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兒轟動全西涼城的大婚,因為錦夜的出現,就那麽突兀的落幕。
原本熱鬧的人們,因為陳遠的突然離開,也全都噤了聲。桐兒看著抱起錦夜就往外走的陳遠,聲音裏除了一絲憤怒之外,更多的是滿滿的委屈,她說:“王,今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啊。”
陳遠已經抱著昏迷的錦夜走出去幾步,聽到桐兒的話,他不禁頓住了腳。
靜默一會,他才轉過頭,滿含歉意的看著桐兒,他說:“桐兒乖,錦夜畢竟是江城的公主,總不好怠慢了她,等我將她安頓好,便馬上回來,好嗎?”
桐兒點了點頭,她分明看到了陳遠眼中那抹不經意的心急如焚,卻並沒有說。
一直坐在上位的桐兒的父親,江城的富賈,他是位儒雅的商人,看著這出鬧劇,一直也沒有出聲,他的眉頭一直是皺緊的,直到陳遠說出這句話,他的眉頭才微微舒展。
他站起身,緩緩的走到桐兒身後,看著陳遠的目光甚至多了幾許讚許,他說:“桐兒,遠兒以大局為重,你作為他的妻子,應該理解他。”
說完,又衝抱著錦夜的陳遠說:“遠兒,我知道你有苦衷,江城高坐的王,名義上,畢竟還在統領著這片疆土,你懷中的也畢竟是個公主,你去吧。”
陳遠點了點頭,衝著就站在不遠處的白燁看了幾眼之後,抱著錦夜匆匆離去。
桐兒的婚事,終究不會是有什麽好結果的。
大婚當日,竟然見了血。大家嘴上沒說,心裏卻都清清楚楚的,錦夜的鮮血,就灑在他們大婚的紅毯之上,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白燁一直都是個比較冷靜的人,陳遠走後,他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將士抬了,恭敬的看著桐兒說:“夫人,您先回婚房稍歇,這裏的賓客,就由我來照看,您回去歇著吧。”
桐兒攥緊了手中的大紅綢子,在侍女們的攙扶下,回了她的婚房。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那條大紅綢子的另一端還是陳遠,他還許諾了她,要親自牽著她回屬於他們自己的家.……
桐兒走後,白燁有條不紊的安排了剩下的賓客,他做事細致周到,連久經人情世故的桐兒父親都連連稱讚:“軍師果真是我兒婿的好幫手,怪不得遠兒如此器重與你。”
白燁拱手笑了笑,他說:“您過獎了,再足智多謀,也抵不過您富可敵國的財富,這次軍中若不是您慷慨解囊,軍中的糧草,怕是撐不過這一年了。”
桐兒的父親擺了擺手,他說:“遠兒既已娶了我的獨女,那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又如何說這兩家話?”
白燁點頭稱是,他恭敬有禮的將桐兒的父親送了回去。
待陳遠的府邸安靜下來,已經是日暮黃昏。
錦夜躺在一個小小的醫館之中,雙眸緊閉,一直沒有醒來。
陳遠就坐在她的身邊,她的手一直被他握的緊緊的,陳遠聲音裏有一絲哽咽:“錦兒,你不是說,最近很悶,想去綠洲那邊玩麽?你起來,我們現在去啊?”
沒有回應。
如果不是她微弱的呼吸,錦夜現在,近乎隻是一個死人。
開醫館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陳遠知道,這個人醫術高明卻避世不出,當年,若不是看白燁就要因為腿傷死去,他也不會認識這個老人。
這次帶著錦夜過來,陳遠不敢指望錦夜能好的像以前一樣,她這幅身體已經經曆過太多的苦痛,隻要她能活著,便好了。
那老人眼睛沉沉的看著陳遠,他一邊將一個放滿了銀針的盒子放在錦夜身邊,一邊漫不經心的跟陳遠說話:“老朽還以為,這唯一的一次救命機會,王會留給自己。”
陳遠嘴角苦笑,早年,他帶白燁千辛萬苦的找到了老人,來請求他醫治白燁的時候,老人就曾經說過,說他久經沙場,受傷是常有的事,救了白燁之後,若是再帶人來救治,他隻再救一次。日後若是再帶人來,勿怪他老頭見死不救。
其實,他又何嚐不想將這唯一的一次機會留給自己,畢竟戰場凶險,誰有能說的準,下一次,他不會死在戰場之上?
上一次,錦夜受了那麽嚴重的傷,他都沒有帶她過來,他私心裏,是愛自己勝過了愛錦夜的。
可是,當錦夜就那麽單薄的站在他與別人結親的紅毯上,他的心忽然狠狠的疼了。他本來想著,等娶了桐兒之後,再跟錦夜作解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沒有想到,錦夜會那麽的決絕,當他看到錦夜眼中那麽絕望的眼神的時候,他害怕了……
就在那個時候,陳遠才恍然大悟,錦夜在他心中,已經有那麽重要。他不能看著她就這麽死在自己麵前,甚至,他都不能見她受一點點的傷……
陳遠尚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老人拍了拍他:“王,煩請您往邊上坐坐,我這就為錦公主醫治。”
陳遠聽話的站起身,他一臉希冀的看著老人,聲音裏含了滿滿的希望:“錦兒她,她還能好嗎?”
老人一邊下針,一邊皺著眉頭說:“錦公主憂思鬱結與心,脈象紊亂微弱,您送她來之前,她是不是還曾吐了血?”
陳遠點了點頭。
老人歎了口氣,說:“那就比較麻煩了。王,我隻能盡力而為,好不好,完全看錦公主自己了。”
陳遠的心,陡然便懸了起來,若是老人也說了這話,那就說明,錦夜可能真的會死去了,若是連這位老人都治不好,恐怕天下間,也不會再有人能治好錦夜了。
陳遠蹲在了錦夜的身邊,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錦夜慘白的臉,她本是那麽漂亮的女子,若是略施了粉黛,肯定會更加俏麗迷人,陳遠聲音輕輕的,他一直在錦夜的耳邊低語:“錦兒,你一定要醒來,我再帶你去綠洲,好不好?”
錦夜的身上被插滿了銀針,銀針所在處,處處紫黑,老人看著錦夜這幅樣子,眉頭也皺的愈發緊。他將陳遠攆了出去:“王,煩請您去外等候,您在這,我容易分神。”
陳遠縱然有一萬分不舍,也不敢怠慢,起身便朝外走去。
走出門口,陳遠靜靜的站在門口,他有多麽舍不得關上那扇門,門裏,是他摯愛的女子,此刻,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生死未知,而他,除了眼睜睜看著,卻什麽都不能做。
此生,陳遠再未體會過如現在一般的無力感,好像一切都不在掌控之中了,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得難以捉摸了。
夜幕漆黑,西涼的天氣多變,不多時,盡然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陳遠就那麽站在門口,他動也不動的盯著門裏麵的錦夜,連雨水打濕了衣衫,都沒有在意。
醫館裏,有醫童過來,他恭敬的說:“王,下雨了,您去別的屋子坐著吧,師父他會盡心的救錦公主的。”
陳遠搖了搖頭,他聲音很輕,生怕打擾了裏麵正在救治錦夜的老人,他說:“不礙事,我就在這裏陪著她,錦兒她生死未卜,我在這裏淋些雨,又算得了什麽呢?她在茫茫大雪中,割了自己身上的肉給我吃,而我,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刻,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麽都不能做。”
聽陳遠如此說,醫童的眼神裏不禁含了滿滿的驚訝,他不由出聲:“王,您說錦公主她,她割了自己身上的肉給您吃?”
陳遠心疼的點了點頭。
醫童不禁對屋子裏的錦夜起了敬意,他小聲嘀咕:“錦公主看起來那麽柔柔弱弱的,竟然會是這般有毅力的女子,割肉的痛,連男子都沒幾個能受的住,錦公主竟然堅強到如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