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離間密計
與此同時,嘉慶卻並未因箬黃幫的覆滅而得到多少振奮,川楚戰場最新的戰報,大半對朝廷不利,這也讓他一連數日震怒不已。
「都看看吧,正月的時候,甘肅流竄到四川的賊人高二、馬五,強渡嘉陵江,提督朱射斗與之死戰,可賊人渡江之時,朱射斗一軍孤立無援,他手刃賊人十餘人,最終壯烈殉國。你等可知朱射斗是何人?是從緬甸、從大金川一路屢立戰功,護我大清萬裡邊疆太平的宿將!怎麼就孤立無援了?怎麼就這樣戰死了!朕知道他名字,他都七十多歲了,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年紀,朕卻讓他白白送了命啊?這四川前線,督戰的人都哪裡去了?!四川總督在做什麼?成都將軍在做什麼?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身陷重圍而不顧嗎?!慶桂、董誥,立刻擬旨,將四川總督魁倫、成都將軍阿迪斯,全部革職拿問!若他二人拒不救援之事屬實,便即軍前處斬!朱老將軍為我大清打了一輩子仗,朝廷不能不給他這個公道!」眼看嘉慶盛怒難遏,慶桂、董誥、戴衢亨三人也只得沉默無言,相繼敬稱遵旨。
「還有這個!」嘉慶又拿過一封奏疏,怒道:「又是這高二、馬五,月前在竹子山與前線大軍相持,總兵施縉孤軍與戰,援軍未到,賊人甚眾,施縉奮力死戰,無奈寡不敵眾,最終戰歿。這才幾個月啊,我大清連折兩員大將!這高二、馬五不是原本在甘肅嗎?不是已經被額勒登保和那彥成打垮了嗎?怎得到了四川,竟又這般囂張?!那彥成在做什麼?為什麼讓他們跑進了四川?眼看前線戰事年前尚有些進展,怎得這才幾個月功夫,竟變得如此模樣?若是那彥成驕兵輕縱,那這個欽差大臣,他也不要再做了!」
「回皇上,此次戰事,我軍遭此挫敗,臣以為,主因在於魁倫、阿迪斯二人用兵不前,眼下成都尚有數萬兵馬,若二人及時分兵救援,想來不致有此大禍。臣這就下去擬旨,責魁倫、阿迪斯遷延不進之罪!只是有一件事,皇上卻需要三思,若魁倫罪行屬實,賜其自盡,已是皇上開恩。但阿迪斯畢竟是誠謀英勇公,承襲了阿文成公的爵位,皇上若是將其賜死,未免有不恤功臣之瑕,是以臣請皇上法外開恩,此案自要如實查辦,但即便阿迪斯有罪,也請皇上免其一死,以彰朝廷優容功臣之念。」慶桂道。
「他阿迪斯算什麼功臣?!因他怯懦不進,累得朝廷連折兩員大將,此等罪過,一旦坐實,除了賜自盡,他還有什麼話說?!難道阿文成公在天有靈,還能眼看著這等不肖子孫敗壞章佳一門聲名不成!」嘉慶仍是不願放過阿迪斯。
「回皇上,阿文成公在世之時,也曾與臣多次言及誠謀英勇公,嘗言英勇公平庸,不足以成大事。但章佳一門,已是四代出將入相,一樣為了大清前赴後繼,不惜馬革裹屍,並非尋常功臣。而且阿文成公所出二子,次子早逝,唯有英勇公尚可承襲家業,若是將英勇公處以極刑,只怕對已故的阿文成公,也是多有不敬。是以臣以為,不如免阿迪斯一死,削其爵位,發遣伊犁,以士卒身份為朝廷效力,這樣既可明朝廷法度,又可彰顯朝廷優容功勛之念,還望皇上三思。」董誥與阿桂相交數十年,也不願阿桂嫡系就此斷絕,所以在這件事上,態度卻與慶桂一致。
嘉慶想想,若是最終阿迪斯僅得身免,發遣伊犁,也足以昭告天下,朝廷法度森嚴,不可逾越,畢竟阿桂的面子也不能不給。而且阿迪斯在自己親政之時,總也有率領鑾儀衛清剿福長安一黨之功,即便史冊不著,自己卻不能忘記。於是態度便也緩和了下來,道:「既然董誥也是這般意見,那就先將阿迪斯革職查辦吧。若是縱寇之狀屬實,便即發遣新疆,他所有官爵職務,一律褫奪!也不用他再回京城了,朕看了他,都為阿文成公丟臉!」慶桂和董誥忙謝過了嘉慶不殺阿迪斯之恩。
「還有,這裡另有額勒登保的一份奏疏,朕問他甘肅剿匪之事,他說原本他和那彥成已經在甘南重創高二、馬五所部,後來追擊賊人余部之事,是那彥成在辦。這那彥成身為朝廷欽差,究竟在甘肅做了什麼?!怎麼就讓這伙賊人逃進了四川,還在四川死灰復燃了!一個清剿賊人余部的事,都讓他辦成這樣,這阿文成公的子孫,就沒一個讓朕放心的嗎?慶桂,繼續傳旨,那彥成不必再擔任欽差,接旨之後,立刻回朝!」想想那彥成本是阿迪斯之侄,嘉慶這時對阿迪斯又全無好感,自然也對那彥成失望起來。更何況,從前線的情報來看,那彥成也有明顯的失職之處。
三名軍機大臣眼看嘉慶正在氣頭之上,又兼前線奏疏之中,那彥成似乎確有疏忽不當之行,又哪裡敢再行勸諫嘉慶?也只得跪安領旨,下去擬詔了。很快,四川方面便即查實,魁倫和阿迪斯都有畏敵不前之過,嘉慶便也如之前計議,賜魁倫自盡,剝奪阿迪斯一切官職爵位,發遣伊犁戍邊。甘肅方面,解那彥成欽差之職,令其立即返京。
前線的戰事,很快浙江方面也有所耳聞,阮元素問朱射斗英勇威名,得知他陣亡的消息,也為朱射斗作《朱勇烈公傳》一篇,用以紀念。但阮元這邊的海防之事,似乎一個月來進展並不多,三月之時,阮元依然將辦事重點集中在倉庫清查和賠補虧空之上,於海防應對之策,卻是絕少提及。
這日阮元與各位幕僚集議,孫星衍也有些按捺不住,向阮元問道:「伯元,我看著這也快一個月了,你和那鄭天選會面之後,便極少過問海防之事,是那鄭天選有辦法應對海寇嗎?如果不是,那海寇只怕再過一個半月,就要大舉北上了,到時候若是我們沒有防備,可是要吃大虧的啊?」
「淵如兄所言甚是,其實當日我已與鄭天選有了些對策,只是其中細節,尚需關鍵之人相助。若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後面的事,做起來也很麻煩啊。」阮元似乎並沒有真的忽視海防。
「伯元,老夫倒是一直不清楚,你當日和鄭天選密議,究竟商議了些什麼啊?若是可以說出來,你倒不如先告訴我們,萬一老夫認識合適的人選,說不定你這難題,今日就可以解決了呢。」王昶也開始為阮元出謀劃策。
「如此看來,倒是讓蘭泉先生擔憂了。其實今日我看這巡撫部院,卻也沒有旁人,和各位說了,倒也無妨。」阮元笑道:「那日我問起鄭天選海寇之事,知道他的商船曾經被海寇中的水澳幫打劫,他付了一筆贖金,才得以安然無恙,而且鄭天選當日,也和水澳幫定下了三年之內,東南沿海通行無阻的合約。可今年一到,箬黃幫便即出手,想要再次對他行劫。之前我們也打探得清楚,水澳幫與箬黃幫,眼下都已經同意為安南匪艇效力,照理說應是同盟,所以我琢磨著,這海寇之內,多半並非齊心一致,而是各有各的心思。那麼,若是這海寇中的分歧,能夠為我所用,那或許今年的海防大計,便能事半功倍了呢?」
「所以我便想著,如何才能讓這些海寇心生嫌隙,各自為戰,或許最好的辦法,便是重利以誘之。所以我告訴鄭天選,四月之時,派幾艘大船南下台灣,從台灣裝運糧米再行北上,所裝運之米,要在一萬石以上。對於那些海寇而言,一萬石米,他們決不會不去動心思。到那個時候,多半海寇之中,便會生出分歧,水澳幫或許會堅守約定,放鄭天選北上,可安南匪艇呢?鳳尾幫呢?我想都不會如此。而水澳幫內,或許也會有利欲熏心,不惜毀約之人。到那個時候,只要我們能派些人混到海寇之內,對他們再行加以離間,海寇北上之前,我看便會自相殘殺,最終各行其是。到時候我們分而治之,各個擊破,才有勝算。」
「伯元是想說……用離間之計嗎?依我看來,這海寇雖然悍勇,卻大多都是無才無識的漁戶出身,目光短淺。縱有一二明事理之輩,也架不住那些急功近利之人鼓吹吵嚷。若是能夠從中分化,讓那些略有見識的海寇都不參與這次行動,剩下咱們要面對的,不過一群莽夫,縱使他們人多,卻也不怕了,我看這計策不錯。可是伯元,你現下又是因何緣故,不敢再行一步了呢?是因為這離間之人不易找尋嗎?」孫星衍對阮元的建議,也是一拍即合,是以有此一問。
「是啊,最後的破局之人,就是這個前往離間海寇之人了。」阮元沉思道:「但此人要做的事,可沒一件是容易的啊。首先,此人當是我等心腹,絕不致背叛我等。否則萬一逃入海寇之中,反將我等消息透露出去,這一戰我們便要不戰自潰。其次,這人去了海寇之中,也需要和那些海寇融為一體,要和真的海寇別無二致,絕不使他們看出半分異常之處,這一計才能成事。否則只怕那些海寇看他性情不和,發起狠來,當場就給殺了,後面的事,就都談不上了。最後,這人還需要能說會道,只要海寇得到鄭天選糧船的消息,我想多半就會起爭執,到時候,這人要在他們僵持不下之際,因勢利導,唆使他們動手。但反過來說,若是時機不對,言語有異,甚至不似海寇,只怕反倒會讓他們起疑,從而團結一心,一同和官軍決戰。所以這步棋,絕對是一步險棋啊,他倫貴利是個善賭之人,這一次,卻是要我也一併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