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瞞天過海之計
與此同時,阮元估計著前線大局已定,也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家中各人。
「按夫子的意思……你一開始就知道第一封信會被搶走,所以派了那二人快馬前去,只是為了引蛇出洞?」孔璐華聽著也不禁有些好奇。
「是啊,這也是我之前聽胡鎮台說起海邊情形,所想出的將計就計之策。」阮元道:「胡鎮台說,賊人不知為何,總是能提前知曉官軍動向,所行皆在我等之前,這樣看來,必是賊人在街頭巷尾,百姓之中,安插了不少細作,又或者收買了一些當地小吏兵卒。那正好啊?這次我也不賣關子,就派兩騎快馬,大張旗鼓的走官道去黃岩鎮送信,這樣他們的人會怎麼想?一定會在半途攔截這二人。到那個時候,他們非但得不到真實的情報,反倒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這樣一來,我們反過來尋找線索,不就可以把賊人的同夥從民間抓出來,斷了他們內外呼應之法嗎?」
「可是夫子,那些海盜就不怕自己暴露出來嗎?若是他們麻翻了兩位大哥,就把他們殺了,或者把他們移到別處,那他們所在之處,不是一樣看不出來嗎?」劉文如聽著阮元講起這番將計就計,也不禁好奇其中細節,阮元竟要如何處置。
「是啊,他們還不夠大膽,最後只是給那兩人換了個位置放著,沒有毀屍滅跡,也沒有再行威脅他二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有后著啊?方才我說讓他二人快馬從官道直奔台州,所謂何意?就是要讓他二人行止,被沿途百姓所知,這樣無論他二人生死如何,我們再去打聽消息,也能從官道附近百姓那裡,知道他二人大概是在什麼地方失蹤的。如此再去推算,想找出海盜同夥,也不難啊。」說著,阮元也取出一封書通道:「其實夫人、書之,這賊人就在昨日,已經被李鎮台一網打盡了。李鎮台就是用了這個辦法,查出他二人被迷藥麻翻,是在鄞縣之西的姚家鋪子,隨後李鎮台便親率兵馬前去剿捕。如今,那賊人同夥姚老三的首級,鎮台也一併送到杭州了。」孔璐華和劉文如聽著海盜暗線已經被李長庚擊殺,也都不禁吃了一驚。
阮承信倒是依然平靜,道:「所以伯元,這賊人暗線,就這樣被我們拔除了。想來餘下的陸上內線,也都會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不敢輕舉妄動了吧?不過爹爹還是不明白,既然信都已經被海盜截去了,那黃岩鎮那裡,你雖如何讓岳鎮台出兵的呢?」
「爹爹,這也不難啊?」阮元笑道:「就在他二人快馬東下的同時,我又派了兩名親兵,會同吳康成手下的兩名夥計,再加上楊吉,五個人一併扮作了行商之人,帶了我另一封信,也一同去了台州。那信中我也寫得清楚,之前第一封信即便岳鎮台看到了,也不要輕舉妄動,以我第二封信為準。我也告訴他,之前我看過台州、溫州兩府的各府縣誌,對此也多番相詢,知道鄭天選的商船一路北上,在溫台交界有兩處險要海道,一是北面臨門,二是南面狗洞門,箬黃幫若要行劫,最有可能在這兩處之一下手。所以我第一封信寫了會師臨門,其實是為了讓若黃幫那邊看到,從而去狗洞門攔截商船的。所以岳鎮台這邊,也大可順勢而為,假意不做出兵準備,到了今日夜裡,便即調集人手,趁著尚有些北風,一路兼程南下,多半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在狗洞門和賊人交手了吧?」
「可是夫子,就算這樣可以伏擊那些海盜,那鄭天選的商船呢?夫子是還有別的辦法,保那幾艘商船無恙嗎?」孔璐華問道。
「有啊,楊吉他們去台州之時,我也準備了第三封信,這封信還是我屬下兩個親兵,加上鄭天選杭州商號的幾個夥計一併去的,也是扮作行商之人,既然與官府無干,賊人又怎能注意得到他們啊?他們一路南下,早已將我所言告知了鄭天選。哈哈,這一招瞞天過海之計,箬黃幫不知其中因由,硬要去猜,可是不容易啊。」阮元笑道。
「瞞天過海?」阮承信、孔璐華、劉文如也都聽不明白。
「是這樣的,我先是告訴溫州胡鎮台,準備精兵,待鄭天選商船一到,便即與他們船上之人交換,扮作鄭天選的夥計水手上船。同時呢,又告訴鄭天選,在溫州卸貨之時,讓船上大半人手下船,同時儘可能把貨物放在大箱子里,抬一部分下來,實在不夠用,裝水糧的桶里,也可以放上一部分不大的貨物。船一到港,便即將這大半商貨卸下,之後胡鎮台的人再抬一部分箱子,箱子里卻不是商貨,而是溫州鎮的刀矛火器。為了掩人耳目,胡鎮台手下上船時,一定要跟著一些鄭天選自己的人,這樣外人看來,便只是船上水手到了溫州,下來歇息一日,只要不在近處看著,他們又怎能知道,這一來一回,竟是換了一批人呢?」阮元道。
「夫子,你說得這些好複雜啊?就像溫州那邊,一直有海盜的同夥盯著似的。還有,商船上人多嗎?就算夫子這樣換一批人,上船的官兵到了海上,萬一打不過敵人怎麼辦?」謝雪聽著,一時也不能盡數理解阮元用意。
「月庄啊,你說賊人既然在寧波都有暗線,在溫州布置幾個眼線,難道不是他們應該做的嗎?」阮元笑道:「所以啊,我這番布置,也都是預想到了他們必然在商船附近窺伺,所準備的應對之法。至於人數,其實你說的沒錯,胡鎮台換上來的這些人,在我看來,人數也少了些。可最後上船的,並不是只有這些人啊?」
「爹爹、夫人,你們沒去過溫州,或許不知那裡山形水勢,但我督學那幾年,多次從溫州路過。溫州之北便是甌江,商船多半要在那裡停留,所以我用了這個法子。但還有一部分官兵,是我用漁船送上去的。這些日子,保甲之策已經在溫州開始實行了,所有出海漁船,都必須在村鎮編定號牌,之後染上白堊才能出海,而且每日出海的漁船數額,也有一定限制。所以若是賊人在海上用自己的船混入漁船打探消息,一眼就會被拆穿,換言之,甌江口對我們而言,其實是暢通無阻,那些漁船自然也就可以把另一部分官兵送上商船了。」
「夫子,這樣真的可以萬無一失嗎?那如果我是海盜,我就不去海上了,直接在溫州岸上安插兩個眼線,那些漁船想要把人送上商船,不是就一覽無餘了嗎?若我是夫子的對手,夫子你要怎麼做呢?」孔璐華自也心細,還有更多疑點不能盡數滿意。
「夫人想的也不錯,但這溫州天時地利,夫人卻有所不知了。溫州港口那裡,我也曾去看過,若是夫人想安插眼線,只有兩個可以去的地方。一個是港口東岸的海山,一個是江中沙洲,在沙洲安插眼線,也只能安置在沙洲南岸,北岸有個紅心寺,卻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啊?」阮元對這些也早就有了安排。
「所以我在昨日,就先讓那些漁船如常出海捕魚,到了傍晚,便即回歸,這時,我再將溫州鎮兵士安排到漁船之上,入夜再行進入甌江,便從紅心寺那邊的沙洲北岸繞個圈子,直接繞到商船背面,之後,就讓他們從商船後面登船。這樣賊人在南岸的探子,就根本看不到有人在深夜之中,竟從另一側上了船了。夫人你說這一計,你要如何破呢?」阮元笑道。
「這還不簡單?我在那沙洲之上安插幾個眼線,你這般行船,南岸是看不到了,可沙洲上就算是晚上,也不至於一點都看不出來吧?」孔璐華隨即應道。
「是嗎?看來另有一件事夫人卻是不知呢。」阮元道:「夫人說得不錯,我讓那些兵士上船是在夜間,雖然夜色足以掩蓋他們登船行蹤,卻也不是萬全之法。但夫人或許不知道溫州這個季節的天氣,溫州二月之間,常有大霧,尤其是甌江口那一帶,和東海相連,平日海霧更盛。這又是深夜,又是大霧,就算他們在沙洲上安插了眼線,那人要多好的眼力,才能在霧中將這一切都看清楚啊?」更何況,江文五本來就只在港口與海山安插了眼線,卻完全沒有派人去沙洲上打探商船行蹤。
「所以說,今天夜裡,那箬黃幫不僅搶不到商船,還會被兩路人馬前後夾擊,多半是輸定了。是嗎夫子?」劉文如問道。
「是啊,這用兵之法,我後面兩封書信之中,已經給二位將軍寫得清楚。但這臨戰之時,究竟要如何應對,可就要靠他們了。若是我管得太多,相距數百里去讓他們依我的指令作戰,卻反倒是削足適履,會害了他們。當然了,兩位鎮台都是靠得住的宿將,想來具體的應對之道,這時也已經想出來了吧。」說到這裡,阮承信、孔劉謝三女才終於清楚,原來早在阮元了解到箬黃幫消息之時,就已經開始了這一番布局。連續的將計就計、瞞天過海之下,江文五即便再怎麼散布眼線,再怎麼打探消息,只要他被鄭天選的商船巨利所誘,主動出擊劫掠,便是走進了阮元的包圍圈中,再無回天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