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訣之前跟沈殊說過養蠱的事，沒想到他自己就親身經曆過，想到自己那時完全是在揭別人傷疤，雖是無意，也覺得愧疚。
“那……他還能好嗎？”
“好？”老者笑笑，“老夫不太明白，小朋友說的好，究竟是那種‘好’？”
從小被當成器皿，他一定遭受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這麽多年熬過來，他又怎麽可能好。
更何況此毒誤解。
顧君訣心裏很明白。
但她心中不忍。
她想了想，朝著老者鄭重一拜，“老先生醫術不凡，小輩誠心請教，他身上的蠱毒……還有解開的可能嗎？”
“這個嘛……”
“蠢……丫頭……別費力氣……”沈殊痛得整張臉慘白，說話也有氣無力，“沒辦法的，從我被他們選中開始……就注定死……”
沈家家族龐大，性情薄涼。
他不過是眾多沈家子孫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沒有高貴的母家，又不得父親寵愛，自然要被放棄。
“讓你說話了嗎，老先生給你治病呢，好好躺著，不要想其他的。”顧君訣讓他把眼睛閉上。
少女的掌心覆在他眼窩，柔軟的溫度帶著淺淺藥香，讓人心緒平靜。
沈殊隻覺心口發癢。
“丫頭……”
“你也是笨，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虧我還把你當朋友，結果是我自作多情。”顧君訣有些不開心。
她知道被煉成“蠱王”一定很痛苦。
但她什麽忙都幫不上。
沈殊也要強，從來沒跟他們提過半個字，雖然蠱這個東西他們都不太了解，可若他說出來，他們總是能幫著一起想辦法的。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每個月月底會發作一次，那時種在身體的裏的蠱蟲會集體躁動，痛不欲生想，不過也隻有那麽一兩天，過了就好。”
沈殊被她的手按在眼窩上，暖暖的覺得很舒服，就沒幹脆閉了眼。
他很享受現在這一刻。
隨著老者行針完畢，他身上的痛也漸漸消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身上的藥香和讓人心顫的柔軟。
他希望這一刻再長一些。
不過老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眯眯的把顧君訣的手拿開，道：“小朋友不用擔心，他現在沒事了。”
沈殊：……
“其實，我還覺得有點難受。”沈某人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顧君訣聽了，就又要抬手。
卻不想，老者先她一步，白淨的手搓了搓，道：“那不如老夫幫你吧，老夫手寬，且力氣大。”
“…………那就不用勞煩了，謝謝老先生。”
“嗬嗬。”
老者幹笑兩聲。
就讓沈殊到旁邊去坐著，自己則進去屋裏。
兩個小不點不知道他去幹什麽。
約莫半炷香之後，他才慢悠悠出來，告訴顧君訣時間差不多，讓她去把銀針取下。
“這套針法可以抑製他身體裏麵的蠱蟲，不過終究是治標不治本，若想徹底解決蠱蟲的問題，恐怕還要另想辦法。”老者道。
顧君訣點點頭，記住他施針的穴位，然後把銀針交還給他，“老爺爺，謝謝你了。”
“舉手之勞罷了，小朋友客氣。”老者摸摸胡須，“雖然老夫暫時不知道他身上這個問題怎麽解決，但有一個人，應該是知道的。”
“是誰？”
“那家夥神出鬼沒，估計你們也找不到人，既然今天老夫遇見你們，就索性幫到底。”老者吹響手中竹哨。
緊接著，一直海東青盤旋而下。
顧君訣雖然去過很多地方，卻沒見過太多海東青，唯有黎夜手裏那隻，她偶然見過幾次。
“這隻鳥跟我漂亮爹爹手上那隻好像，像是一窩出來的。”
“這天下的海東青，大概都是長得差不多的。”
“是嗎？”
“嗬嗬。”
老者笑而不語。
顧君訣看著海東青盤旋而上，須臾消失在視線裏，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越發覺得這跟她漂亮爹爹手上的那隻很像。
幾天前，長風大叔偷摸摸給漂亮爹爹送信，她還看見了呢。
海東青有萬鷹之神的稱號，他們家那幾隻，都有著純白的玉爪，紅喙而尾部墨黑，每隻海東青身上都有一片金羽。
她漂亮爹爹的那隻，金羽在翅膀上，而老者手上這隻，則在尾巴上。
真的不是一窩的嗎？
沈殊似乎想到了什麽。
他之前就覺得老者的行為很奇怪，可是一直想不起到底怪在哪裏，現在聽顧君訣說起來，他倒是想起。
這位老者，莫非……
“老先生莫不是姓……”
“老夫姓什麽並不重要，倒是小丫頭，你過來讓老夫看看。”老者很慈祥的衝顧君訣招手。
顧君訣隻有過去。
“嗬嗬，這麽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像。”
“像什麽？”
“像……老夫女兒，嗬嗬嗬嗬嗬。”
“老爺爺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今年才六歲誒。”顧君訣皺眉，“若非要說，應該是像你孫女吧？”
“嗬嗬嗬嗬，是是是，孫女兒也像。”老者看起來很高興，也不管旁邊坐著的沈殊，就抱著顧君訣去自己的藥圃周圍晃蕩。
“丫頭你看，這是萆荔，別錄曰：萆荔生真定山穀，二月、八月采根，暴曬，食之已心痛，可這麽多年過去，誰還知道真定山穀在哪裏，老夫走了三五座荒山，才找到這東西。
這個，這是天葵，散諸瘡腫，攻癰疽，排膿定痛，是好東西啊。你看它花小小白白，是不是也有些雅致？
還有這個，蓇蓉，黑華而不實，食之使人無子，這是在南靖邊陲找到的，哼，南靖的地盤，就是長不出來什麽好東西。”
顧君訣：……
她覺得老先生似乎不是很喜歡南靖人。
不知是不是曾經結過什麽怨，不過他知道沈殊是南靖皇子，還願意出手為他醫治，可見心胸寬廣，醫者仁心。
顧君訣在草屋陪著老者。
沈殊緩過來之後，就乖乖去抓魚了。
之前不想留下，可現在受了人家的恩，怎麽說也要報答的。
老者問顧君訣喜不喜歡這個地方，顧君訣說很喜歡，這裏像一個世外桃源，老先生博學廣識，她也很佩服。
老者大笑，“即是如此，那你以後可要多來看看老夫，老夫一個人呆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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