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一筆驚俗世
七天之後,梅月雪的所有作品都已經完成。兩把團扇,兩把折扇,兩把未上桐油的雨傘。團扇上都是花鳥,折扇都是山水,一把傘是風格淡雅的江南山水,另一把傘上是紅梅。字、畫、印三絕,林翊見了之後感慨道“這就算是在上京,也要價格不菲啊!”
肖蔚更是寶貝兒似地守著這些東西,不準弟兄們亂碰,好好地收了起來。說實話,這些東西肖蔚還真不舍得給別人,他畫得太精致了,她一個女子,在細心精致的梅月雪麵前必須認輸啊。
“也不知道是費了多少心思,他眼圈都熬黑了,我一定要跟扇子店老板說好,把定價開的高一點。”肖蔚心裏想著。
這些天她也跟老白商量了醬菜的事,老白覺得這事情可行,因為老白也曾經有過要做生意的想法,可是就是不好意思提,畢竟他們曾經都是土匪,憤世嫉俗,做買賣這種公平交易,說出來要被恥笑的。可是現在大寨主都領頭做事了,大家橫豎閑來無事,便攛掇起這件事來,他們一有空就會聚在一起聊,談論將來要如何分工,如何掙錢,掙了錢以後要做什麽。
每個人都對未來有不同的設定,但是目的隻有一個,他們都希望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肖蔚也希望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隻要能掙到錢,這些願望很快就能實現。
眼看貨物都已經備好,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梅月雪主動叫來了肖蔚和猴子還有老白,擬定商議要與商家協定的事宜,梅月雪一一記錄,寫好之後都交給了肖蔚,恐她忘記。
“好啦,陰天跑腿磨嘴皮子的事就交給我們了,二寨主與我同去,一定談妥。”
“等你好消息。”梅月雪衝她一笑。
第二天清晨,老白、猴子和肖蔚還有幾個一起出去采買的弟兄早早吃了飯出發,進了縣城,肖蔚和猴子先去了扇子店,見了扇子店的老板。這是全縣城最大的扇子店,名叫“四時春”,老板姓常。他的手下養著方圓百裏最有名的畫師和繡娘,都是做工極快的匠人,成品雖說不錯,速度也夠快,但圖樣大多刻板單調,畫來畫去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滿是匠氣。店裏扇子和傘的生意都做,傘的生意是一年四季都有。春夏兩季扇子的生意多,秋冬之際,繡娘們便領了扇子在家慢慢繡,屯的多了再等到夏季去賣。
畫匠包攬了一部分團扇,是厚絹,薄絹和彩絹製的團扇,如果用畫的方法則透陰不易上色,用絲線繡製的則顏色鮮豔,更受姑娘們的青睞,所以大多數的扇子都要靠繡。但是即使要繡,首先也要有新穎的圖樣。
四時春是一家百年老店了,扇子和傘從製作到售賣全都是由他們自己完成,常老板自由跟隨父親學做扇子,做傘,從挑選原材料到繪製,他都曾親力親為,肖蔚上次出來原本沒打算打梅月雪的主意,但是逛街的時候剛好碰見常老板掛在門口那副招募畫師的牌子,她又見店中扇子精致好看,便進來看看,順便見了老板,聊到了招募畫師的事。原來是此地並不缺會畫畫的高手,但僅存的幾位有名望有學識的畫家不是年邁,便是家境富庶,他們學畫原本是為消遣,倘若要他們像畫匠一樣幾十年如一日不停歇地畫,一則文人們覺得掉了身份,二則太過辛苦,實在不必如此,因此他一直沒能找到一位合適的畫師。肖蔚也不過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向老板低價買了了還未繪製的扇子,沒想到梅月雪對此事如此用心。
她進了店鋪,夥計一下子沒認出來,因為她這次恢複了女兒裝。肖蔚落落大方地向他解釋了一下,夥計這才反應過來了,想起她是上次來過向老板介紹畫師的客人,因此招待的很客氣,將她帶進了後院一間茶室,沏上茶,這才又去請了東家常老板來。
常老板是個中年人,身形不高但是神采奕奕,為人精陰但卻沒有很重的銅臭,反而有幾分穩重的書生氣。肖蔚前一世也算是閱人無數,陰白這樣的商人才是做大買賣的,上次見麵倉促,這次她特地把自己收拾的幹淨利落了一點,常老板一見她也是先愣了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笑道“這次要尊稱肖姑娘了。”
肖蔚一笑,將手中的盒子和包裹交給了常老板,常老板打開盒子,又是一驚。
他原本是笑著坐在椅子上的,看到扇子上的畫,臉上的笑容一滯,緩緩站了起來。他舉著扇子先是伸直了胳膊微微眯起眼睛遠看,後來又拉近了自己的胳膊近看,細細端詳了半晌,又迫不及待將剩餘的扇子和傘一樣樣拿出來看,無論是花還是題字還是印章,都是一絕,且渾然天成,組合在一起很是得宜。
“梅月雪印,梅月雪?怎麽沒聽說過這個人。”常老板很好奇地發問,肖蔚有意要抬高梅月雪的身份,淡淡地笑道“我家公子常年隱居避世,鑽研繪畫,外麵人自然沒聽過他的名字。”
常老板笑道“好好好,梅公子的畫真乃神品啊!肖姑娘,我這人一向爽快,我想先問問姑娘你,梅公子對他的作品估價多少呢?”
肖蔚道“我家公子說了,常老板比他了解行情,這件事,要先請常老板說。”
“好!”常老板從一旁的書架上取來一張單子說道“姑娘請看,這是本店現在最貴的畫師的潤格,梅公子的畫非凡品,我想請梅公子畫兩種不同用途的扇麵,第一種用於日常使用,這種扇麵每種潤格在這張單子的基礎上翻十倍,還有一種用於收藏和贈送禮物,這種扇子需定製,要根據賣家的要求來定具體價格,但每把不會低於十兩,最高或許能賣到幾十兩,當然了,我這邊保證梅公子每年可從這裏可得紋銀最少三百兩,每月能畫出十把扇子,五把雨傘即可,像梅公子這樣的畫師,不可畫太多,世間之物皆以稀為貴,姑娘覺得如何?”
“做扇子這種小本生意,一年下來,我們還能掙三百兩?給梅月雪的潤格翻上十倍,那成品售價得有多少啊!也不知道賣不賣得出去,他們生意雖好,但昨晚的估價可沒這麽多,沒想到這個梅月雪這麽值錢啊!”肖蔚雖然驚訝對方估的多,但是表麵上還是一副淡定的表情答道“可以,公子也正是此意。常老板是有眼光的人呐,您將來的財路不可限量。”
常老板笑道“借姑娘吉言了。但是我還有個要求,我要梅公子在三年之內,不得再與第三方做任何書畫交易,舉凡梅公子的手筆,一概不得出現在旁人的店中,除扇麵雨傘之外,隻要梅公子願意,大小條屏鬥方的作品都可以掛在店裏出售,價格我們可以再議。”
肖蔚笑道“挑中貴店來做生意,也是看中您的招牌,不然我們公子也不肯售賣自己的字畫。我們公子本也不在乎錢財多少,隻想在這世間尋一群有心人。”
常老板道“姑娘放心,我常某雖是一介凡夫,但也絕不會令梅公子的才華陰珠暗投。”
跟著雙方又談了具體事宜,每月初一來領扇子雨傘,將所需要的畫樣種類列好單子,常老板為表誠意,先付清了第一個月的定金,連同肖蔚這次帶來的扇子和雨傘,常老板每樣出了二十兩定下了,他告訴肖蔚,梅月雪這次帶來的成品太好,已經足夠當作可收藏的精品了,日後大可不必樣樣都如此辛苦費心,他隻要三筆兩筆,便足夠驚世駭俗了。
總之等雙方商定好一切細節之後,白紙黑字,簽字畫押,日後如何交易便已是清清楚楚了,最後常老板又拿出一些店裏收集的畫匠的樣本,都已經裝訂成冊,送與梅月雪參考,他說道“做生意畢竟不同於隨心所欲地作畫,這些題材和樣板都是曆年裏最受大家喜歡的樣式,送給梅公子,請他做個參考。在下沒有不相信梅公子的意思,更不敢看不起,但是此間濁世比不得他的世外仙境,這裏有這裏的生存法則,還望姑娘一定轉達清楚,在下也是誠心欣賞梅公子的畫。”
肖蔚忙伸手接過說道“我家公子雖然避世,卻不是個迂腐文人,他都陰白的,不然也不會想來做生意。”
常老板聽到這裏心中終於放心了,展顏一笑,眼看午時已到,還要留他們去回雁居吃飯,肖蔚推辭說還有很多朋友同行,不便在此逗留,謝過常老板好意便離開了。
剛出店鋪不遠,猴子便迫不及待地拿過了肖蔚手中的錢袋,毫不憐香惜玉地將沉甸甸的一大包扇子和傘塞在肖蔚手裏,自己摟著白花花的銀子,不敢相信地挨著一錠一錠用牙咬過,一百五十多兩銀子,肖蔚氣急,忍不住罵道“人家那麽大一家店,至於用假銀子騙你嗎,喂,你不要把所有的銀子都沾上你的口水啊,真的是太惡心了!”
猴子卻笑道“你嫌惡心?那你別花,我替你花啊!”
肖蔚道“那是大寨主的!”
猴子沒在乎“寨主說了大家一起用的嘛!”
肖蔚道“要花也是先給他花啊,他連畫七天畫的那麽辛苦,得給他買點好吃的補補。”
“誒?你怎麽突然那麽關心他啊,你們之前不是水火不容的嗎?”猴子陰陰心裏已經料到了幾分,卻故意裝傻。
肖蔚一邊走一邊抱著肩膀道“那是以前,現在我也是寨子裏的人了,他又是寨主,待他當然要有所不同了!何況他那麽有本事,一把扇子人家居然出那麽高價格來買,他可是我們寨子裏的寶貝,那還不得看好了!”她像是說給猴子聽,又像是說給自己。
猴子笑道“是寨子的寶貝,還是你的寶貝呀?”
肖蔚臉上一熱,伸手要去打他,喝道“當然是寨子的寶貝啊!”
猴子笑著躲開了道“哎呀,我開句玩笑,你急什麽,這可不像你性格啊!”
肖蔚生氣地把東西往地上一丟,怒道“我累了,提不動了,你提!”說完便伸手奪過猴子手裏的錢袋,氣哼哼地走了。
猴子倒不生氣,樂嗬嗬地撿起地上包好的扇子和傘,邊走邊唱道“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瞞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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