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實地大考察
梅月雪倉皇而逃,像是個小偷似的,生怕被肖蔚追上看見他的狼狽樣。
他一邊跑一邊自言自語道:“完了完了,這下慘了,我瘋了,我是真的瘋了!那些話,那些事,是我說的做的嗎?蒼天呐,我還是我嗎?”梅月雪都快哭了。
幸而今晚天涼,大家都躲在屋子裏,他一路上也沒遇見人,一直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裏。林翊正在燈下拭刀,見自家主人行色驚惶,衣擺鞋底又是水又是泥,頭發也因跑的匆忙被樹枝掛亂了,一進屋子便關上門,直奔自己的床去。
林翊不敢問,向他走去,梅月雪將琴甩給了他,忙一把接住,好生放在了書桌上。
梅月雪半天都沒有說話,跟丟了魂兒似的,林翊猶豫半天,舔舔嘴唇,緊緊攥了攥衣角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公子啊,你……你被調戲了還是見鬼了。”他說到這裏,自己先“噗”地一聲憋不住笑了,但是他立刻感受到了來自於梅月雪那雙針一樣的眼睛裏發出的光,嚇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忍住了笑,磕磕巴巴地說:“公……公子,不是,我沒笑話你,但你這樣子真的……哈哈哈……咳咳,我錯了我錯了!公子,您到底怎麽了!”
梅月雪罵道:“滾回你屋裏睡覺,別煩我!”
“公子是不是那個肖蔚又……”
“滾——”
“誒誒好!”林翊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梅月雪一聲哀嚎,躺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的頭緊緊裹住了,在鬱悶中睡去了。
第二天雲散天清,天氣好的多了,但是到處都濕漉漉的。不過太陽很暖很大,早上有些涼,中午就很暖了。不少人把被子搬出來曬,肖蔚也幫老鐵曬了被子。山裏的日子有些無聊,肖蔚總也閑不住,任誰在做什麽她也總想插一手,覺得好玩的就幫幫忙,不好玩的就丟下。
今天老鐵要幫她搭房子,找來了幾個年輕壯漢來幫忙,肖蔚見他們忙著準備材料,自己又不懂,便幫忙給他們遞水,要是有需要扶一下或者推一把的事,她也樂意幫忙,遞水遞吃的,他們休息的時候她給他們唱歌。
梅月雪正在書房裏寫字,忽然聽到外麵鬧哄哄的,他從早上開始寫,一個多時辰都沒動一動了,想出去看看順便走走,正看到肖蔚在陽光下翩然起舞。
陽光照在梅月雪的身上,暖融融的,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睛,肖蔚的身影也朦朦朧朧的,他便眯著眼睛朝那邊看了半天。那個蹁躚的身影在一個轉身間看到了他,便立刻停了下來衝他這邊招手,梅月雪陡然一驚,從迷蒙中醒來,等到那邊正在看肖蔚跳舞的人順著肖蔚的眼睛轉過頭來看的時候,梅月雪已經躲開了。
年紀已有六十的老劉,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他前幾天吃壞了肚子,這兩天剛好一點,便坐在門檻上幫老白剝豆子,老人家遠遠地看見了肖蔚和梅月雪,忽然“噗嗤”一笑,碎碎念道:“躲什麽躲嘛,還害羞,我們都瞧見了,哎!年輕人呐,切,真是的!”
木屋在大家的幫忙下很快做好了,肖蔚很滿意,開心地裏裏外外跑來跑去,她沒什麽好送還大家的,隻能在完工的那天晚上給大家唱唱歌跳跳舞慶祝一下,梅月雪照舊躲在遠處遠遠地看了一眼。
這天晚上,梅月雪在老劉的屋門口給他煎藥,外麵天涼,老頭拄著拐棍兒坐在屋子裏,正好瞧見這一幕:“寨主啊,這爐子我自己看著就好了,你去和他們年輕人玩去吧!”
“也沒什麽好玩的。”梅月雪從爐子上取下了藥罐,將藥汁倒了出來。
老劉笑道:“行了行了,這藥都煎好了。你們年輕人玩去吧,不用在這兒陪我這糟老頭子了。說不好看你還看,他們不懂,他們歲數小,覺得你是大寨主有身份不敢胡說,但是我老頭子雖然叫你一句寨主啊,你也知道我是跟你客氣。我讀的書沒你多,但活的時候比你長,我看人可從沒看走眼,你們那點小心思,我一看就陰白。”
梅月雪假裝聽不懂,肅然道:“你在說什麽?”
老劉張開嘴“哈哈哈”地指著梅月雪的鼻子笑道:“你在我麵前還裝什麽老成,在我這兒看來,你們都是小孩子,少裝蒜!這些天我瞧過那個姑娘,嘰嘰喳喳的,鬧是鬧了點,但是有她在這日子多好玩啊,自打她來了,這藏龍坳才跟活過來了似的,每天都歡聲笑語的,何況她人心眼兒不壞,這就齊了嘛!她人是長得不好看,好像有點配不上寨主你,但是這姑娘神態氣質不一般,不是個俗人呐,嘿,我敢說,你要是娶了她,必有天大的福氣等著你呦,到時候隻怕你疼她都疼不夠……”
梅月雪幾次要打斷,老劉都視若無睹,聽到最後老劉談婚論嫁,說得梅月雪羞慚的無地自容。他咬著牙大喊一聲:“老劉!”
“哎!”老劉接著笑道:“哎呀,男子漢大丈夫,害什麽羞嘛!”
梅月雪被他氣得差點暈過去,轉過身來,瞪著他怒氣衝衝地道:“你……你要是再說,我就……我就把你趕出去!哼!”他說到這裏,把藥碗往老劉手裏一塞,又是耗子似的溜回了自己屋子,用被子將自己的耳朵緊緊捂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堵耳朵,也許是舍不得捂眼睛吧!
從那以後,忍無可忍的梅月雪每天躲在屋子裏,美名曰其:閉關。
肖蔚終於等到了那個大家出去采買的日子。天氣越來越冷了,肖蔚要添衣服,添被褥,以及常備的生活用品,另外還要買些新鮮的蔬菜,肖蔚換了一身男裝,頭發全都紮了起來,扮做個男子,很開心地跟著大家出了藏龍坳。上了船進了山洞,這一次她不用蒙眼睛了,而想到那條蒙眼睛的發帶還在梅月雪那裏,她就更開心了。
船頭挑著一盞燈籠,肖蔚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山洞裏的景象。洞中滿是潮濕的水氣,頭頂是各種奇形怪狀的鍾乳石,在微微的燈光下千姿百態,就像進入了一個神話的世界。水路在山洞中縱橫交錯,七拐八拐,肖蔚早已辨不清方向,索性隻管玩鬧。
“哦——”她在山洞裏大吼一聲,聲音在山洞裏飄來蕩去,回音嫋嫋,把撐船的猴子嚇了一跳,肖蔚便樂得哈哈大笑。肖蔚伸手要去撩水玩,猴子也嚇唬她吼道:“喂,別碰那水!”
“水裏怎麽了?”
“水裏有女鬼,我們之前碰見過,很恐怖啊!”
“啊!是……是不是你背後那個!”
猴子嚇得一個趔趄,船差點翻了,大家怨聲載道,埋怨他們兩個胡鬧,肖蔚跟大家道了歉,這才繼續笑話猴子,猴子氣得罵罵咧咧,大家也隻顧看熱鬧沒人看路,結果差點迷路,肖蔚還嚇唬大家是鬼打牆,氣得一船的人哭笑不得,又急又氣,肖蔚笑得蜷縮著,像一隻煮熟的大蝦。
從洞中出來就是下山的路,大家下了船,沿著山路走到了一個小村子,向附近的農家雇了一頭毛驢,套上車,向著城鎮的方向走去。
肖蔚長這麽大還是頭回坐驢車,她一定要跟猴子一起坐在車子前麵,猴子便答應了,小毛驢跑的不快,脖子上的鈴鐺“當啷啷”響得歡快,肖蔚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在其位這個陰啊公,細聽我來言呐……”
這是她在前世的時候沒有任務的時候經常偷偷聽的。自從加入了那個神秘組織,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控下,沒有任何空閑,小時候在孤兒院,守門的大爺天天托著收音機聽相聲,守門的大爺那裏有甜甜的幹果吃,她為了吃幹果而去蹭相聲。後來她訓練到期,領到了第一次任務,一來一往的間隙,她也會聽聽相聲,她有點想那個老頭,想孤兒院了,可是她回不去了。
每當腦海裏想到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曲子的時候,她總想起在孤兒院的日子,那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滋味,藏龍坳和那個孤兒院很像,來到這兒她覺得像是回了家,沒事的時候總想哼哼兩首演員們常唱的小曲兒,很是貼合此情此景此情。
聽曲兒的莽漢們不識字,也就是聽個調兒,沒人糾結她唱的詞是什麽意思,會唱的都跟著哼哼,一路上就這麽載歌載舞地進了縣城。
安寧縣,瀟瀟印象中出現最多的地方,但是瀟瀟極少上街,所以安寧縣整個的風貌肖蔚是沒有辦法從夢境中獲得的。到了縣城,大家分頭去買東西,肖蔚有心要多逛逛,留意一下風土人情。
安寧縣是個大城,肖蔚聽猴子說,今天有大集,街上行人往來不絕,摩肩接踵,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鬧市裏店鋪林立,肖蔚看到了很多家排場不小的店鋪,她左瞧右看,跟小攤販大掌櫃東拉西扯地聊天打聽事情,心裏漸漸有了主意。
買好了東西,大家按照約定在離開了鬧市的一條小巷口集合,那兒有家小包子店,遠近聞名,店家人善且有手藝,包子小菜樣樣好吃又實在。店裏忙活動是一家老小,老兩口和一兒一女。猴子他們一夥兒人隔三差五總來,因此也算是老相識。
店家姓周,兒子是哥哥,女兒是妹妹。
肖蔚是最後一個到的,大家一見她一起叫嚷:“哎呀,你怎麽才回來啊!都等你半天了……”
“哎呀,你讓人家多逛逛怎麽了,人家跟你們這些大老粗一樣嗎?沒事兒啊,肖姑……啊不,老肖,下回放心逛,沒事兒!”猴子笑嘻嘻地諷刺她,肖蔚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麽,我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餓死了,咱們吃的什麽啊?”
正在這時候身後一個女孩子聲音道:“客官您稍讓一下,您的包子來了!”肖蔚轉頭一看,見到一個女孩子正托著一大盤包子,冒著騰騰的熱氣,肖蔚見她形容尚小,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忙站起來替她托住了笑道:“辛苦你啦小姑娘,我來吧!”那姑娘皮膚白皙,模樣倒很是水靈,怯生生看了她一眼,立刻就飛也似的躲開了。
同行的兄弟們笑嗬嗬地調侃道:“你說說你,扮成這個模樣看著倒還挺清秀的,跟我們這一幫大老粗比起來更了不得了!你呀,這個樣子就不要對人家笑了,造孽呀!”
大家笑得更熱鬧,肖蔚也沒放在心上,後麵的餡餅,混燉湯挨個上了桌,原先那個姑娘再也沒來過,大家還在開玩笑,說姑娘是害羞了。肖蔚正要製止他們,畢竟在她那個時代裏,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還是未成年啊,她喝道:“行啦,別欺負人家了,好好吃飯吧!”
這時候正是飯點,店裏人多,店麵又小,更加覺得鬧哄哄的,忽然外頭一個尖利的聲音叫道:“都讓開都讓開,哈哈,爺,就是這兒了,我跟您說的就是這兒!”
肖蔚轉頭看時,見一個尖嘴猴腮彎腰屈膝的瘦子,伺候著一個白白淨淨,趾高氣揚的闊少。
一股不好的氣息突然在店裏彌漫開來,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
店家也覺得不對勁,周家長子周文連在店裏做小二,見人不好惹,他頓了頓趕忙笑臉相迎,上前去來招呼道:“客爺,您要吃點什麽。瞧您這麽氣派,咱們這小地方您第一次來吧,那我給您介紹一下吧,咱們這兒有包子有餡兒餅有餛飩湯,您看您……”
“行行行,你就給我挑最好的,最貴的來。”闊少陰顯有些不耐煩,揮手趕走了周文連,接著便四處打量起來,和管家嘟嘟囔囔有說有笑的,不知在說些什麽,肖蔚背對著他們,隻是吃自己的飯,心卻一直留意著背後的動靜。
包子很快端上來了,闊少看了一眼道:“也不過如此嘛,你誠心唬我呢吧!”那仆人立刻低聲道:“不是不是少爺,不是帶您來吃包子的啊!您看那兒……”
“哪兒?哦!就那個?”
“對……嘿嘿,您瞧怎麽樣?”
“羞答答的還真聽招人疼……”
兩人的語氣越來越不堪入耳,肖蔚的火氣已經上來了,她緩緩轉過了頭,盯著身後那一桌,此刻弟兄們全當她是看熱鬧,全然不知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不一會兒周文連來給兩人上餛飩,那闊少道:“哎哎哎,怎麽你給上啊!”
周文連笑道:“瞧您說的,我是小二,我不上誰給上,難不成還能讓您自己端去?”說著端著碗就要往桌子放,那闊少見他言辭不順耳,臉上一沉說道:“住手!放回去,讓她給爺端過來。”他用扇子一指角落裏的周姑娘,斜著嘴角說:“就是她。”
周文連依舊笑道:“那是舍妹,笨手笨腳的,這碗太燙,怕她拿不好再燙了爺您,還是我來吧!”
闊少拿扇子一攔周文連要端碗的手笑道:“這餛飩燙是吧,剛出鍋的?”
周文連依舊陪笑道:“是,是!”他正低著頭沒留神,卻不料那闊少突然伸手到周文連的托盤底下往上一掀,兩碗熱騰騰的餛飩雖說已經出鍋有一會兒了,但從鍋旁到桌邊也就幾步路的功夫,這兩碗餛飩湯要是澆在人身上,不掉皮也得疼啊。
眼看著這兩碗餛飩湯就要潑到身上,周文連反應不過來但是肖蔚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周文連的肩膀往自己這邊一拉,周文連被他扯得差點撲到地上,幸而肖蔚又攔腰扶了他一把,這才站穩,那兩碗餛飩湯“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屋子裏這一下鴉雀無聲,食客們見勢不妙紛紛起身悄悄溜了出去,藏龍坳的弟兄們見肖蔚摻和了進來也驚的站了起來,屋子裏的氣氛隨著那兩碗餛飩的落地瞬間凝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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