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中)
尹德誌本想做點什麽,可是他發現,除了站在一旁靜靜地不說話之外,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來麵對此刻的情形。
楊鵬並不是個傻子,自從從植物人醒來之後,便一直充當著傻子的身份。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社會,若是表現得太過聰明的話,吃虧是必然的。在和眼前的陌生男人交談的過程中,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試探虛實,之後才好明白今晚被尹德誌叫過來的主要目的。
眼前的中年男人很謙和,這是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和謙和的人相處,心情往往壞不到哪裏去。
“小夥子,我看你並不是傻姑一類的人,在我這裏,一定要記住,千萬要當成家裏一樣。要知道德誌是從來不會輕易帶人過來的,既然你來了,我就知道你絕不是一般人。如果再裝傻的話,老夫可就真的要下逐客令了。”
尹大忠自認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男人。做了這麽多年公職人員,雖然在官場上也打過滾,看不慣的還是看不慣,也不會同流合汙。一生無後,侄子德誌是個不錯的孩子,很優秀的成績,本想著他會讀一所好的大學,哪想竟然念了衛校。今晚他將這長相奇醜的同學帶到家裏來,想必此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聽著尹大忠的話,楊鵬哪還敢裝傻充愣?此人的眼睛就好像一塊照妖鏡,什麽妖魔鬼怪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叔叔見笑了,我就是想著今天該怎麽向您老賠罪。所以吧,說話就顯得語無倫次了。”
到了這個時候,楊鵬已經打算和盤托出剛剛發生在德明市大酒店的事情。因為他知道,就算不說,這老神仙也會明察秋毫。
“哦?看來你,哦,不對,應該是你們!說吧,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五十多年的工作經曆,閱人無數談不上,卻也見過各種各樣的人才。眼前這小子,用眼睛簡單看一下就知道是個練武的好胚子,若是能夠將他放到羊城陳老六那裏去,隻需稍加打磨,定是一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叔叔,事情是這樣的……”
楊鵬正想著該怎樣回答,卻被尹德誌將話題接了過去,不佳辭藻一五一十地將發生在德明大酒店的事情說了出來。
“坐吧,都站著幹什麽呢,你們不累,我還累呢。”
聽完侄子的敘述後,尹大忠總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摸了個清楚。這件事可是關係到黃厚濤那裏,那老東西雖然馬上就退休,卻也有了很雄厚的人脈關係。在此緊要關頭,切不可太過衝動,否則的話牽一發而動全身,小不忍則亂大謀。
三人坐在沙發上,楊鵬情不自禁地翹起了二郎腿,尹德誌則中規中矩地坐著,兩手平放在雙膝,就好像一個大姑娘穿裙子時出於禮儀的標準動作。
雖然坐上了一定的位置,不過尹大忠並不覺得眼前這孩子有什麽不妥。在這一方麵,侄子做人做事實在是非常的規整,這樣一來,反倒不像一個男子漢的做派。在尹大忠看來,男人就得放得開,不管做事還是做人,都得風風火火。
“這件事就先別提了,我想問一下你這位朋友,有沒有想過當兵?”
尹大忠的問題剛出來,楊鵬差點將喝下去的茶水噴出來。心想道:“他該不會是發現點什麽了吧?”如此一想,倒也覺得實屬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為畢竟在德明大酒店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鋒芒太露,不發生點化學反應才是不正常。
將茶杯放下後,楊鵬這才鄭重地抬起頭來看著尹大忠。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小的時候想過,因為家裏窮嘛。當兵這件事,對我來說談不上是夢想,如果非要給個理由,就是可以吃上一口飽飯。”
如此回答,楊鵬自認是違心的,不過不這樣回答,卻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方式。要不是被尹德誌盛情邀請,也不會來到這個神秘的地方,然後碰到這麽個神秘的人。
“很好,我喜歡你這樣的回答。想當初我當兵的時候,也是因為家裏窮。所以呀,當時我就想著,與其餓死在家鄉汙染那片淨土,倒不如到部隊上錘煉錘煉,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到了今天我才發現,原來吃飽飯並不是一個夢想,活在世上,要做的事情很多,多如牛毛。不過嘛,咱隻是滄海一粟,做不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這個道理,相信以後你會明白的。”
尹大忠慢慢地回憶著,想著不堪的過往,一時間差點忍不住流下幾行老淚。而今身在其位,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表麵上風光無限,實則處處受人牽製,當初報效祖國的初衷,在這德明市竟然絲毫不能發揮。本想將侄子培養成一個有大誌的後備,哪想他竟然隻想著混個醫師資格證,懸壺濟世。
尹大忠的話很嚴肅卻並不深奧。當了那麽多年的兵,楊鵬就深有體會。若是真能憑借一己之力摧毀黑色海洋的話,就不會感到孤立無援了。
“叔叔好見地,不過我隻是一個學生,應該想著的就是拿起書本苦讀,以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當兵隻是兒時的想法,現在已經相去甚遠了。”
一邊說著,楊鵬一邊喝著茶。臨近夏天,茶水本是開的,可他卻感到透心涼。在和柳建東相鬥的路上,慢慢地發現什麽叫做力不從心。若是兄弟們都還在,當初的狼隊還在的話,就算是任務失敗,最起碼也不是孤身一人,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曾經的特種兵,迷失於都市,也不知何時,才能順利完成狼首交給的任務,然後找打屬於自己的幸福,隱居深山獨享清淨。
“小夥子,我知道你絕非凡人。雖然我也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可我從你的眼神裏,看出了狼一般的堅韌和不服輸。你想要的,絕不會是一個穩定的工作這麽簡單。”
聽著“狼”這個字,楊鵬心裏更是苦澀。尹大忠說得沒錯,即便狼隊已經瓦解,狼首也已命赴黃泉,可隻要有一人在,狼隊的精神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