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時光似乎被無限靜止,又無限拉長。沒有了世事的紛擾,寧靜而悠長。
這日,剪夏羅與蘇慕痕一同上山去幫著阿婆挖些野菜。
她換上了農家最樸素的衣服,看起來與一般的農家少婦沒什麽區別,隻是比她們都俊俏了一些。
蘇慕痕依舊是一身白衣飄搖,看著這樣的剪夏羅打趣:“這衣服穿著還行?沒想到我未過門的妻子還有這般手藝,哪日得了空閑,替我也做一件來穿?”
剪夏羅紅了臉頰,這件衣服不過是比照著農莊裏其他小媳婦穿著的衣服做的,做工其實粗糙的很,蘇慕痕這樣打趣她,她倒也不惱,隻是拾起了一個野菜扔進筐中,笑著答應:“好啊,就怕到時候做出來了,你不敢穿。”
蘇慕痕爽朗的笑笑,寵溺的看著剪夏羅:“嗬,隻要是你做的,我就喜歡。”
這個女子,經曆了太多的痛苦,現在,他隻想要好好的將她捧在手心裏,寵她,愛她,護著她,陪著她。
山上的野菜很多,不多時就撿了滿滿的一大筐,剪夏羅擦擦臉上滲出的細密汗珠,有些出神的看著依舊白淨的蘇慕痕,靜靜的呆住了。
青山綠水之間,靜的好像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沒有殘忍的過去,沒有未知的未來,隻有靜好的現在。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可是,到了最後,還是有些悻悻的放下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與蘇慕痕永遠這樣下去,她雖然不知道蘇慕痕到底是做什麽的,但她很明白,他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也定當不會是大街上普通的凡人。
他可以這麽陪著她這樣一段日子,已經足夠了,而且,就算她自己,也是那麽身不由己,再過幾天,她也就該回去了,這場如夢的歲月,終究不會長久,就像美夢終究會醒,醒來之後,依舊得麵對殘酷的現實.……
蘇慕痕直起了腰,剛想將手中新挖的菜放入筐中,見剪夏羅看著自己呆呆的,疑惑的將手伸到她臉前晃晃,問她:“怎麽了?”
剪夏羅回過神,勉強的笑笑:“沒什麽啊。”
蘇慕痕溫暖的看著她:“這些菜夠了,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他背起筐,自然的將手伸到剪夏羅麵前。
剪夏羅卻搖了搖頭,她輕輕的開口:“我還想在這裏待一會兒,我們,可以待會兒再回去嗎?”
蘇慕痕看了看她,還是放下了筐,陪著她坐在了這半山之上。
風輕輕地吹過,帶起一陣泥土的清香。
山腳下,有小溪輕輕淌過,一陣清新靈動的水聲。
剪夏羅很自然的靠在了蘇慕痕的肩膀,聲音輕輕的開口:“蘇,我們就在這裏,過一輩子,好不好?”
剪夏羅的語氣幾乎乞求,她好想就這樣在這裏孤獨終老,穿最樸素的衣服,吃最普通的飯菜,然後,跟身邊的這個人,平凡的度過這一生。
蘇慕痕有瞬間的沉吟,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聽聞陌輕揚已經時日不多,怕是未幾就要薨世,陌子傾他們肯定馬上就要回到江城了,他得幫助陌子傾免遭齊王陌子軒的毒手,他需要回去保護陌子傾。
可是現在,雖然有千百句拒絕的話都凝在了喉間,但聽著剪夏羅溫聲的乞求,他還是忍不住答應了她:“好。”
聽著蘇慕痕肯定的回答,剪夏羅唇邊掛了一抹深深的笑意,她很清楚,蘇慕痕縱然這樣答應,他們還是不可能在這裏過一輩子的,但是她就想要聽他說好,仿佛他這麽說了,這樣的乞求就會成為真的一般,她就是想要聽到蘇慕痕對她的愛。
在半山坐了許久,坐到夕陽隱去大半個臉的時候,剪夏羅才輕輕的開口,說她想要回去了。
蘇慕痕便站起來,因為天色暗了很多,他沒有再伸手牽著她,而是直接將她背在了背上,那筐野菜則掛在了腰間,一路回到了農莊之中。
他們回去的時候,阿婆已經睡下了,兩人為了不打擾老人,便沒有吃飯,將那筐野菜放在廚房之後,就回了屋子。
他們沒有開燈,屋子裏隻有微弱的淡淡月光傾灑進來。
剪夏羅坐在了床上,擁過被子,聲音有些發顫的跟蘇慕痕說:“今晚上,你,你可以在這裏,在這裏睡下。”
在農莊的這些日子,雖然蘇慕痕與剪夏羅每夜都在一個屋子裏睡覺,但蘇慕痕很君子,隻是簡單的屋子裏的一張桌子上淺眠便是了,並不與床上的剪夏羅去擠。
今夜,她能這麽說,蘇慕痕很明白她言語中潛藏的意味,他沒有拒絕,和衣躺在了她的旁邊。
剪夏羅的呼吸很緊,她似乎十分緊張。
蘇慕痕看著她,在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羞澀,她也看不到他眼眸中憐愛的神色。
“睡吧,沒事,我就在你身邊。”
剪夏羅見蘇慕痕隻是單純的在自己身邊躺著,鼓起勇氣,擁著被子往他身邊躺了躺。
她是願意將自己獻給他的,但是,她似乎還是很害怕,害怕著那段她永遠也不想要再記起的日子。
蘇慕痕早就察覺到了她的顫抖,隻是將她輕輕的擁在了懷中,聲音輕而溫柔:“你別怕,我會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
剪夏羅咬著被角,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的頭窩在了蘇慕痕的肩頭,有晶瑩的淚水沾濕了兩人的衣角,剪夏羅死死的咬著被角,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突然有些不甘的埋怨這不堪的命運,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沒能早一點遇上蘇慕痕呢?
在一切的災難開始之前就遇上他,自己的生命,或許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那一夜,他們相擁而眠,沒有逾越,沒有害怕,他溫暖的掌心一直握著她的手,他的聲音輕的像是天邊飄著的雲朵,他一直在說:“別害怕,我抱著你……”
她在他的溫柔中,安然入睡,沒有夢境,沒有顫抖,時光靜止,流年安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蘇慕痕已經出去了,阿婆告訴她,蘇慕痕一大早便上山去了,不曉得要做什麽。
她輕輕的點點頭,掩去了眸子裏深深的憂傷,手中握緊了蘇慕痕送給她的綠痕。
有人來報,言說陌輕揚病危,陌子傾將不日便趕回江城。
蘇慕痕淡淡的揮手,揮退了手下,聲音波瀾無驚的說了一句:“知道了,你回去吧。”
來人便消失在了青山綠水之間。
蘇慕痕站在山的一角,皺著眉頭,昨天才答應了她,要與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農莊呆一輩子,今天該怎麽跟她開口說自己需要離開一段日子呢?
他想著,慢慢的走回了他們的屋子。
屋子裏,剪夏羅已經不見了,屋子裏的桌子上,放了一張素箋,壓在那素箋上麵的,是他曾經送給剪夏羅的綠痕。
素箋上,是剪夏羅清秀的字跡:蘇,能擁有這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這段在農莊的日子,是我這一生之中,最開心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我很慶幸上天能讓我遇到你,雖然沒能在我最好的年紀,但我依舊感謝上天,感謝它曾經給過我這麽快樂的一段時光。
這個綠痕是你給我的,我好想自私的擁有它啊,可是,我知道,我自己已經配不上這麽清純漂亮的東西。
我知道你不會跟我在這個農莊過一輩子的,與其讓你為難,不如我先選擇離開。不要費心找我,我們的緣分,到此便結束了,遇上你,我很開心,蘇,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