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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一個挑戰

  “這……是他們牽的頭,說是要給新巡撫點顏色看。但他們當時來人不多,我的人也……也去了幾個。”韓球道。


  “那他們有多少人?”阮元又問道。


  “人數嘛……人數倒是不多,二三十個,我看不會多於三十個。但個個凶悍,都有刀子,隻怕槍也藏了不少。裏麵有幾個,聽說還是賣私鹽的,打架從來不顧性命。”韓球雖然也在錢塘江上劫財多年,但說起這些強盜,似乎依然充滿畏懼。


  阮元向秦瀛點了點頭,秦瀛清楚,韓球能提供的關鍵信息,或許也就隻有這些,再問無益。便吩咐了下麵衙役,將韓球提了下去。正在韓球與衙役身影都消失在臬司大堂之前時,阮元忽然上前,對秦瀛小聲道:“小峴兄,看住這兩個衙役,不許他們再多走動。”


  “伯元,你至於這般緊張嗎?”秦瀛聽著阮元之言,心中也一時不解。


  “有這個必要。”阮元想著先前之事,依然難以放心,道:“我府上親兵王順,之前便是因與賊人交結之故,雖非有意,卻也把一筐火藥帶進了我撫院之中。如此看來,這些賊人在官府之內,隻怕多有線人,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若是不能及早除了,隻怕後患無窮。小峴兄,你這裏衙役,可要看住,平日辦事,就用那些年長的,這賊人興起我看不過兩三年光景,年長之人久在衙署,不至於和他們相識。”


  “伯元,我看你還是太多心了。不過,也有道理,畢竟你才到任不足一月,就擒了這烏鴉船盜匪回來,或許聽你的,也沒有錯。”秦瀛笑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卻有些不解,我看你和那韓球說話時,你那樣貌,就像知道他必然招供一般,你……你為何如此自信啊?”


  “這哪裏是自信啊,隻不過正好遇到了這般賊人而已。”阮元笑道:“方才我也說過,這韓球行劫,是隻看黑夜、風浪、多霧之時,又不傷人命,這足以看出,他們並非不怕死的劇盜,反倒是對官府,本來就有些驚懼之情,才這般躲著我們。所以我便因勢利導,以生死之事告知於他,別看他胡子留了不少,心中的恐懼,可不是胡子能遮掩的啊?他這一聽自己還有活路,那該說的事,不就都說出來了?”


  “伯元,我一直以為你隻是讀書治學有所專長,不想這攻心之術,你也是這般精通啊?”秦瀛笑道。


  “這可是小峴兄過譽了,其實……真正的強敵,還在後麵呢……”阮元一邊應著秦瀛,一邊想著韓球方才所言陳阿三之事,卻是麵色漸漸凝重,又開始沉思起來。


  二十多人的陳阿三一夥,或許要比四十人的烏鴉船更難對付。


  但即便韓球招供,阮元得到的消息,也隻有陳阿三一夥在南沙之地行劫的情報,可南沙方圓數十近百裏,又有不少販賣私鹽之人時常在海濱走動,想找出這群劇盜,加以抓捕,絕非易事。一時間阮元也隻得先囑咐秦瀛,去調查杭州、嘉興、紹興三府近年來劫盜大案,如有成果,再行議定對策。


  而就在阮元捕盜初戰告捷之際,陝西的那彥成卻又遇到了麻煩。


  那彥成到了褒水之畔,便與福寧隔河紮營,並約定一旦二人中一人被白蓮教襲擊,便立即發射信號彈,另一人則前往馳援,兩地相距不過半個時辰道路,隨時可以接應得上。不過一連數日,倒是也沒有白蓮教襲擊之事,所以福寧雖然口頭應著那彥成,心中卻依然輕鬆,這日入夜,也是靠在主帳軟椅之內,隨時準備歇息。


  這時,一名親兵自外麵走來,見了福寧,施過禮後,卻不在原地說明來意,而是徑自走上,直到福寧麵前,方低聲道:“稟告大人,都辦妥了。”


  “一個漏了的都沒有嗎?”福寧似乎猶是謹慎。


  “回大人,不多不少,兩千二百三十六人,後麵我們清點,也是這個數。”那親兵道。不過說到這裏,親兵似乎也有些尷尬,麵上露出了一絲猶豫之色,又小聲向福寧問道:“可是大人,這……他們不是已經投降了嗎?這樣對他們,是不是有些……”


  “沒什麽不妥的。”福寧依然麵不改色,道:“這賊人本就是起於民間,平日裹挾百姓為他們作戰,有些百姓在他們那裏待久了,被賊人一加勸誘,也就不認朝廷了,這種事可不少啊?所以你覺得他們是兩千降人,在我看來,不過是兩千個隨時可以為賊人效力的賊寇罷了。咱們今日做得,可能確實絕了點,但以後我官軍作戰,隨時隨地,都可以少兩千個對手,這樣對於我們剿匪大計,也是長久之策啊。”


  就在這時,隻聽“嗖”得一聲,外麵似乎有燃燒彈騰空而起,福寧和那親兵也便不再言語,隻聽著外麵聲音不動。果然,不過片刻之後,外麵一名驍騎校走入帳中,向福寧道:“稟告都統大人,是褒水對岸的信號彈,看來是欽差那大人遇襲,按那大人先前與我軍約定,我軍應前往救援。都統大人,我們是不是該立刻整隊出發?”


  “出發什麽?根本就用不著。”不想福寧卻是雲淡風輕,道:“那欽差所部,可都是京城精銳,這一帶有多少賊人?你見過多少?肯定多不到哪裏去啊?所以我看,就憑那欽差所部,應對賊人,已是綽綽有餘,你自管回營歇息,救援的事,就不用咱們多慮了。”


  “可當時那欽差與我等所約,乃是獨立難支,方得求救,所以這……”驍騎校依然有些猶豫,這時地麵之上,竟又有陣陣顫動傳來,陣動之中,還夾雜著鳥槍施放和刀槍砍殺之聲。過得片刻,火焰的“劈啪”之聲,各人也漸漸聽在耳中。黑夜中萬籟俱寂,這些聲音雖是從對岸傳來,卻依然清楚可聞。


  “怎麽?你說這話,是對本將有所懷疑不成?本將所部,出兵與否,全在本將之念,你一個小小的驍騎校,難道還想站在本將的位置上發號施令不成?出去傳令,全軍待命不動,擅自出擊者,軍法處置!”福寧竟似對褒水之畔的聲音全未聽覺一般,徑自嗬斥了下去。


  “可大人,聽這聲音,像是有人縱火,隻怕多半……”驍騎校擔心道。


  “有些火聲怎麽了?賊人慌不擇路,胡亂放些火來,其實是早已心虛了,這種事本將見得多了,哪一次不是賊人大敗而逃?再過半個時辰,那大人自然會將那火撲滅,你現在問這些做什麽,想過去充好人麽?”福寧依然不以為然,這驍騎校看福寧專橫如此,又怎敢再多言語?隻得依令而下,向外傳令去了。


  對岸廝殺之聲一時有增無減,福寧卻全然置若罔聞,看著外麵天色,已近二更,便即退回內帳,準備就寢。


  朦朧間也不知到了何時,隻聽帳外馬蹄聲響,竟似有大隊騎兵到了。白蓮教眾多在山林作戰,馬匹不多,這般聲響,多半便是對岸的那彥成所部。福寧猶自不動,又過得些時候,隻聽帳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聲喝道:“你們都統現在在哪?福寧呢?!讓他出來,我有話要問他!”福寧與那彥成也自相識,知道這正是那彥成的聲音。


  福寧這才整理了衣衫,勉強起身,穿了外袍走到帳前,看著前來之人,也自覺有些詫異,眼前之人,確實就是此次前來陝西助陣的欽差大臣那彥成,可這時的那彥成,卻似從水中剛剛上岸一般,頭頂須發,盡是水滴,身上那件棉袍,更是已經被水浸透,這時他一邊對福寧怒目而視,一邊身上水珠還在不斷滴落。


  “喲,這不是那大人嗎?這……大人這是怎麽了?方才大人可是渡河過來,竟落入水中了?是哪個不要命的奴才,竟然讓大人這般受苦啊?大人若是不便,這懲罰奴才的事,就交給在下來辦如何?在下一定狠狠收拾他們一頓,給大人出氣!”福寧看著那彥成神貌,知道那彥成的怒氣就是對著自己來的,卻猶在裝傻充愣。


  “福寧!你還在這裏裝腔作勢麽!”那彥成看著福寧這般矯飾,再也按捺不住,大聲斥道:“前日我早與你有約定,我兩軍各守褒水一側,一方有賊人來襲,隻需釋放信號彈,另一方必要前往救援。可今日呢?你把當日之約都吃到肚子裏了嗎?!方才賊人來襲擊我軍帳,我連放三彈,向你求援,你卻在做什麽?眼看著賊人在我帳中四處縱火,卻也不管不顧嗎?事到如今,你卻毫無悔過之心,那好,我奉皇上之命前來督師,本有監察上奏之權,明日我便上書皇上,你既然這般無能怯戰,那也不要在這裏帶兵了!”


  “大人這是哪裏話啊?”福寧驚道:“下官自然記得,當日和大人約定相互照應之事。可今日夜裏,下官確實是什麽都沒聽到啊?不瞞大人,下官所部,近幾日事務也繁忙的很,這營裏的兵本也不多。這幾日處理軍務,下官也是殫精竭慮,心力交瘁啊。所以今日夜裏,也就早早睡下了,大人所謂信號彈之事,是方才大人說了,下官才知道的啊?”


  “福寧!事到如今,你還在這裏狡辯什麽?”那彥成看著福寧這般模樣,哪裏還能再忍受下去?怒道:“你自己的軍營,還要我來幫你看嗎?你這裏許多營帳,少說可以駐軍數千人,怎麽到了你口中,就成了人數不多?你說你沒聽到信號,難道你軍中這數千人,竟一個都沒聽到不成?你若是再如此搪塞,我明日便即上報皇上,治你治軍無方之罪!到時候你這副都統,也別想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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