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不破不立
她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過江子非了,也許是兩個月,也許是半年,但是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停留在初見時的飛揚跋扈的刁鑽古怪,以至於對麵前這個沉穩內斂的少年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
但是不會錯的,那個人就是江子非,一樣的俊秀伶俐、一樣的氣質卓然,隻不過原本那份浮躁和喧囂似乎已經褪去,變得成熟持重起來。
不過很快的,令她震驚的就不僅僅隻是江子非忽然的蛻變了,而是他方才說的那句話。
那個少年靜靜的跪在春日煦暖的陽光下,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邁的老人,手中拄著一根枯木做的拐杖,正是金長老。
在夙沙緋胭看向他的時候,他微笑著欠了欠身,算是打過招呼。
“金長老的傳人……子非?”夙沙緋胭很是不可思議的走了過去,疑惑的問道。
金長老走了過來,橫杖行了一禮,道:“屬下特此前來稟報大人此事,這個少年往後就是我的傳人,也就是未來的金長老了。屬下定然會傾囊相授,將這一脈所要學的東西全都教給他。”
夙沙緋胭不由得愣住了,一時間心頭驚喜交加,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金長老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礙於族中規矩所以才不同意,忙解釋道:“屬下知道這樣做有違祖訓,但是規矩都是人立的,俗話說不破不立。要是一味的墨守成規,恐怕五大長老之位到時候大半都要虛懸了。當此用人之際,自然應該是情況而為。子非這孩子是屬下看著長大的,天資過人,悟性也不錯,而且心地純良,雖然他不是夙沙家族的子弟,但是卻有心效忠我們家族,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大人還請網開一麵,給他一個機會,也算是給屬下實現了一個傳承衣缽的願望。”
夙沙緋胭忍不住笑了一下,走上前來扶起那個少年,對金長老道:“我並非那樣食古不化的人,自然也知道如今特殊時期不必非要守著老規矩。不說別的,我能成為家主,不也算是一種破例嗎?”
隨即又打量了一番江子非,心中隱約明白了什麽,不由得歎了口氣,輕聲問道:“你可是為了小鳳?”
那少年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牙齒將嘴唇咬出了青白的痕跡,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抬起頭問道:“小鳳凰去哪裏了?我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聽說她和您一起閉關修煉呢,為何還不見出來?”說著不由得朝那陣法外望去。
說這話的時候,似乎一下子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夙沙緋胭倒是有些吃驚,沒有想到他對小鳳竟然如此上心,一時間心底唏噓不已。難道他不知道小鳳並不是凡人,所以沒有實體,所以化形也都是暫時的,不可能永遠以人形存在。
而且靈體一旦化形,此後無論多少年,都隻能有一個模樣。那麽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後,這個少年已經到了垂暮之年,可是她卻依然是垂髫的少女模樣,又該情何以堪呢?
“她在這裏!”終究還是不忍心打擊那個少年,她便什麽也沒有說,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前,江子非愕然的望過去,卻見那女子鎖骨下方雪白的肌膚上一片楓葉般大小的紅色鳳羽,不像是刺青,反倒像是從皮膚下生長出來的一般,清晰的幾乎可以看到裏麵細小的筋絡和血管在流動。
“這是……”忽地明白過來,想起來她曾經說過自己是鳳魂血玉之靈,而夙沙緋胭則是鳳魂血玉的轉世,莫非,如今她又回到了夙沙緋胭體內?一時間竟是怔住了,隻覺得手腳發涼,頭腦暈眩,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顫聲道:“她、她……”
夙沙緋胭不明所以,皺眉道:“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身後的金長老卻是看明白了,忍不住大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道:“傻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樣。靈體是不能夠獨立化形太久,必須要依附於宿主。那小丫頭如今不過是回到了來時的地方,這些天可能就和你一樣,都在日夜修煉呢!”
江子非恍然大悟,道:“您是說,小鳳凰還可以再出來,是不是?”
此刻夙沙緋胭也明白過來了,原來他以為靈鳳再也不會出現了呢,難怪那麽緊張。
“這些日子,師父可好?師兄可好?”回去的路上,夙沙緋胭問道。
她向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金長老已經老邁,也過了話癆的年紀,而江子非更是一反常態,靜默的走在後麵,氣氛便有些尷尬起來。夙沙緋胭很是不習慣,便率先打破了沉寂。
“穀主當時修補結界時傷了真元,這些時日一直都在療傷,也未見什麽好轉。少主還和以前一樣,照樣鑽研武學真諦。不過前幾日聽說他的劍法已經到了最高境界!”
聽她問話,江子非便一句句回答道。
夙沙緋胭知道,那次修補結界的確是耗費了太多的心力。即便是以她今日的修為,恐怕還是無法輕易打開那布了千百年的結界,當日自己強行使用體內潛能,以至受了重傷。而師父所動用的力量更是她的數倍,自然不會痊愈的那麽快!
不過最令她驚異的則是鍾離越,他竟然已經到了劍術的最高境界?卻不知是什麽樣的呢!
她對於武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要求,隻要是能變強,獲得更多的力量,別說是劍法,就是刀法、暗器、輕功甚至是拳腳功夫都會來者不拒的。但是聽說鍾離越卻是很有原則,一心一意隻修習劍術,這樣的人,多少有點出世的感覺,若是修仙的話,恐怕比較合適。
而她,卻隻是凡世一俗人。
金長老畢竟是受命守護覓嵐居的,所以漸漸接近莊園之時,便向夙沙緋胭告辭,徑自回去了。
江子非跟著夙沙緋胭到了瀲灩湖畔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
“子非拜見穀主!”像以往一樣,他站在那裏通報。
很快的就傳來了回音,“你且回去吧,讓阿鳳一個人過來。”
“是!”江子非恭恭敬敬道。
澄澈如鏡的湖麵在午後的陽光映照下如同一匹溫軟的錦緞,那水麵依然盛開著七彩的睡蓮幽香撲鼻,美麗動人。
夙沙緋胭走在綠竹搭成的棧橋上,向著湖心那看似近在咫尺的亭樓走去。
金瓦朱欄似乎近在眼前,但卻又仿佛隔著萬水千山般遙遠。
隨著她一點點靠近,那水麵上彩色的花朵開始聚散離合,不斷的變幻著位置。夙沙緋胭睜大了眼睛,一步步的計算著找落腳點。
說起來真是麻煩,在她之前不懂五行八卦的時候,通過這棧橋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但是後來隨著懂得越來越多,終於也窺破了其中玄機,但是想要通過卻似乎更難了。
師父說過,這道橋是穀中最厲害的迷魂障,定力不夠或者不會破解的人根本無法通過,不是迷失在自己想象中的夢境中就是陷入魔障,萬劫不複。
從遠處看上去的話,這道綠色的九曲竹橋並沒有多長,但是隻有真正踏上的人才知道它究竟有多遠。
初時拜見穀主或許是心情激動吧,她竟什麽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得,鬼使神差就通過了。之後終於得知這此中的玄妙之後,反倒不及當初的順暢了。
雖然是費了一番心力,但還是可以順利通過的。
不多時,漪瀾亭就在眼前了。
夙沙緋胭走到階下站定,拱手道:“徒兒拜見師父!”
“僅兩月不見,阿鳳的修為竟似有了突飛猛進,實在是可喜可賀。”那個特有的清朗洪亮卻又帶著幾分飄渺的聲音傳了出來。
夙沙緋胭有些吃驚,道:“徒兒並未顯露,師父是如何看出來的?”
“嗬嗬,從你通過這竹橋的時間就可以看出來。”老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道。“你和阿越都不知道,還以為是修為越深通過竹橋用的時間就越短,其實正好相反。隻要是得了為師的允許,其實任何人都可以過來。那些沒有一點兒修為但卻心如明鏡的人幾乎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通過。反倒是功力越深厚、心思越縝密的人想要過來越難。因為這樣的人心事太多,而這迷陣恰好就如同一麵鏡子,總是會輕而易舉的映照出你心中所思所念或者所想所慮。而且一旦懂了奇門遁甲之術,難免就會存有破解的心思,每一步幾乎都會在心底衡量一番。如此一來,自然最是浪費時間。”
夙沙緋胭這下子算是真的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時間哭笑不得,道:“這、這……怎麽會是這樣呢?方才我還在好奇,為何自己後來每次通過都比初次要慢得多,卻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哈哈哈,好了,進來吧!”屋內的魅雪穀穀主喚道。聽得出來,他今日心情應該不錯、夙沙緋胭暗想,或許這樣的時候,想求什麽事,都會比較容易吧!於是心頭也略微開朗了一些,大步走了進去。
室內的陳設布置稍微有些改變,大約是為了適應季節的變化吧!原本的紫竹涼榻早就已經換成了鋪有貂裘的逍遙椅,地板上也鋪著柔軟的地毯,牆角處放著火盆,門窗上都掛著拖地的厚厚繡簾。
夙沙緋胭挑起簾子走了進來,隻感覺到轟的一下,似乎一下子進入了暖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