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忽如其來的罪惡感
說起建章宮來，張然最初的印象可能是史書中記載的，那個恢宏壯麗，宮闕樓閣，數之不盡，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堪比阿房宮的大型皇家宮殿群。
但後來詢問了少府的佐吏們之後，張然才豁然發現，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樣子，此時的建章宮隻不過是上林苑中眾多離宮中的一個，本身的規模並不是很大，其作用也不過是供天子遊獵時休息的場所而已。
而像這樣的場所，整個上林苑中還有三十餘處，論景色秀麗，它比不上宜春苑，論好玩有趣它比不上犬台宮，走狗觀，論宮殿雄偉壯麗，它更無法與未央宮相提並論。
唯一可取之處，或許就是它在未央宮的旁邊，位置非常重要，是拱衛未央宮西大門的屏障。是以此地駐紮了上千的營騎。
不過，對於張然來說，這個地方卻絕對是個好地方，因為建章宮現在不怎麽出名，所以，他在這裏修建屋舍，人工孵化雛雞也不會引來太多關注。
而且，這建章宮附近還有上千騎兵駐紮，威懾力很強，也不怕有人敢在覬覦他的孵雞之法。
更重要是這裏就在長安城外，緊挨著未央宮，上衙或者回家比較方便，而且有竹符在手，張然也能隨時去隔壁麵見皇帝。
綜合這些條件來看，這裏的確如少府卿趙禹所說的那樣，那是難得的上佳之地。趙禹那個家夥雖然為人刻板，不苟言笑，但這眼光是真的毒辣，對人心的揣摩也很有一套。一眼就看出了張然現在最想要，最需要的是什麽了！
……
當張然以及李充等人幾名佐吏一起乘著馬車來到建章宮苑附近時，便很驚訝的發現，這裏已經變成了一處大工地，遠遠望去，烏泱泱的一大片人，正在遠處穿梭往來。
抬木頭的，搬磚塊的，運送石塊的，刨地挖坑的…..看起來非常的忙碌，整個一副熱火朝天的樣子。
張然幾人剛剛下了馬車，還沒走幾步，就見一個頭戴通天冠，身著黑色官袍，腰係黃色綬帶的中年男子，迎麵向他們走來。
當此人走到近前時，微微打量了一下張然一行人，然後含笑稽首道：“敢問足下等，可是禁圃左丞署之吏員？”
“然也！”主簿李充上前一步，還了一禮，並對來人介紹道：“此乃我家左丞，諱曰張然。敢問明公何人？”
來人不禁拱手笑道：“吾乃將作右校署主簿趙廣，今奉主官之命，特在此等候左丞及諸位！”
“有勞了！”張然也微笑著對其抱了抱拳，隨後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李充，麵露詢問之色。
李充知自己這位主官剛剛上任，對於少府之事不是太清楚，於是連忙回身來到張然身邊，附耳小聲道：“右校署乃將作大匠之佐屬，掌版築、塗泥、丹堊、匽廁之事，其主簿秩三百石，與左丞秩奉相當。（丹堊，丹，紅色。堊，白土。丹堊，塗紅刷白，泛指油漆粉刷）”
“嗯！”張然微微頷首，將作署這個張然知道，那是少府最為重要的部門之一，其主官將作大匠，秩兩千石，麾下還有許多分支機構，比張然所在的禁圃可以要足足高了一個級別。所以，人家右校署的主簿，與自己平級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敢，不敢！”
趙廣來之前就已經被自己右校令告知一些內幕消息，深知眼前這位少年，雖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卻很的天子以及少府卿的看重，所以根本不敢在張然麵前托大。
雖然張然與他是平級，但趙廣還是很自覺的把自己擺在下屬的位置，並殷勤的為張然介紹道：“張左丞，此次吾奉主官之命，共帶來匠人百名，隸臣（囚徒）二百，勞役三百，以助左丞營建屋舍等諸事。主官還言道，讓吾遵從左丞之命。是以，左丞若有何要求，隻管吩咐便是！”
張然點了點頭，拱手道：“嗯，多謝了！”
隨後，張然便帶著李充等人繼續向前走去，而趙廣見狀，也連忙跟在張然身後隨行，眾人一起走近工地。
有這麽多人幫他修建人工孵化所需的孵化室，張然對天子的承諾勢必會盡快顯現出效果來，是以，張然本來是很高興的。不過，當他走入工地觀察了一番之後，很快便皺起了眉頭。
為何會如此呢？
主要是因為張然發現，周圍勞作的近六百人，大部分人的衣衫都是破破爛爛的，說是衣不蔽體也絲毫不誇張。
要知道，現在可是十月末的寒冬季節呀，張然自己穿了四五層衣服站在這裏都感覺有些寒風刺骨，這些人穿成這樣能受到了麽？
見狀，張然不禁皺眉沉思道：“這些人可都是因為我的要求，才在這寒冬時節，被派到這裏蓋房子的！萬一他們要是被凍死幾個，我的罪過不就大了？”
看著周圍的工人們，穿著單薄的衣服，賣力的揮舞著鋤頭，刨著被凍得硬邦邦的土地，揮汗如雨的樣子…看著他們瘦骨嶙峋扛起一塊塊，一根根不符合身體比例的圓木以及石塊，累的氣喘籲籲的樣子…
張然沒由來感覺鼻子一酸，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父那個辛勞大半輩子，年過半百卻還在工地上辛苦幹活，掙錢養家，當農民工的父親。
當初張然幾次去工地探望父親的時候，也曾見過父親滿身泥灰，彎著腰搬抬磚塊，扛著鋼管汗如雨下的場景…
一時間，父親的麵孔以及身影，在張然的腦海裏，漸漸與周圍眾工匠們的身影慢慢開始重合起來…
忽然，張然強忍著幾欲流出眼眶的淚水，帶著幾絲哽咽，對身旁的趙廣詢問道：“趙主簿，如此寒冬時節，為何還要讓這些工匠們穿著單衣？咱們少府難道缺這幾件衣衫麽？”
聽到張然的聲音有異，趙廣下意識的向張然看了過去，待他看到張然眼眶微紅，麵上隱隱露出幾絲悲憤的模樣時，瞬間被嚇了一大跳。
“這…我…左丞…”
原本幾乎脫口而出的回答，也瞬間被卡在嗓子裏，再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