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蝶舞雲天（二）
晨光熹微，點點暖黃透過窗欞照進大殿，拉長了梳妝鏡前那道瘦小的身影，花影重疊廣袖紗裙，金絲繚繞，華美而妖嬈。
她手執一隻眉筆，細細勾勒著眼角眉梢，紅唇輕啟，柔婉小調輕揚，衣袂飄飄，淹沒歎息幾許.……
閆石隻手掀開床帳，滿眼通紅的血絲，昭示著他一夜未眠，抬頭看向前方不遠處的女孩，嘴角的笑意薄涼蒼白，眸光遽裂成片，
原來兩個月相伴的時光不過是幻夢一場的鬧劇，今日大概就要告別了吧。
“蝶兒.……”
“怎的起的這樣早？我還以為，你要再睡上一會兒呢。”蝶衣背對著少年，語調平靜，沒了平日的活潑，聽不出悲喜。
“我們今天做什麽？”閆石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樣，笑著問出每日早上例行的一句。
女孩素手理過金線紋飾的衣襟，眼光清淡，貝齒輕啟，唇角涼薄：“石頭，我想為你跳一支舞。”
少年也笑，眼角卻慢慢濕潤，低聲開口：“好……”
玉橋流水，芳草萋萋，神樹參天，枝繁葉茂，天空蔚藍，萬裏無雲.……
今日風和日麗，溫度宜人，可他們卻要說再見，命運弄人.……
碧波池水幽幽，微風漣漪蕩漾，閆石半倚在草叢中，眉目含笑的看著眼前那長發披肩的身影：
但見她足尖輕點，水袖生風，身輕如燕，飛躍半空之中；白玉一般的皓腕流連眉間，一雙金光閃耀的明眸欲說還休，道不盡的深情意濃……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美人如花隔雲端，迷霧氤氳，朦朧渺渺，明明近在咫尺，但卻又遙不可及，隻見她柔弱無骨的纖腰慢擰，仿若蝶翅輕展，靈活柔美，她素手輕揚，美目流轉，好像於藍天之中描繪一副世間罕有的絕色丹青。
她就好像那一輪山中明月，散發著奪目的光彩，讓他目光就此定格，再難移動分毫，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那翩翩起舞的身影.……
仿佛兮若輕雲之閉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突然，蝶衣的手中陡然生出一把閃著金光的利劍，她雙手合攏，緊握劍柄，直衝蒼穹，霎時間，光華流轉，電光火石間，憑空的生出一場驚豔！
閆石驚坐而起，盯著那團華光，不由自主的驚歎出聲：“好一曲蝶舞雲天！”
瞬間注定了永久，驚豔終成了遺憾.……
正是“舞鳳髻蟠空，嫋娜腰肢溫更柔。輕移蓮步，漢宮飛燕舊風流”，閆石今日親眼得見，當屬三生有幸！
蝶衣掐了一個靈訣，手中利劍瞬間化為無形，緩緩的降臨在少年麵前，抬手在那雙依舊發直眼睛前晃了幾晃，
“石頭，如何？你喜歡嗎？”
閆石這才回過神來，看向麵前的身量未足的妖嬈少女，甜軟了笑意:“真棒.……”
女孩未作回應，隻是點點頭，張開雙臂將少年抱住，紅唇微翹，笑出了眼淚，
“石頭，謝謝你這些時日的陪伴，回去之後，不要忘了我。”
“為什麽，不能留下來呢？”閆石聲如蚊蠅，笑臉溫存，帶著戚戚。
蝶衣鬆開少年，眼神滿是震驚的看向他，從未預料過他會這樣講，難道並不是自己一廂情願？
“如果可以，我想留下來，蝶兒。”閆石點著頭，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低沉醇厚，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帶著堅定不移。
女孩破涕為笑，心頭湧上喜悅，這世間最幸福的莫過於你喜歡的人也在喜歡著你，但轉瞬間，天和昨夜的話語複又響徹耳畔，陰霾再次席上心頭。
這畢竟不僅僅是他們兩人的事，要顧慮的人和事太多了！
“不可以，石頭你不能……”蝶衣眉頭緊皺，微微推開了閆石，撇過了臉去。
“為何？”少年滿心疑惑，心頭一陣遺憾失望。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姑姑曾明言有令，神族中人不得與人間有任何牽扯，我身為天國三公主，如何知法犯法，要姑姑難做？
再者說，你的家人正在苦苦守候著你的回歸，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又怎能強行留下你，不管不顧的傷了二老的心？”
隻是一夜之間，蝶衣突然成長了起來，斂去了不少純真的性子，事事考慮得周全許多，罔顧國法家規，是為不忠，中傷他人親眷，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她又怎麽能任性為之。
閆石聽了女孩的話，頓時噤聲不語，她的字字句句皆有道理，他的父母尚在人間，這次他突遭大難，那二老一定日日傷心垂淚，擔心他的安危，還有那個叫於子衿的女孩，親眼看著他傷重垂危，恐怕此時還生活在那日的驚懼之中！
而他居然輕易地將他們全部拋之腦後數月之久，多麽自私……
“他們現在怎麽樣了？我爸媽，還有子衿，已經這麽久，我.……”
蝶衣微笑，抬手撫平少年緊皺的劍眉，聲音輕柔婉轉：“石頭，你不必憂慮，穀中一月，人間一天，他們都很好，隻是在為你著急，所以，回去吧.……”
閆石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鬆了一口氣，然而心中不舍越發濃烈，相遇相知本是意外，若此番離去，可還有相見之期？
女孩仿若看出他心中所想，沉吟半響，心頭有了主意，聲音頓時明快了些許，
“石頭，既然你不能留下，不代表我不能去找你。”
“不是有天規束縛嗎？你.……”少年心頭亦減輕了些沉重，不知道這古靈精怪的丫頭又想出了什麽樣法子。
“話是不錯，不過父王極是寵我，待你離開後，我便去求他，一次不行，就兩次，他一定會答應的。”話說到這，女孩的臉上湧現一抹得意。
閆石見她如此，亦是心花怒放，露出齊整的牙齒，不再懼怕離別，但思緒飄向別處，眉間又多了一絲愁緒：“如此甚好，可是……”
“怎麽了？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嗎？”蝶衣眼角彎彎，好一幅明山淨水。
“我還有一樁情債要還，那日與我在一處的女子，是家族中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我一直待她如親妹妹，但我知道她是實實在在想要嫁給我的，我回到人間，我們一定會……”後麵的話，閆石有些難以啟齒。
蝶衣點點頭，嘟著嘴思慮了半天，神色倒是沒甚在意：“反正我這邊也需要時日，你就安心的去了結你的所有，希望再見時，我看到的石頭會毫無負擔.……”
少女這般的理解讓他胸口處不斷湧動著暖流，緊緊抱住她：“那好，我們便以二十年為期，我在人間等你，到那時，天涯海角，我必與你相隨！”
“好……”蝶衣回擁住少年，定下重逢之約。
二人邊走邊說，不自不覺間已來到仙穀的結界處，看來，是分別的時候了……
“石頭，你該走了，從這裏出去很快就能回到你的地方了。”蝶衣放開閆石的手，看著他一步步走向遠處，到底還是濕了眼眶。
“蝶兒，給我唱那首歌吧，好嗎？”少年背對著她，盡量保持著平和的語氣。
蝶衣微笑，花腔婉轉悠揚，聲音空靈幹淨，響徹在仙穀上空，
“長亭外，
古道邊.……”
此事的歌聲雖是為送別而起，卻無太多感傷，摻雜了對重逢的期待，滿是希望期盼，她引吭高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結界處，突然想到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小手鼓成喇叭，對著少年大喊。
“石頭，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再擁有美貌，你還可願娶我過門？”
閆石聞言，不禁啞然失笑，不知道這小丫頭的腦中到底裝了些什麽，然而還是眉目含笑的大聲回應道，
“不管你怎樣，你都是我閆石的人，我今日對天起誓，絕無悔改……”
尾音幾字，他咬得極重，然而，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PS:其實今天有點鬱悶的說，不過為了諸位，還是要堅持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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