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正是因為知道這樣,黎夜幹脆也不跟她爭辯,隻讓人端了宵夜和米粥來,讓她吃了再說。
西苑有個小廚房,還是李嬸下廚,顧清歡最喜歡吃她做的小米粥。
等東西端上來的時候,她已經把來龍去脈摸了個大概。
“都問清楚了?”黎夜將她放在腿上,又讓人拿了件厚外套過來,把她裹成了個球。
顧清歡伸出來兩隻手,端著小米粥一下一下的啄著。
黎夜將她臉側的碎發攏到耳後,又道:“什麽打算?”
“這種案子,應該還是要堂審吧?”
“嗯,在三日後。”
顧清歡想了想,道:“夠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告訴他。
這小鬼遇到困難從不跟他求救,凡事自己擔著。
黎夜拿她沒辦法。
“阿歡。”
顧清歡沒聽出他語氣多餘的情緒,隻道:“誒,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黎夜一愣,問:“哪句?”
“你說把天捅穿也幫我兜著,現在我就要去捅天了,你可千萬兜好。”顧清歡一臉嚴肅。
可她現在裹得圓滾滾,一點壯烈也看不出來,還有幾分人小鬼大的滑稽。
黎夜雖然也知道她從不說空話,但見了這副樣子,還是有些想笑。
這兩日的焦慮,終於在此刻緩解了幾分。
“相爺,季一他們也來了,也將他們安排到西苑嗎?”長風進來,低聲請示。
顧清歡插嘴道:“不用,我今天回顧府。”
黎夜剛剛鬆開的眉頭又擰了回去,“你住這裏。”
“那怎麽行?”
“我說行,就行。”
從琉光城回來的那一路,兩人基本都是在一起,現在她忽然要回去,他不願意。
顧清歡也明白,隻瞪了他一眼,道:“出來月餘,顧府那邊還需要個解釋,況且我的丫鬟還在那裏,總不能丟下不管吧?”
“那就一並接過來,讓長風去。”
“……啊?”
長風本是在一旁發呆,聽了這話卻苦了一張臉。
顧清歡貼身的丫鬟就兩個,一個如今正在相府門口哭哭啼啼,另一個……隻怕就是那個整天冷著張臉的姑奶奶了吧?
那位他可奈何不了。
那是個祖宗。
顧清歡說服不了黎夜,隻能把他帶到房裏,又是威逼又是利誘,好一番軟磨硬泡,總算是讓他鬆了口。
最後黎夜讓她在這裏喝了藥,終於放她回去。
確定了眾人都安然無恙,趙大牛也是受了些小傷,顧清歡放心不少,她跟黎夜要來令牌,打算明天去牢裏探望一下常柏草。
李嬸又包了許多小點,非要顧清歡拿著。
“一別月餘,小姐怎麽瘦了這麽多,是不是在那邊吃不習慣?”
顧清歡道:“沒有,那邊特產風味獨特,我還帶了一些回來,正好讓季一拿來給你們。”
今日眾人都受了一番驚嚇,三言兩語說了一陣,顧清歡才出門上了馬車。
臨走前,顧清歡問黎夜:“讓你馬不停蹄趕回盛京那件事,解決了嗎?”
黎夜一愣,隨即搖頭道:“先把這件事處理好再說吧。”
顧清歡點頭,然後乘著馬車回到顧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如今的顧府竟給她一種蕭瑟之感。
“二小姐回來了?”
開門的小廝見了她,並不意外,而是立即去屋裏稟報。
顧卓沒有歇下,顧清歡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大廳的太師椅上,手邊是一盞熱茶。
顧清歡以為那茶是用來扔她的。
哪知顧卓隻是看了她一眼,溫和道:“回來了?”
語氣沒有一點責備。
顧清歡愣了愣,還是點頭道:“讓父親擔心了。”
“回來就好,你心係王爺,擔心他的安危,爹可以理解。但琉光城相距甚遠,你一個姑娘家奔赴千裏,也要為家裏人想一想。”他苦口婆心。
顧清歡沒聽出他話語裏的擔心,倒聽出了幾分自豪和歡喜。
“父親知道我去了琉光城?”
“封賞的旨意已經下來了,王爺今日回京,也立馬修書送來,說了你在琉光城的種種,有女如此,爹為你自豪。”
他讓人拿來了那卷明黃的聖旨和一封書信。
顧清歡半信半疑的看完。
原來他們想到她回家之後可能遭到的對待,事先做了這些準備。
就連慕容澤那封冰涼的書信上,也竭力讚她琉光城所作所為,仁心仁德,懸壺濟世。
“聽說封賞的詔書會在外懸掛三日,爹如今也是五品學士了,清歡啊,你這次做得很好。”
顧卓邊說邊搓著手,表情很是興奮。
八品編修到五品學士,這大概就是他最想要的飛黃騰達。
父憑女貴,怎麽能不開心。
得了這麽大的甜頭,他哪裏還會責備顧清歡。
現在別說是讓她去邊境之地,就算是下旨要她北上參軍,他也能毫不猶豫的答應。
平步青雲,就這麽簡單。
顧清歡看了他一眼,心裏冷笑。
一句沒問她此行如何如何,是否吃飽穿暖,有無意外。
這就是她的“父親”。
顧清歡習慣了。
“父親若沒有別的事,那清歡就先退下了。”
“好好好,你也累了,回去早些歇息。”
“對了,孤芳苑可以住了嗎?”顧清歡忽然問了句。
顧卓一愣,道:“你要回那邊住?”
“那邊清淨,我也比較習慣。”
“……好,那收拾收拾,過幾天搬回去吧。”
“是。”
出了大廳,柔慧才上來道:“小姐臉色差成這樣,老爺竟然問也不問一句,實在太過分了。”
“咱們又不是銀子,還盼著人人都喜歡不成?先別想這個了,我明天要去一趟正天府,你和季一去幫我辦點別的事。”
“是。”
明月高懸。
顧清歡走在夜色裏,吹著微涼的風,漸漸覺得頭痛有所好轉,腦子也漸漸清醒。
大概是藥開始起作用了。
“她這麽做,不過是想要我眾叛親離,孤身一人。”
慕容姝仗著權勢,為所欲為,那她就告訴她,這天下有句話叫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顧清歡準備給她上一課。
可是這個想法,隻維持到她見到常柏草之前。
第二天她去了正天府的地牢,看到了正在受刑的常柏草。
曾經仙風道骨的老人,現在穿一身白色的囚衣,上邊都是斑駁的血跡。
顧清歡去的時候,行刑的那人正好轉過臉,對她笑道:“喲,你來了呀?你的坐堂大夫治死了人,本宮正在教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