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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楊吉撐船記

  阮元向嘉慶上疏之時,孫星衍、王昶等人都曾經提及,民壯演習舊製既然在乾隆年間被廢除,這時再上疏請求恢複,必定會有保守的大臣極力反對,上疏雖然重要,也要應對萬一朝廷不準的情況。而阮元思考過後,也決定以沿海防務為重,向嘉慶陳奏了恢複舊製之事。這日接到快報,嘉慶在京城已經同意了恢複沿海四個府的演習之製,並且願意為浙江增添鳥槍,雖然未能完全如願,但對於阮元而言,這已是足夠欣喜之事,是以阮元也一邊商議整頓保甲、鳥槍分發,一邊繼續關注土盜發展情況,爭取在次年海寇大至之前,可以先行清楚杭州、紹興一帶的賊盜。


  這一日正好是楊吉離去後的第七日,白天一早,楊吉果然如約出現在了撫院門口。阮元得知楊吉回歸,自然大喜,忙迎了楊吉入內,待他坐定之後,便即問道“楊吉,這一去錢塘江上,可有遇到困難,這賊盜之事,又可曾探出一二?”


  楊吉聽著阮元主動相問,也是大喜,笑道“伯元,這以前從來都是你給我講故事,今日你終於開竅了,願意聽我講故事啦?哈哈,這一次出門,我還真聽出來不少消息。尤其是那位秦臬台,與我說了更姓之事,這果然有效果啊?我去了錢塘江上,見了幾個船夫,便說我是姓許,家中老父受了傷,撐不了船了,我以前做點小買賣,可現在父親不能幹活了,那我不得為父分憂嗎?嘿嘿,沒想到說著說著,他們居然都相信了,開始問起我家裏事來,都可熱情啦!伯元,你說這姓許和姓楊,區別真的那麽大嗎?秦大人那番用意,我至今也不大清楚。”


  “其實說來慚愧,我在浙江督學三年,對這些‘賤籍’之後,了解卻也不多。”阮元道“秦大人所言許姓葉姓,還有何姓,都有一個共同之處。自前明以降,這錢塘江水道之上,向來有一群人,依江而生,平日做些捕魚、撐船的活計,和尋常所言士農工商四民,大是不同,這些人被稱為‘九姓漁戶’。雖然看起來漁戶並無大異,但自前明至國朝雍正之時,他們卻是所謂的‘賤籍’,天生身份低人一等,也不得為官仕進。所謂九姓,其實說法也有不同,大抵是九個罷了,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這葉、許、何三姓。所以你稱自己姓許,家裏是撐船的,他們自然會相信你就是和他們一樣的九姓漁戶之後了。江上許姓船夫甚多,他們當然也分不清你到底是誰。他們生活也不容易,雖然廢了賤籍,可幾十年來,據說和沿江佃戶、商販,一向也不對付,所以九姓漁戶之內,自然會異常團結。他們覺得你也是九姓漁戶之後,自然會對你加倍熱心了。”


  “原來是這樣啊。”楊吉笑道“那我這一說自己姓許,還真是誤打誤撞,成了他們的好朋友啦?不過話說回來,他們這些船戶,大多數還真是善良人,聽了我家裏不好,又沒做過船夫,還過來手把手教我怎麽撐船呢。我在這錢塘江上好歹也走過幾年,說起江上的一些故事,他們卻也清楚。這隻過了三日啊,我看他們就已經把我當成自己人了。那正是時候,我就開始問起他們,這江上總是聽人說鴉神之事,到底有沒有神仙啊?要是神仙需要錢財,那我也得備上點不是?可沒想到這樣一說,他們反而開始不說話了。”


  “難道他們就這樣認出你不是漁戶了?”阮元不禁有些擔憂。


  “我看不像,伯元,我雖然書讀得不多,可道理還是懂的,我說我之前在外做小買賣,一直沒回江上,這鴉神之事也是近一兩年才出現的,我不知道很正常啊?而且我看他們神色,對我也沒什麽戒心,隻是看著似乎裏麵還有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們不願意說。最後,倒是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老船夫,和我說了幾句,雖然話不多,可沒想到,這些就夠用了。”楊吉笑道。


  “那他到底說了什麽?”阮元也不禁有了些好奇之心。


  “其實他說的時候,就那麽一句話,說要是有客人去富陽,到了西麵沙洲那裏,不要走大路,要走東麵那條水道,到富陽會更快些。這個我當然知道了,錢塘江往西麵走有個岔道,岔道上有個沙洲,這你也該知道吧?其實我當時聽他們不願意多說,也有些擔心,萬一他們就這樣把我識破了,那才糟糕,好在我自報身份的時候,說的是我出去做買賣了,既然做買賣,有點閑錢也是應該的。所以那日我也買了幾條魚,請他們好好吃了一頓,算是感謝他們教我撐船之恩。他們一高興,就又和我說起錢塘江上的老故事了,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其實我藏得深著呢,他們根本沒發現。”楊吉說著從容,但阮元也看得出來,楊吉為了隱藏身份,這些事做得有多不容易。


  隻是楊吉說到這裏,阮元似乎也有了些眉目,便道“楊吉,若我猜得沒錯,這烏鴉船之人,其實也是……或者至少有一些是九姓漁戶,對不對?你所見的這些船夫,都是本分之人,所以和那烏鴉船並無往來,但畢竟同出一源,有些說不出口的事,還是會相互保密的。”


  “他們是不是九姓漁戶,我不知道,但那位老船夫就這一句話,讓我知道了他們住在哪裏。”楊吉道“那日之後,第四日倒是風平浪靜,他們還是一樣的撐船擺渡,我看他們沒有異狀,當然也就繼續撐船去了,第五日也是一樣。可就是那日晚上,伯元,你也該記得吧,前日夜裏,是不是又下了一場雨?”


  阮元點了點頭,楊吉道“正是如此,你之前和我說過,被劫的商船,大多是夜裏多霧之時遭劫,那日晚上雖然霧氣不重,但我看著這雨下得,卻是不小,便想著萬一賊人也挑準了這個日子,出來行劫,那或許就能尋出他們行蹤了。所以我二更之際,看著其他船夫都已經睡下了,便悄悄乘了我那小船,想著去錢塘江上查探一二。這些操船的,大多也都沒有家,全部家當,都在那幾艘船裏,可這個時候,反倒方便。我出去的時候,看著江邊上沒人在意,才敢放心往江裏劃船,為了不被賊人發現,又特意滅了燈。那江上霧中,可是真的冷啊,好在我身子還算結實,嘿嘿,伯元,要是你,隻怕那一個時辰,是決計熬不下來的。”


  “你說你在江上等了一個時辰?這可如何使得啊?”阮元聽著,也未免有些後怕。


  “這怎麽就使不得了?你不是也和我說過那什麽叫……不到老虎窩裏看看,怎麽抓老虎啊?”楊吉雖然依然帶著笑意,阮元卻也能看出,楊吉麵上盡是疲憊之色。這時正值臘月之初,錢塘江雖然沒有結冰,可也是寒冷徹骨,楊吉這樣在江上支撐,又怎能不受寒氣侵體之苦?可接下來,楊吉卻得意道“不過話說回來,就這一個時辰,我等得值了。當時我算著時辰,也快三更了,想這江上這般嚴寒,賊人多半也不會來了吧。可就在我馬上要轉過船去,準備回江邊之時,我右手邊大概百步之外,卻突然出現了一絲燈火。”


  “當時我也嚇壞了,這個時候,除了我之外還能在江上的,那多半就是賊人了。所以我也想著趕緊往回跑,可轉念一想,我隻是看到了燈火,他們卻未必看到我啊?再說了,這些日子我也問得清楚,被劫的都是商人,他們怎麽可能突然來劫我這樣一艘擺渡船呢?所以我索性回了船裏,一動不動,看著外麵動靜。果然,那燈火亮了幾下之後,便即熄滅,又過了片刻,又是一絲燈火漸漸亮了起來,可這次已經在二百步外,隻有那一絲一忽的光亮了。可就這一絲光亮,我已經清楚,賊人的船肯定是上遊來的,那個老船夫對我說的話,其實沒錯。”


  “那你可要小心啊,萬一你被賊人看見,就算他們不會劫財,可……可他們未必沒有其他想法啊,比如,殺你滅口呢?”阮元聽著情況凶險如此,情不自禁的說道。話音方落,才想起楊吉已經平安歸來,那自然是沒被賊人發現了。


  “伯元,這個我也清楚,所以我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又等了片刻,方才出發,一路向上遊而去。也是多虧了老船夫那句話,我知道他們肯定要回上遊某個地方,要不然我隻要略一著急,或許真就被他們發現了。這一路上,我也有幾次又看到了那燈火,每次看到,我就停下一會兒,之後再走。大概到四更天吧,我的船前麵,突然出現了兩條水道,左邊的寬些,右邊的窄些,這錢塘江裏,杭州上遊這樣的水道,最近的自然就是富陽前麵那處沙洲了。”


  (因出門緣故,本文可能在未來三天不會更新,敬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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