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薛沐葉並不安分,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睡相不穩,很多次,慕容含嫣都被她的腳踢醒。慕容含嫣恨恨的想,將來有一天,一定要將這個丫頭從靜王府弄出去,她簡直不能想象,自己跟夫君睡在一起的第一個夜晚,是這樣度過的,這個薛沐葉,算是什麽身份?怎麽配與他們睡在這裏?
如果不是薛家的財產,她薛沐葉就相當於陌子傾閑來無事養的寵物,主人隨時都有權利處理了她。而且,薛家現在已經因為那場大火不複存在,她大可以將薛沐葉從靜王府扔出去。
黑暗中,慕容含嫣的眼神漸漸狠戾。
因為陌輕揚病重,江城早已開始風聲鶴唳,江城腳下人人自危,大家心照不宣,陌輕揚病重,卻還未立下一任國主,七個王子若是因為這片江山起了兵,顛沛流離的最終還是他們百姓。
因為這種思想,江城最近連擺攤的小販都少了些許,而在這座充滿了不安氣氛的城中,有一個地方依舊歌舞升平,醉生夢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這個地方便是醉仙閣,江城最出名的青樓。
無論是在什麽樣的背景下,青樓似乎都是一個安全的存在,她們不過是一群女流之輩,對江山既構不成威脅,亦無法興風作浪。
因此,在人人自危的環境下,醉仙閣依舊歌舞升平,樓裏依舊一片繁華,高高的閣樓上,白衣蒙麵的女子,琴聲依舊悠揚,眼睛依舊波瀾無驚。
蘇慕痕穿著一身淡紫的袍子,手中隨意的把玩著一個街邊隨手買來的小玩意兒,慢悠悠的走進了醉仙閣。
陌子傾曾說,薛沐葉是從這醉仙閣裏回去的,救她的是一個叫剪夏羅的姑娘,他覺得那姑娘沒那麽簡單,便叫蘇慕痕暗中來調查一番。
蘇慕痕不動神色的走進去,已經有很多姑娘迎了上來,她們巧笑嫣然的圍住蘇慕痕擁著他往裏麵走。
蘇慕痕倒不像陌子傾,對女子的觸碰那麽反感,他笑嗬嗬的問:“這裏可有一個叫剪夏羅的姑娘?”
聽到蘇慕痕的話,姑娘們瞬間垮了臉色,不滿:“怎麽來這醉仙閣裏的都是找剪夏羅的,喏,高閣上彈琴的那個就是剪夏羅。”
蘇慕痕順著姑娘的眼神看過去,高閣之上,確有一個蒙了麵紗的女子在奏琴,琴聲宛轉悠揚,隱有淡淡的哀傷。
蘇慕痕笑笑:“就她了。”
圍著他的那群姑娘,白了剪夏羅一眼,跟蘇慕痕說:“公子是想跟剪夏羅共度良宵?怕是不行了,人家可高傲的很,來這裏是賣藝不賣身的。”
她剛說完,另一個姑娘一臉鄙夷的說:“哼,裝什麽清高,三公子來了,她還是一樣的跟人家.……”
說到一半,那姑娘自覺失言,捂了嘴唇,默默的不再出聲了。
這話正好被這裏的老鴇聽見,那婦人毫不客氣的便打了那個女子一巴掌,罵道:“不會說話就別說!再讓我聽見你胡說八道,便割了你的舌頭,反正咱們這個地方,會不會說話,也無關緊要。”
那姑娘自知犯了錯,識相的從老鴇身邊走開了。
其他姑娘也瞬間從蘇慕痕身邊離開。
老鴇看見蘇慕痕,瞬間換了一副嘴臉,笑嗬嗬的問:“公子,看上咱家哪個丫頭了?”
蘇慕痕淡淡一笑,指了指高閣上坐的剪夏羅,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她。”
老鴇臉色一滯,但依舊從容:“她可是咱們這裏最貴的姑娘了,人家賣藝不賣身的,咱們這裏還有許多姑娘,公子看看就沒有喜歡的?”
蘇慕痕淡淡的搖搖頭:“在下剛才聽那姑娘琴彈的不錯,因此想讓她特意為在下彈奏一曲,至於價錢麽,您盡管開口就是。”
老鴇臉色為難,但看到蘇慕痕拿出來的金子時,瞬間笑逐顏開,笑嗬嗬的接過金子,一疊聲的說:“公子等著,咱這就去給公子安排。”
老鴇走開之後,蘇慕痕坐在了樓下的桌子邊,抬頭看著剪夏羅,她是個身形纖瘦的女子,雖然蒙了麵,但蘇慕痕依舊感覺到,她應該是一個貌美的女子,那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實在靈氣動人。
不多時,老鴇便來到了他身邊,悄聲在他耳邊說:“公子隨我來,剪夏羅的屋子並不在這邊,我帶公子去。”
老鴇說著話的同時,蘇慕痕看到剪夏羅也起了身。
蘇慕痕頷首:“煩請帶路。”
繞過醉仙閣的前院,再穿過一扇小門,一座幽靜的庭院便出現在蘇慕痕眼前,很難想象,這裏的幽靜竟然是醉仙閣的,撇開前麵的熱鬧,這裏說是大小姐的閨閣更加的貼切。
老鴇將蘇慕痕帶到一間屋子裏,殷勤的說:“公子在這裏等等,剪夏羅一會就到。”
蘇慕痕點了點頭,淡笑:“嗯,煩請您出去帶上門。”
老鴇:“哎。”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剪夏羅便推門進來了,她懷中抱著琴,衝著已經在房間裏的蘇慕痕微微頷首,聲音動聽:“聽聞公子想要聽剪夏羅的琴,不知道公子想要聽什麽?”
蘇慕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轉了幾圈,隨口說:“嗯,那就把你會的都彈一邊給我聽吧。”
剪夏羅微微錯愕,但還是將琴放在了與蘇慕痕相對的桌子上,緩緩坐下,優雅的撥起了琴弦。
蘇慕痕暗暗觀察她,這位青樓姑娘舉手投足間隱隱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看來,陌子傾猜的沒錯,她絕非是普通的風塵女子。
剪夏羅彈奏的第一首曲子,是紅梅映雪,曲調清冷悠揚,仿佛紅梅在雪中傲放,這首曲子本身是清越悠揚的,蘇慕痕卻在這曲子裏聽出了淡淡的哀傷。
他仿佛可以看到,在白雪皚皚的大山中,一隻受傷的小動物,在黯然的舔舐傷口……
剪夏羅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蘇慕痕打斷了她,聲音淡淡的,依舊優雅:“姑娘琴音中透著淡淡的哀傷,不知道姑娘有何難言之隱?”
剪夏羅抬起頭,迷離的眼神中透過一絲光暈,她曾經彈奏過很多遍紅梅映雪,也給很多人聽過,卻從沒有人聽出來,她琴音裏淡淡的哀傷曲調。
不過很快這種光暈便在她的眼睛裏消失了,隻是輕輕淺淺的回答:“剪夏羅隻是循著琴譜來奏,公子所說的淡淡的哀傷,剪夏羅愚昧,並不知曉。”
蘇慕痕淡淡的點了點頭,更加確定,剪夏羅不僅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更是一個有著悲傷故事的人,隻有痛苦不堪的回憶才可以讓人回憶而不願將它說出來,這種感覺,他深有體會。
蘇慕痕也不逼她,隻說:“這首曲子太單調了,換下一首吧。”
剪夏羅頷首,起手弄琴弦,一首漫天飄雪從她的指尖輕輕淺淺的飄揚出來。
如果沒有記錯,這首曲子是新近出來的曲子,曲風自由,聽而讓人心生對自由的渴望,沒想到一個青樓的女子也會彈奏。
聽了一會,蘇慕痕忽然問:“這首曲子,是姑娘原創麽?”
剪夏羅微微錯愕,隨即點頭:“不過是閑來無事瞎琢磨罷了,剪夏羅獻醜了。”
蘇慕痕忽然很想看看剪夏羅到底長得是何模樣,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什麽樣的心境,可以彈奏出這麽美好的琴音,可以寫出這樣動人的曲調。
他也是愛琴之人,募得便對剪夏羅生出來一些好感。
在悠揚的琴聲中,蘇慕痕問:“姑娘可否將麵紗取下來,讓在下一睹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