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錨

  在數學的領域裏有著這樣一條鐵的法則


  兩條不在同一平麵的直線


  永遠不可能平行


  更加不可能交匯


  它們不知道另一條線是否與自己一樣


  朝著同樣的方向延伸


  也不知道

  看似筆直的彼此


  在細看的時候


  卻發現誰都不是一條完美的直線

  這一點將這條定理放置在人類身上依舊適用:

  不在同一個立場、同一個心理領域進行思考的人


  永遠不可能走進深藏於對方靈魂深處的房間


  也不可能明白這其中蘊藏了多少難以啟齒的秘密


  更加不可能體會到那份從出生起就像是醜惡胎記一般


  難以揮去的、命中注定的傷痛

  那死死烙印在身體內無法磨滅的痕跡

  饒心靈就好像是一個倉庫一般


  所有的經曆匯聚成點點記憶


  都隨著時間推移堆積在這裏

  這些似貨物一般的記憶

  人們都會根據自己的喜好分類

  通常美好的記憶都會擺放在顯眼的地方


  他們時常會去看看


  而那些糟糕的、肮髒的回憶

  則被深深的埋在了極不顯眼的地方


  雖然他們都在刻意回避這些

  但是

  這些永遠存在

  是人力無法消除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遺忘自己的過去


  隻是在盲目逃避而已

  他們總有一是要麵對

  因為這也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當他們再次看見這些諱莫如深的記憶時

  傷害較之前會更加的深

  至於這些回憶對人本身造成痛楚的大

  取決於人本身的心態


  客船上的汽笛聲聽起來十分尖銳,也可以高亢。


  像極了毫無演唱分的中年肥胖婦女,站在大街上手握擴音喇叭,用著極大分貝的在肆意嚎叫,人即使是在關上門的船艙內捂上耳朵,也能感受到電鑽穿透耳膜一般的刺激。


  淩晨8點15分31秒,這個時間我記得非常的清楚。


  因為就在此時我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針和分針所指向的時刻清清楚楚的儲存在了我的記憶裏,就連一般不特別注意就難以捕捉的秒針,在剛剛好走過半之時也被我冷不丁瞄了一眼,整個時間被我毫無意識的記錄了下來。


  把行李放好後,我再次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表,當我每次低頭看著這塊手表的時候,總覺得文萱就會站在自己的麵前,而抬眼時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


  這種愚蠢行為我重複了很多次。


  短暫沉思之後我將它的扣兒解了下來,取下手表放進了口袋裏,然後脫去了外套,卷起潔白色襯衫的袖子走出了艙門,現在的我畢竟已經踏上了這條不知道目的地為何的船,想再多的事情也於事無補,倒不如吹吹海風來得實在一點。


  此刻的太陽早已從看不見際的海平線上升起,掛在了我正前方四十五度角的上空,似火一般的光輝穿過了雲層之間的空隙,投射出一道道筆直的光柱射在平靜的海麵上。


  零星散著幾艘漁船的海麵上頓時亮堂了很多。


  黑夜站在岸邊望著海水總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幽暗之感,老實話我從來沒有細分過夜晚和白的海有什麽不同。不過,經過昨晚上我在碼頭不遠的旅館邊看著一夜的海,與現在這個時候所看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船收起生鏽的鐵錨慢慢遠離停靠的港口,漸漸扭轉著它那碩大笨重的身軀朝著北邊行駛。我剛剛走出艙門時被眼前黑壓壓的一片震住了,他們一字排開占滿了圍欄位置,與仍舊在碼頭上的親友們依依不舍揮手道別著,場麵使人不禁有些動容。


  遠遠望著那碼頭上與這艘船漸行漸遠的人群,我的心頭不禁流過一絲涼意。


  那些人之中,並沒有一個人是來送我的。


  細想一下,如果有人來送我,或者縮範圍到她站在碼頭上,或許我就不會上船了。


  此時的場景和我這個單獨的個體明顯是格格不入的,我覺得也許站在這些人群之中反而會破壞這十分溫馨的場景,在胸口深聚了一口氣後瞬間將其呼出,轉過身朝船頭的方向走去。


  畢竟那裏是背對這一幕最好的地方,可不會有人站在海中送別……

  海麵像是被強光照射的錫紙麵兒一樣亮的晃眼,而那棱角分明的尖銳船頭也像一般碩大的剪刀,沿著一條直線不斷向前裁剪著,直到目的地為止。


  在離船頭還有大概二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刹那間我意識到船頭也早已被人占據了。


  空蕩蕩的船頭甲板處隻有她一個人,但我覺得這一刻這個位置好像是專為她而準備的。


  對於身為畫家的我來:

  此時此刻,任何的事物摻和進來都會破壞這種靜態的美。


  她側對著我,雙手扶在塗了白漆的船邊圍欄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正前方。


  從我現在的角度來看她站立的地方正對著太陽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她服裝穿著的色彩,更加看不清她的長相,隻能判斷她身高大致在一米七左右,穿著件及膝風衣。袖子稍微長了一些,模模糊糊大致占據了整個手背,長發均勻披肩,有幾縷貼在側臉上,微微海風吹來隨之拂動著。


  她抬起手將這幾縷發絲繞到了耳後,隨即將手插入長衣的口袋,除了撩發的手之外其他的部位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完全沒有動過。靜止狀態之下她的身形,她像極了油畫裏被摳走了少女的位置一般,隻剩下了一團漆黑黑色的身形矗立在甲板上,充滿了神秘,讓人產生很多的遐想。明明她什麽都沒有做,甚至連她長得美或醜都不確定,卻牢牢吸住了我的注意力。


  很快的,她就注意到我正在看著她,扭過臉注視著我。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或許對她是一種冒犯,便微微低頭表示歉意轉身回去了。


  背對著她每走一步我都盡量讓腳步不發出聲音,屏住呼吸等待著她些什麽,無論什麽都好。但是她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響,好像這個人從來不存在一般。


  也可能她把我當做不存在的個體了。


  走了幾步後我忍不住停了下來,回過頭再次看向了她所站立的那個位置,發現她已經不見了,隻剩下了空空蕩蕩的甲板,以及那浪花拍打船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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