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將喜秤放到了一邊,聲音清楚而幹淨的說:“抬起頭,看著我。”
錦夜依言抬起頭,她的眼睛裏,除了淡漠之外,看不出任何情緒。多年的殺手訓練已經磨光了她的感情,除了聽從,與完美的執行任務,她甚至都不知道,愛是什麽。
不過,陳遠的樣子映在錦夜眼中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小小的訝異。在她的想象中,陳遠應該是粗獷而不修邊幅的,常年在外地打仗的人,就算比較斯文,也應該是個飽經風霜的彪形大漢。
可是,眼前的陳遠,幾乎根本看不出來是常年在外行軍打仗的。
他身形偏瘦,黑亮的長發束在頭頂,隻餘下幾縷不聽話的碎發飄蕩在額前。更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張十分俊朗的臉了。他的臉,輪廓柔和又不失深刻,一雙深若寒潭的眸子,好像隨時都會把人看穿一般。
錦夜在觸及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不禁心下一驚,心想,好厲害的人物,那雙眼睛竟像天上的鷹一般銳利。
陳遠嘴唇涼薄,他的手指因為常年握槍,多少有了些繭子。他指節分明的手掌輕輕的劃過錦夜的臉的時候,錦夜甚至有一種想要逃離的錯覺,總覺得自己已經被陳遠玩弄於鼓掌之間了……
陳遠隻是輕輕的坐到了她的身邊,聲音輕輕的說:“我隻當陌景宏是將什麽沒人要的公主指配給我了,沒想到公主竟這麽漂亮。”
錦夜沒有阻止陳遠停駐在她唇邊的手,她聲音亦是輕飄飄的:“將軍,你不覺得,在我麵前直呼我君父的名字,這樣很不妥麽?”
陳遠的唇慢慢的靠近錦夜的紅唇,錦夜甚至能感覺到他吐在她臉上的,微微帶了些酒氣的氣息,他說:“君父?公主說的是東方紅葉麽?”
錦夜心下一驚,但並沒從臉上表現出來,她從容而淡定的看著陳遠就近在咫尺的眸子:“將軍再說什麽,錦兒聽不明白。”
陳遠看著她,本想再說什麽,但看著錦夜絲毫也無波瀾的眸子,不禁慢慢的離開了她的唇,隻是淡淡的說:“娘子,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錦夜沒有答話,隻是壓不下心中的驚異,心想,陳遠果真是個狠角色,遠在西涼,居然能對江城的事了如指掌。錦夜不禁頭疼的想,這下,若是想殺了他,怕是真的要費些功夫了……
門外是風沙漫漫,錦夜就那麽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陳遠自顧自的脫了自己的衣裳,他說:“娘子,春宵一刻,洞房花燭,你準備就這麽坐到天亮嗎?”
說完,陳遠的手已經開始一件件的解錦夜身上繁瑣的衣衫。
錦夜雖是個殺手,卻從未跟一個陌生男子如此親近過,她心跳的很快,幾乎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能讓自己不那麽顫抖。
錦夜伸出手,握住了陳遠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她穩了穩聲音,淡漠的說:“我自己來。”
陳遠便住了手,隨意的躺在了紅紅的喜床之上,饒有興味的看著錦夜一件件的除去了自己的衣裳。
錦夜一件件的將衣服脫下,慢條斯理的放在了床邊的凳子上,陳遠似乎也不著急,隻是雙眼沉靜的看著她。
不過一刻的功夫,錦夜的身上已經隻剩下裏麵穿的雪白的裏衣,她半截雪白的肩膀微露,看起來十分動人。
她還要再脫,陳遠卻突然坐起身,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聲音涼涼的在耳邊說:“娘子,能告訴為夫,這把飲血是怎麽回事嗎?”
錦夜的身體就緊緊的貼在陳遠的胸膛中,絲毫也不能動彈。
剛才,她已經盡量小心,刻意將衣服脫的緩慢,就是為了將飲血隱藏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錦夜嘴角擒了抹苦笑,她想,她大概是活不過今晚了,直到現在,錦夜才明白,陳遠有多麽厲害,原來能久經沙場不敗,不僅僅是靠的一點運氣,他竟然敏銳至此。
良久,錦夜並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的等著那把飲血從她的胸膛穿胸而過,已經閉著眼睛在等待死亡了。
隻是,陳遠卻並沒有這樣做,他隻是說:“隨身都帶著劍,娘子是怕壞人麽?今後,有我在,這個就由為夫暫為保管吧。”
不知道為什麽,錦夜竟從陳遠的口氣中聽到了一絲絲心疼。這樣不舍得讓她受傷的疼惜,居然不是來自於自己的父親,而是來自於一個從未見過麵而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的一個陌生男子,錦夜的心裏不禁有些泛酸,好像有好久好久,都不曾有人在乎過她是否害怕了。
她是個殺手,似乎天生就不應該害怕任何東西,包括死亡。
陳遠抱著她,輕輕的躺下,他看著就近在咫尺眼神有些呆滯的錦夜,不禁溫婉的一笑,在她的唇邊淺酌,突然笑嗬嗬的說:“我突然覺得,其實娶個娘子,也很不錯。”
床帳慢慢的放下,掩去了裏麵旖旎的風光。
外廳裏紅燭搖曳,錦夜輕盈的啜泣聲,消散在了外麵呼嘯的黃沙之中……
那一夜,錦夜真的成了陳遠的妻子。
第二天,錦夜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想想昨夜,她不禁有些臉紅,陳遠已經不在身邊了。床邊的凳子上放著的是疊的整齊的幹淨衣服,素白的衣裙,是錦夜一直很鍾愛的顏色。
她自己將衣服穿好了,在房間裏找了很久都沒看到她的那把飲血。
沒錯,她是一個殺手,就算與陳遠有了夫妻之實又如何?他還是她要殺掉的人。錦夜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鏡子裏自己淡漠的臉,她默默的告訴自己,她是個殺手,是要將陳遠殺了的人。
一個手握重權又遠在邊疆的將軍,始終是陳國最大的一個威脅。就算不是,也是日後他父親宏圖霸業路上的一塊不容忽視的絆腳石。
錦夜這麽想著,眼眸中那稍有的溫柔,也很快的消失了。
她洗漱完之後,淡漠的站起身,打開門就準備出去。不過,她剛一開門,就有幾個丫頭圍了過來,笑靨如花的看著她:“夫人,王讓我們來侍奉夫人梳妝打扮,待會帶夫人去前廳用飯。”
錦夜一邊推開已經放到自己麵前的盆,一邊說:“不用,你們下去吧。”
丫頭們一臉為難,她們看著錦夜,十分小心的開口:“夫人,今日王上說要帶您見一見他的部下們,特別吩咐了奴婢們,要將夫人打扮的好看些。夫人,您看……”
錦夜懶得聽她們廢話,直接推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小丫頭,麵無表情的說:“前廳在哪?”
錦夜周身已經籠了淡淡的殺氣,已經習慣了殺人的錦夜,絲毫也不在乎在陳遠府上的第一天就給他添幾具屍體。
那些丫頭們畢竟是在陳遠府邸做事的,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比一般人要強一些。她們自動避開了錦夜,恭敬的為她指路:“夫人,穿過這條長廊,就到了前廳了。”
錦夜嗯了一聲,徑直的往前廳走去。
丫頭們說的沒錯,前廳,正有一些粗獷的笑聲。錦夜還沒走到前廳就聽到一陣一陣爽朗而粗獷的笑聲。
她並沒有因為這些笑聲而稍停了腳步,隻是不疾不徐的走到前廳,沒有注意前廳裏那些坐著的一群大漢,隻是徑直的走到了放滿了菜的桌子上,自顧自的吃起了東西。
那些坐著的人裏,頓時有人出聲了,他說:“我老李還以為江城嫁過來的公主多有修養,卻原來隻是個不知禮數的黃毛丫頭。”
錦夜抬頭,看了看說話的人,隻見是一個就坐在陳遠身邊的彪形大漢。聲音粗獷,長得比聲音更粗獷。
她淡淡的看了陳遠一眼,又低下頭,接著吃自己的了。
陳遠不動聲色的走到她跟前,還沒說話,錦夜便抬頭說:“我隻是餓了,想吃東西,這樣也不可以麽?”
陳遠溫婉的笑笑,寵溺一般摸了摸錦夜的頭,溫柔的說:“我隻是問問你,這些夠不夠吃,還合不合你的胃口,如果不合你胃口,我便再吩咐廚子重做。”
錦夜正夾了一個水餃,聽了陳遠的話,不禁一愣,筷子上的餃子也掙脫了筷子的束縛,滾落到了桌子上。
長得這樣大,似乎從沒有人這樣疼愛過自己,從小,父親便告訴她,隻要是能吃的,都必須吃下去,殺手必須學會在任何嚴酷的環境中生存。
她還記得,那時候年紀尚小的她,淚流滿麵的看著嚴厲的父親,問他:“父親,為什麽我要吃這個蟲子?”
東方紅葉將那個蟲子徑自塞進了她的嘴巴裏,聲音冷淡的吩咐:“咽下去。”
這麽多年過去了,錦夜隻要想到那個場景,就覺得喉頭一陣一陣的惡心。
她丟下了碗筷,跑到外麵的花草地中幹嘔起來,身後的陳遠隨著她過來,一邊幫她輕拍著,一邊問:“怎麽了?反應這麽大?”
錦夜搖了搖頭,她幹嘔了一會,抬起頭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