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回到醫館,已經是傍晚。
醫館早已沒什麽人。
門口,季一扛著木板,正準備打烊,薄荷和王婆則各自插著腰,你一眼我一語的拌嘴。
王川在拿著掃帚,說她們要吵就吵,不要走來走去,踩亂了他剛堆好的垃圾。
沒人理他。
作為一方惡霸,不但要放下身份掃大門,還要忍受兩個女人的白眼。
王川很憋屈。
可再憋屈也沒有辦法,誰讓原來負責掃地的那個人……
“哎。”
“一回來就看到王大哥愁眉苦臉,怎麽樣,現在知道底層工作不好做了吧?”顧清歡撩著簾子,輕笑。
薄荷眼睛一亮,“小姐!”
“顧小姐?”
“喲,死丫頭在外麵野了這麽久,終於知道回來了?”王婆見了她,依舊是尖酸刻薄的話。
不過眼底的柔和卻掩不住。
顧清歡下了馬車。
薄荷早就哭唧唧的撲上來,一口一個想,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她哭得那麽投入,讓顧清歡忍不住有幾分感動。
誰知,這丫頭哭完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問她安好與否,而是問她有沒有從江州帶土特產回來。
顧清歡溫柔的笑了,道:“滾。”
“嚶嚶嚶,小姐上次去琉光城都帶了吃的回來,這次單獨與相爺在江州逗留許久,果然是忘了奴婢們。”
薄荷很傷心。
一想到沒有好吃的,她就更難過了。
綠衣也趕來,拉住顧清歡的手,心疼的摸了摸她白皙的臉頰,顫聲道:“數月不見,小姐你、你……”
顧清歡眉眼帶笑,“還是你有良心,知道小姐我累了幾個月,消瘦了。”
“不,奴婢是想說,小姐胖了。”
顧清歡:……
如果前一刻,顧清歡心中還有些久別重逢的感動,此刻也全部碎成渣渣。
“你們太不會聊天了。”
“好了,小姐回來,你們不快請她進屋?”季一扛著木板,丟了個睥睨眾生的白眼。
最後,黎夜從馬車上下來,將人撈了進去。
眾人見狀,也跟上。
常柏草正帶著莫如歌在收拾藥圃。
見了他們,捋著花白的胡子,笑道:“小姐回來了?江州路途遙遠,小姐可要先梳洗休息?”
“對對,奴婢這就去給小姐準備熱水。”
“奴婢也去。”
幾個丫頭嘰嘰喳喳,留了柔慧在跟前伺候,轉身去給顧清歡準備熱水。
季一則去廚房,讓李嬸晚上多做幾個菜。
看他們各自忙活,顧清歡笑笑。
“對了,大牛呢,怎麽都沒看見他,到哪兒去了?”顧清歡忽然想起,這一路進來,還少了個人。
她沒看見他。
常柏草頓了頓。
正要開口,就聽旁邊的莫如歌道:“他去進藥材了,大牛哥也真是,常大夫好不容易把他從鬼門關裏撈回來,他倒好,半刻也不閑著,傷口都裂了幾次了。”
小丫頭的語氣,格外嫌棄。
顧清歡挑了挑眉。
常柏草也歎氣,道:“這小子是死腦筋,老夫覺得,他是對那封信耿耿於懷,覺得辦砸了事情。你若有空,就勸勸他吧。”
“……我知道了。”
那封信若是按時送到顧清歡手上,她可以提前防備,亦或許江州之事就不會發生。
不過福禍相依。
易塵沒事,也交還了河運大權。
這樣的結果,並不算太差。
黎夜將顧清歡送回醫館,見有人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就先回了宮裏。
顧清歡梳洗妥當,吃點東西,懶洋洋的窩在軟榻上睡了會兒。
不知睡了多久。
半夜,聽到些響動。
說來也怪,她最近睡覺都睡得特別死,天上打雷都打不斷她的美夢。
偏偏今天晚上,她莫名其妙的醒了。
明月高掛。
外屋沒有人。
以前在顧家的時候,顧清歡還會留人守夜,後來到了醫館,她就漸漸廢了這條規矩。
所有丫鬟該睡覺睡覺,不睡覺也不給加班工資。
顧清歡推門出去,看到外麵有個鬼祟的身影,看不清樣貌,隻從身形來看,還有些高大。
“大牛?”顧清歡挑眉,認出了來人。
縮在拱門後的黑影動了動,片刻,才慢騰騰的挪出來。
他朝顧清歡行禮,“見過小姐。”
“你這大半夜不睡覺,跑到我門口晃悠什麽?”
“吵到小姐休息,屬下該死。”
顧清歡笑,“以前也沒見你這麽恭敬過,難道我去了趟江州,你要洗心革麵,重新做牛了?”
趙大牛沉默。
顧清歡又道:“對了,你的傷好些了嗎?當初你重傷垂危,我被關在天牢,沒法出來,幸好有常大夫神仙妙手。”
“屬下……屬下該死,還請小姐責罰!”趙大牛跪了下去。
他低著頭,參差的樹影落在他身上,看不清表情。
“這話怎麽說?”
“屬下沒有將信送到小姐手上,誤了大事。”
顧清歡抬頭看了眼天空迷離的夜色,又低頭看了看麵前的人。
走到石桌旁坐下,點點桌麵,讓他起來。
趙大牛沒動。
“其實我這次在江州,阿婉有問過我肯沒看到那封信。”顧清歡撐著頭。
趙大牛一僵,臉色更難看,“是屬下辦事不力!”
“可是我跟她說,信我已經看了。”
“啊?”
“我這次在江州,已經把事情都解決了,你不用耿耿於懷。”
“可是,那個黑衣人還沒找到。”
當初他重傷之下,隻勉強看出一個身形。
加上後來他重傷昏迷,再醒來的時候,得到的是顧清歡已經被人綁走的消息。
他下意識的以為,是因為那封信。
顧清歡垂眸,“她已經死了。”
“什……”
“總之,事情已經解決了,我也沒什麽事。如果你堅持要罰的話,我可以考慮先罰你三個月的月錢,就算是略施小懲吧。”
“……”
“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睡了,子時已過,再不睡就趕不上美容覺了。”顧清歡打了個嗬欠。
揮揮手,丟下還在院子裏發呆的趙大牛,繼續夢她的周公去。
顧清歡最近特別嗜睡,尤其是吃過飯之後,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擋都擋不住。
她曾以為是被黎夜慣壞,懶出了習慣。
掙紮幾次之後,覺得還是無法抵擋周公的魅力,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直到有天吃早飯的時候。
顧清歡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