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左邊的防曬品宣傳舞臺上,整個布景是明亮的桔黃色,主持人向場下的觀眾們發放著各種試用裝和小禮品。可欣和尹夏沫等候在舞臺邊,準備上場。
可欣不安地望著對面的舞臺:
“你看她們……打扮得好漂亮……”
尹夏沫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十米遠處,水晶彩虹的右端,洗發用品宣傳舞臺是用粉紅色的布景搭建的。
潘楠和黛茜她們也已經等候在舞臺旁邊。
黛茜和魏茵都是華美的裝扮,黛茜的裙子開口很低,豐滿迷人的部若隱若現。而她們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卻是潘楠。潘楠穿著黑色的T恤,深藍色破洞的牛仔褲,手腕、頸項、腰部都戴著閃閃亮亮的飾品,她的模樣本來就帥極了,配上這身打扮更加凸現出強烈的中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似乎感受到了夏沫,潘楠忽然轉過頭,遠遠地對她揮了揮手,比出加油勝利的手勢。
尹夏沫也對她微笑揮手,想起那天潘楠在分組結束后說的話。
“我可以要求只和你同組。”潘楠倚著練功房的欄桿,認真地凝視她,“如果我堅持不和黛茜她們在一起,相信采尼也沒有辦法勉強。”
“謝謝。”尹夏沫用毛巾擦去額頭的汗水,想了想,“只是,沒有人可以永遠幫助我,終究我要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站在舞臺上。阿楠,到時候發揮你的實力吧,你是最出色的。”
“不,只要你能唱出來,你才是……”
“可是,我怕自己唱不出來。”尹夏沫嘆息,在潘楠的面前,她無需掩飾什么。只有唱歌的時候有很多人在聽,她就會……
“跟你同組的話,我可以幫你。”潘楠握住她的肩膀,低頭關切地說。
“將來呢?”她笑了,“你永遠幫我嗎?”
“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組合,那樣的話,我就可以一直幫你。”潘楠鄭重地說。
尹夏沫怔住。
半晌,她輕聲說:“阿楠,謝謝你。你把我當作朋友,所以想要幫我。但是,我希望能夠靠我自己的力量站在舞臺上。”
“你太要強了。”潘楠無奈地搖頭,右臂攬住她的肩膀,像男孩子一樣摟緊她,“好吧,可是到演出的時候我可不會手下留哦,你小心點!”
“嗯,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尹夏沫笑著回答。
正想著,尹夏沫忽然聽到身邊的可欣緊張地喊:
“糟了!主持人怎么沒有介紹我們,她就下場了!她是不是忘了?!那……那……我們要怎么上場呢?!”
主持人從她們身邊擦身而過,連招呼也沒有跟她們打,就徑直走到場邊開始喝水休息。尹夏沫看了看對面的舞臺,那個主持人也下場了,黛茜和魏茵露出面面相覷驚惶的模樣,大約也是因為沒有介紹她們出場。應該是采尼他們的安排吧,這么一想,她反而鎮靜了下來。
“你和我誰先出場?”
尹夏沫淡然若定地問可欣。
可欣吃驚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么絲毫也不慌亂。兩個舞臺上,兩個主持人同時下場,沒有禮物派送,沒有節目介紹,甚至連音樂都停止。臺下的觀眾們頓時沒有了興趣,紛紛散去。
轉眼之間。
場地冷清得可以用“門可羅雀”四個字來形容。
“我……”
可欣手足無措,額頭急出汗珠來。這么冷清的場面怎么上臺啊,一個人唱歌,下面沒有觀眾,那多么尷尬。
正這時。
對面舞臺上,潘楠出場了!
樂隊奏起節奏強勁的音樂,潘楠以極帥的pose亮相,緊接著隨節奏拍子她跳出一段熱烈的拉丁舞,舞姿帥氣又感狂野。在酒吧駐唱多年,潘楠深知首先必須將觀眾吸引過來,而跳舞最容易挑動氣氛。果然,幾分鐘的拉丁舞跳完,四散而去的觀眾們又漸漸聚集過來。
黛茜和魏茵看得又嫉又羨。
幸虧潘楠出場才挽回了冷場的局面,但是又怕她出色的表現會讓她們黯然失色。
潘楠開始唱歌,她邊唱邊跳舞,短短的頭發,中美的面容,略帶低沉的聲線,帥氣清朗的舞姿,舉手投足間,仿佛有巨星的魅力。臺下的觀眾們看得呆了,有人鼓掌,有人叫好,人群越聚越多。
“果然是潘楠。”
保時捷里,雅倫滿意地說。五個女孩子當中,從開始集訓到現在,潘楠一直都是最為出色的。她天生具有明星的氣質,似乎只要她一走出來,無論哪個年齡層無論哪個別都會被她吸引。
Jam也很欣喜,因為潘楠畢竟是他沒有經過選拔就直接推薦進去的。
“局面變得有趣了。”
采尼將視線轉移到另一邊,挑眉說。由于潘楠的出場,觀眾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走,可欣和夏沫的舞臺下空空,連一個觀眾也沒有。
“怎么辦!……”
可欣快要絕望了。
場下那么冷清,所有的人都只注意黛茜她們的舞臺,潘楠表現得那么好。沒有機會了,她要被淘汰了,成為歌手的希望眼睜睜在她面前破滅。
“我和你誰先上場?”
尹夏沫又問了一次,她的聲音很定,眼睛只看住可欣,似乎并不關心對面的舞臺上發生了什么。
“啊?”
可欣茫然無措。
“放心,我會讓人群看過來的。”尹夏沫微笑說,“你只要告訴我,你要先上場還是后上場。”
“我……”
鎮定的夏沫就像是她能夠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欣顧不得去想太多了。第一個反應,她想后出場,沒有觀眾的舞臺看起來太可怕,如果夏沫先出場可以吸引些人群過來……但是,啊,不行,夏沫唱歌總是……萬一夏沫先出場,說不定到她的時候場下人群更難聚集了……
可欣咬咬牙:“我先上場。”
“好。”
尹夏沫點頭,接著便手拿麥克走上舞臺。可欣驚愕,明明剛說自己先上場,怎么夏沫卻走出去了呢。
七色彩虹。
晶瑩剔透。
燦爛的陽光下,水晶玻璃的彩虹折出夢幻般的七彩光芒。彩虹的左端,桔黃色背景的舞臺上,走出一個手拿麥克的女孩子。女孩子穿一襲土耳其藍色的裙子,皮膚白如象牙,海藻般濃密微卷的長發,眼睛也如海洋般淡靜。
“大家好!”
女孩子對臺下微笑。
靜悄悄。
臺下空空,沒有一人。
女孩子卻笑得仿佛面對的是人山人海的熱鬧場面,將聲音提高些,語調輕快熱:“今天天氣很好,是購物的好日子啊!出來購物呢,您不僅需要好天氣,不僅需要專柜小姐周到的服務,您更需要愉快的心!下面,我們馬上請出新秀歌手——可欣小姐為大家獻上一首歌!非常好聽的《陽光!”
她的聲音清脆高昂。
語調里充滿活潑潑的熱。
對面舞臺下的觀眾幾乎全都聽到了她。
這時,潘楠已經唱完退場了,換上來的是魏茵。魏茵的歌聲很不錯,但是在表現力上畢竟略遜一籌,觀眾們正覺得有點不耐煩,耳朵里聽到這個有煽動力的聲音,有部分人群便轉過身子看了過去。
“今天是可欣小姐第一次正式在公眾面前表演!可欣小姐不僅容貌甜美,而且歌聲也非常甜美,只是——”女孩子故意停頓了下,對臺下漸漸聚集起來的觀眾調皮地眨眨眼睛,“只是因為是第一次表演,她有一點點緊張呢!”
觀眾們笑起來。
笑聲里充滿善意。
舞臺上的女孩子拿著麥克,帶頭鼓掌,高聲說:“來!讓我們歡迎可欣小姐!用我們最真誠的掌聲,給她最多的鼓勵!”
掌聲四起。
臺下的人們似乎完全被她極具熱和煽動力的話語吸引,視線從洗發品宣傳舞臺轉向防曬品宣傳舞臺,同時也為即將出場的可欣鼓掌加油。
樂隊奏起音樂。
尹夏沫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她右臂伸向舞臺邊可欣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被帶過去。
身穿粉紅色公主蓬蓬裙的可欣甜美羞怯地出場了。而此時,另一個舞臺下,只剩下很少的人還在繼續看魏茵唱歌。
保時捷汽車里。
紅寶石戒指在采尼手指閃出深邃的光芒,他目不轉睛地遙望已經靜靜退站在舞臺角落的尹夏沫。
“聰明的女孩子!”雅倫贊嘆,“她使用的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而且這種吆喝式的引人注意法使用得很自然,沒有絲毫的忸怩,也很能打動人,讓觀眾產生一種憐弱的心境,給可欣出場打下很棒的基礎。”
“確實很聰明。”Jam附聲說,“她刻意避開潘楠的表演,趁對方實力最弱的時候介紹可欣上場,把握的時機很好。”
“她為什么不自己上場?”既然是很好的時機,她自己把握住不是更好嗎?雅倫忽然有點困惑。
“也許是她很善良,”Jam說完又搖搖頭,在圈里多年,看到的只是明星們為了出位不擇手段,有幾個是真正善良的呢。“也許是她仍舊無法在眾人面前放開地唱歌,所以才讓可欣去打頭陣。”
雅倫沒有說話。
有種感覺告訴他,夏沫并沒有那么深的心機,是純粹的善良讓她這樣去做的。可是,什么是善良,在娛樂圈的爭斗中還有純粹的善良嗎?
“場下空無一人,她能夠毫不怯場忸怩,平時寡言少事,到舞臺上卻能夠立時變得熱親和。那么……”采尼緊緊凝望遠處的尹夏沫,“是什么原因使她無法自若地唱歌呢?”
雅倫和Jam面面相覷。
對啊。
以前一直以為尹夏沫是生拘謹,所以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就無法放開無法唱歌。可是,今天表現證明了她并非膽怯忸怩的女孩子,不應該出現那種問題才對。
桔黃色的舞臺上。
可欣唱完了。
場下響起零散的掌聲,不是非常熱烈。有些觀眾在她唱歌的時候離去了,有些觀眾重新看回魏茵的表演。
不管怎樣,沒有出太大的紕漏,也沒有太過冷場得丟人。可欣悄悄松一口氣,感激地望向站在舞臺邊的夏沫。
尹夏沫鼓掌對她微笑。
可欣心中溫熱,于是她想要學剛才夏沫的方法來介紹夏沫出場。然而,看著場下迅速散去的人群,她腦中一片混亂,想不出說什么合適,慌亂間只對著麥克說了句——
“接下來……看夏沫的表演……”
似乎沒有人聽到她說話。
人群依然以極快的速度散去。
場下的人們只有不到方才的一半,而且就算這些觀眾當中也有很多人已經轉回身去看對面粉紅色舞臺上黛茜的表演。
黛茜上場了。
她的歌聲嫵媚略帶沙啞,低的裙子,雪白人的肌膚,她邊歌唱便搖擺出慢速的舞姿。舞姿愈慢,卻反而襯得她愈感,有種頹廢的美麗。
觀眾們看得仿佛已窒息。
陽光是橙色的。
明亮的桔黃色舞臺。
寂寞的舞臺。
沒有掌聲,沒有歡呼,尹夏沫靜靜地出場了。她神態很寧靜,唇邊有微笑,土耳其藍色的裙子在陽光下清澈純潔,仿佛她是海洋的精靈。
她手握麥克:
“我為大家唱一首歌,歌名叫《鉆石。”
音樂響起。
空的舞臺,空沒有觀眾的場下,尹夏沫寧靜地站在舞臺中央,清清冷冷,就像整個空的世界只余她一個人,靜靜地開始唱歌。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能不能為我而留下
……
你為她買鉆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鉆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歌聲那樣安靜,透出寂寞滄桑的調子,然而卻是無比輕快愉悅的節拍。尹夏沫安靜地站在空的舞臺中央,眼睛里有種氤氳的感。她歌聲很靜很靜,靜得就像深夜里一聲極輕的嘆息,嘆息似有若無,仿佛那所有的淚都不愿被人聽到。
“這首歌!”
保時捷車里,采尼大為吃驚,他緊緊盯住桔黃色舞臺上的尹夏沫,臉上出現困惑的神。Jam也同樣震驚地望向尹夏沫。
“你們以前聽過?”雅倫不解地問。還以為是首新歌,或者是夏沫自己原創的歌曲,他從來沒有聽過。
“這首歌叫《鉆石。”Jam回憶著說,“很多年前,這首《鉆石在酒吧里非常紅,相傳是一個酒吧女為了挽留自己的人而唱的歌,其他酒吧女們很喜歡,便爭相傳唱。因為詞曲都很好,曾經有許多公司想要灌錄成唱片,但是那個酒吧女宣稱這首歌只唱給自己的人。酒吧女似乎頗有江湖地位,那些唱片公司只好放棄了。于是《鉆石只有在酒吧里才能聽到。后來……”
雅倫等了一會兒。
Jam遺憾地嘆息:“后來……那個酒吧女死了,其他的酒吧女們為了紀念她,再沒有唱過《鉆石。這首歌從此沒有再流轉下來。”
“她居然會唱這首歌。”采尼撫弄著自己的寶石戒指,困惑地說。夏沫不僅會唱,而且她竟然能唱出那種滄桑婉轉的感覺,聲聲句句含笑帶淚,令聽者的心仿佛也被揉碎了。
盛夏里燦爛的陽光。
熙熙攘攘喧鬧的人群。
美麗的彩虹廣場。
那么。
那么靜的。
歌聲。
尹夏沫寂寞地站在空的桔黃色舞臺上。
輕聲歌唱——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鉆石
她高貴她美麗
她純潔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我漂泊
我世故我復雜
她是無價的鉆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彩虹廣場上的人群停下了腳步,她們聽到了歌聲,旋律簡單歌詞直白,歌者的聲音也寂寞安靜。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這首歌忽然打動了她們,讓她們無法離開,讓她們慢慢地走向那桔黃色舞臺上的歌者。
場下。
如緩緩的潮水般。
人群越聚越多。
方才關注粉紅色舞臺上黛茜唱歌的人們也轉回了身子,她們被蠱惑般地聆聽尹夏沫歌唱。
歌聲很靜很靜。
然而歌聲里有能夠使人感動的靈魂。
夏日的陽光灑照在一輛豪華加長的黑色賓利房車上,因為廣場上人太多,雪白制服金色紐扣的司機只能將車速放緩。車前忽然沖過來一個小孩子,硬拉著媽媽的手向廣場中心的桔黃色舞臺跑去。
司機急忙剎車。
車里的震動使得歐辰抬起頭來。
“對不起,少爺……”
司機連聲道歉。
歐辰沒有說話,他合起放在膝上的筆記本電腦,揉了揉眉心,希臘雕塑般俊美的面容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疲倦。旁邊的沈管家恭敬地幫少爺將電腦收起來,然后輕輕將一杯白蘭地放在少爺手邊。少爺以前是不喝酒的,但是自從五年前那場意外之后,少爺忽然變得喜歡喝些烈的酒。
賓利房車緩速從彩虹廣場開過。
車窗降下。
歐辰沉默地喝了口白蘭地,眼神漠然地望著窗外,他修長的手腕上纏系有一條長長的綠蕾絲,有些舊了,然而花紋繁復美麗,隨風飛舞,輕盈地,就像它是被主人無比珍貴愛惜的。
清新的空氣帶著陽光的味道,這樣的夏日,這樣的陽光,美麗的綠蕾絲,恍惚間有種宿命的感覺在空氣里靜靜流淌。
尹夏沫站在舞臺上。
陽光熱辣辣地曬著她,水晶彩虹折出刺眼的光芒,臺下的人群越聚越多,像涌來的潮水般喧鬧。
她的喉嚨忽然一緊。
閉上眼睛,她努力讓自己不去看那些黑壓壓的人群。忘記人群!忘記人群!尹夏沫拼命告訴自己,緊緊閉住雙眼。可是,酷熱灼燙的陽光使她的喉嚨陣陣緊縮。
她不曾對任何人說過……
她害怕人群……
尤其是那喧鬧的烏壓壓的人群……
漸漸地,她耳膜又開始劇烈地轟轟作響,緊緊閉起眼睛,要唱下去,她要繼續唱下去,然而場下喧鬧的人群,一波一波如海水般的人群……
這一切。
就像那一夜……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能不能為我留下來
……
你為她買鉆石
你為她傷心為她憂愁
她是無價的鉆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那晚是她七歲的生日,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登上舞臺。
母親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老板勸她不要上場,錢照算給她。母親一把推開老板,醉醺醺地喊,我露娜是講江湖規矩的,拿錢就要唱歌,否則怎么在道上混!酒吧伴舞的人沒來,母親又醉眼惺忪地將正在向客人賣花的她抓上了舞臺。
“……
人人都愛她
她是完美璀璨的鉆石
她高貴她美麗
她純潔她無暇
我是卑微的隨風而走的砂
我低我漂泊
我世故我復雜
她是無價的鉆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猩紅色的舞臺上,光球瘋狂地轉灑下令人目眩的七彩,母親穿著猩紅色的低長裙,雪白的房幾乎要從口跳出來,她邊唱邊跳舞。因為酒醉的關系,母親舞步更加狂野,兩頰潮紅,眼睛里仿佛點燃著火把。
母親聲嘶力竭地唱著。
嗓子甚至有點唱破了音。
她那時雖然小,也知道自從那個叔叔離開,母親就變得很不快樂。小小的她不知道該怎樣為母親伴舞,因為這首歌聽母親唱過很多很多遍,于是她開始為母親伴唱。在舞臺的角落里,她拿著麥克,隨著節奏跟母親唱“鉆石~~”“鉆石~~”“砂啊~~”
母親越唱越瘋狂。
歌聲高亢得恍若能把酒吧的屋頂穿破,臺下所有的人都震驚地看著母親。
母親唱著唱著,突然哭了,她失聲痛哭,樂隊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母親哭了一陣子,又擦干眼淚,繼續唱,她幅度很大地跳舞,舞步已經沒有什么韻律,更像是瘋狂的搖擺。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鉆石般愛著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依然傻傻地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地愛著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著求你
如果跪在你面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昏暗的酒吧里,母親聲嘶力竭地歌唱,臉上的淚痕染污了濃艷的妝。小小的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恐懼,讓她想去抓住母親,讓母親不要為那個叔叔那么傷心。還有她,還有小澄,她和小澄是那么愛媽媽啊。而且,她會幫母親找到叔叔的,她發誓,她一定會的!
母親狂亂地跳舞。
跳著唱著。
母親忽然轉過身,眼睛呆滯沒有焦距,看著身后小小的她,又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她,呆滯地似乎在找尋著什么,然后,母親呆滯的眼睛里忽然充滿了絕望,然后,母親直挺挺地,仰面從舞臺上摔了下去。
“……
為什么她是無價的鉆石啊
我是不值錢的砂
……”
驚恐尖叫的酒吧,瘋狂旋轉的七彩光球,小小的她顫抖著站在舞臺上,母親摔倒在舞臺下。母親的臉慘白慘白,鮮血從她的嘴巴里汩汩地涌出來,就像一只摔壞的木偶,四肢以奇異的角度扭曲著。
小小的她恐懼地望著母親。
酒吧里烏壓壓喧鬧的人群,母親冰冷呆滯地躺著,一動不動。
小小的她猛地捂住嘴,耳膜“轟”地炸開,然后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聽到自己的喉嚨“格格”地收緊,仿佛那可怕的聲音是從體內轟然傳來的。世界冰冷而沒有聲音,只有鮮血汩汩地從母親的嘴巴里流淌出來。小小的她站在舞臺邊緣,顫抖著,她害怕,可是母親躺在場下流血,她該告訴誰,她是那么那么的害怕。小小的她在舞臺的邊緣顫抖,腳尖一點點往前,只要再往前一點,就可以摔死在母親身邊……
桔黃色空的舞臺。
尹夏沫的睫毛輕輕顫抖,她的面容有些蒼白,喉嚨緊縮干啞,盛夏的陽光酷熱地照耀在她身上,徹骨的寒冷。她的耳膜在轟聲作響之后,歸于寧靜,徹底的寧靜。
她什么也聽不見了。
聽不見音樂。
也聽不見自己的歌聲。
黑色加長的賓利車里。
就如刺目的閃電!
在喧鬧的廣場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成百上千的眾人里,當歐辰自車窗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子,就像所有的陽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淡化成了影。她身上的陽光太過強烈,刺得他有一瞬間的失明,她恍若在令人眩暈的光圈里,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遠處的舞臺。
那個身穿海洋般藍色裙子的女孩。
陽光下,那女孩子有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而她蒼白失魂的模樣就像即將要幻化為泡沫的小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