是深信不疑。
這也是少年為何寧願活活餓死也不願意在夜晚出去尋找食物，未知的恐懼往往能夠滋生人內心的妖魔鬼怪。
昏黃的燭火在萬籟俱寂的村莊遊蕩著，這裏的人仿佛恪守著某種規矩般，房屋緊閉，不見一絲的燈火，仿佛一座毫無人煙的死地。
陸壓試著敲了一家的房門，打算舍點吃食填飽肚子，卻引來了咒罵嗬斥。
他搖了搖頭，邁步向記憶中的密林而去。
此刻前胸貼後背，渾身力量都要抽幹，再耽擱下去，怕是又要餓死一回。
這邊密林不大，平時也有會一些小動物活動，運氣好還能夠遇見一些野菜，那少年平時沒有飯吃，便會乘著太陽未下山之際尋找一些野味。
今天算是月缺之夜，也稱朔月，僅有微光，無法視物。
密林之中濕氣很大，有點寒冷，陸壓的身子本就弱，這寒風一吹，冷的發抖，燭火也忽明忽暗，僅能看見一兩米的距離，還不足一丈遠。
陸壓尋了一會兒，一無所獲，肚內咕嚕直叫，渾身發軟。幸好之前，有那半碗涼水墊壓了一下，陸壓一陣慶幸。
剛走一會兒，陸壓眼尖發現了一絲異樣，不足他兩米的一處矮叢中伸出了一雙長長的耳朵，隨著寒風一陣的晃動。
“兔子！”
陸壓忍不住驚叫，喜形於色，他快步上前，幹瘦的右手一把將兔耳牢牢抓緊，用勁一提。
“哎呀”
一聲驚呼傳來，脆生生的。
隻見一個半大的孩子被陸壓提了起來，一頭銀發，穿著一身素淨和服，背對著，白嫩的小手試圖抓住陸壓。
這竟然是一隻長著兔耳的孩子或者說是妖怪。
陸壓有些愣神，那孩子轉過臉來，昏黃的燭光下是一張圓圓肉肉的小臉，白裏透紅，一雙紅寶石般的大眼睛中仿佛蒙著霧氣，有些後怕的看著陸壓，癟著小嘴。
“快放開山兔，山兔不是兔子，山兔不能吃的。”
清脆的童聲帶著奶氣，委屈的說著，隨即又故作凶狠的樣子，圓圓的小臉鼓成肉包子般，叫囂道：“等我老大來了，一定要你好看。我老大可是很厲害的。”
山兔白嫩的小手插著腰，絲毫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一對長長的耳朵還在人家手裏呢。
陸壓看著一會兒委屈一會兒囂張自稱山兔的家夥，手中的兔耳真實的傳來溫熱的感覺，抓起來還很是舒服，他看著粉雕玉琢般的小家夥，不確定的說道：“你是兔子精？”
山兔一下子漲紅了臉，大聲囔囔著：“山兔是大妖怪，才不是兔子精！”
咕嚕一聲，陸壓的肚子又叫喚了起來，他看著那一雙兔耳，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這模樣讓山兔漲紅的小臉立刻白了下來。
她哇的一下很沒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大顆的淚珠仿佛斷閘的洪水傾斜而下，小小的身體劇烈的掙紮著，哭喊道：“老大，山兔要被人類吃了，山兔還沒有成為大妖怪呢，山兔不要被吃！老大，快救救山兔，山兔以後不亂跑了！”
這一刻山兔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隻有著妖力的妖怪，對付現在的陸壓來說，還是能夠取勝的，雖說是朔月，還是有幾分力量。
陸壓提著山兔，沒有理會她的掙紮，反而將古燈放下，另一隻手抓著山兔白嫩的手臂，就作勢要咬下去。
他太餓了，饑餓仿佛要將他僅存的理智摧毀。
“啊！”
山兔發出一聲慘叫，豎立的兔耳仿佛失去生命般軟了下來，良久都沒有傳來痛感，讓山兔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帶著淚珠的大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卻見陸壓倒下地上，還沒有來得及咬上一口就餓昏過去。
山兔小巧的腳丫試探的走向陸壓，無精打采的兔耳也慢慢的豎了起來，小心髒還撲通撲通的跳著。
她見陸壓沒有動，圍著轉了一圈，抬起小腳丫便朝著陸壓的臉上來了幾腳，隻是那力道跟按摩沒區別。
“讓你吃山兔，讓你吃山兔！”
山兔還有些驚魂未定，豎著眉頭，看上去很是生氣，脆生生的斥喝。
“山兔！山兔！”
忽然遠處傳來了一聲聲的呼喚，山兔那長長兔耳抖動，臉上露出驚喜，隨時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淚又要落下來。
她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將要落下的淚珠，定了定神，脆生生的喊道：“老大，我在這裏。”
黑暗中一道人影漸近，借助飄忽不定的燭光能夠看清這是一個少女，穿著素綠色的和服，墨綠的長發垂肩，五官清秀，嬌憨可人。
但詭異的是她居然拿著一株蒲公英，比她那腦袋還要巨大的雪白蒲公英散發出柔和的光亮，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若不是那散發出來的妖氣，沒人會懷疑這不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
山兔邁著小短腿連忙迎了上去，還不足那少女腿高，昂起小腦袋，一雙紅寶石般的大眼睛透著驚喜，邀功似的說道：“老大，我給你抓了一個人類，我們一起把這個人類吃了。”
她絕口不提剛才被陸壓嚇的大哭的事情，這很丟大妖怪的臉麵。
“好了，看把你激動的。”少女揉了揉山兔一頭雪白秀發，看著淚痕未幹的山兔，沒有點破。
山兔舒服的哼哼了一聲，眯著小眼睛，說道：“這個人類我可是好不容易抓來的，趁他還沒有醒來，老大你先動手吧。”
少女噗的笑出聲，搞怪的說道：“山兔，你以前吃過人類嗎？”
山兔瞬間漲紅了臉，爭辯道：“山、山兔當然吃過人了…山、山兔可是大…大妖怪。”那兔耳抖動著，最後已經是聲如蚊呐。
少女沒有再取笑山兔，類似他們這類山精草怪，幾乎不會觸碰血腥。
她走到陸壓的身旁，那蒲公英所散發的光亮瞬間將飄忽的燭光掩蓋，也看清了陸壓的狀況。
麵黃肌瘦，枯瘦如柴，露出的雙手如同風幹的爪子般，那裏還有一點人形。
這人類看樣子快死了。少女心中暗道，她不再理會還在那裏故作扭捏的山兔，拿起那朵巨大的蒲公英，朦朧的光華透著生命氣息。
她運轉妖力，雪白的蒲公英輕輕搖曳著，抖落出團團簇簇的朦朧光團，融入進陸壓的身體之中。
一股龐大的靈氣作用在陸壓的四肢百骸，純淨的能量化作營養填補著陸壓因為饑餓而消耗巨大的身體，僅僅片刻，陸壓那發黃幹瘦的臉奇跡般的紅潤起來，呼吸也慢慢平複綿長。
此時一看，那裏還有剛才那副死人模樣，就好似剛入睡的人。
“老大，幹嘛要救他，他、他剛才還…”山兔走了過來，有些不悅，話到嘴邊連忙止住，生怕走漏風聲。
“好了，我們快走吧，白狼還在等著呢，都怪你偷跑出來，害我們一陣擔心。”
少女卻是沒有給好臉色，奚落著。
“哼！”
山兔揚了揚圓潤的下巴，哼出聲來，忍不住又伸出小腳踢了陸壓一下，剛才的那件事情絕對是她這個大妖怪一生的恥辱。
“今天就放過你一次，討厭的人類。”
她還傲嬌的說著，邁動小短腿跟上少女。
“老大等等我！”
……
當最後一縷燭火散盡，黑夜降臨，死寂的密林之中刮起了一陣寒風，樹葉沙沙作響，一道道模糊的灰白影子在密林中遊離著，仿佛遇到了美味般朝著一個方向湧去。
瑩草知曉這裏沒有妖怪，卻忽略了遊離的孤魂野鬼，這種鬼魂雖然無法致人死地，卻能夠吸食人氣，損人壽命。
數道白影將陸壓圍住，一張張猙獰的麵容帶著貪婪，撲向陸壓。
這時，那盞熄滅的古燈突兀的亮起米粒般的青光，這青光透亮，映照在密林之中，數道白影仿佛遇見了天敵般，驚恐的欲要逃離，然而那古燈傳來一股吸力，青光一閃，連著數道白影一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