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人性
男主持人穿著白襯衫，黑西褲，腳蹬皮鞋，身材高大，後背勁停如鬆，盡管一身成熟裝扮但麵孔仍帶著學生意氣。他的微笑與自信，從容與風趣，似淩霄翻版卻遠不及當年的淩霄。
那時的淩霄可是走哪都能帶起一陣風，出場即能引起尖叫的人物。
“寶寶，”淩霄也不管台上聲音大不大，周圍有沒有人注視到他，他就膽敢對原螢咬耳朵：“我覺得你需要去看眼科，我當年的風采可是無人能及。你與其對著他發呆，不如好好看看我。”
極度的自信就是自戀，自戀其實也算一種本事，真正幹大事的有幾個不自戀的？
晚會結束還有留影與握手，淩霄跟在校方及教育界泰鬥還有一眾大佬身後微笑著裝大尾巴狼與辛勤籌備晚會的一眾老師與學生成員一一握手留念，晚會才真正開始散場。
合照中，淩霄無疑是最醒目的那個。
原螢掏出手機隨手給他拍了張照片，以前她隻能仰望他，現在可以與他對望，不得不說命運奇妙。
司機先送孫進前回家，然後才送原螢，出人意料的是，淩霄並沒有選擇跟原螢一道下車，而是回仙泉山莊。原螢臨下車之際，他對她小聲耳語：“你說的啊，地下戀情。”
原螢橫他一眼，客客氣氣跟他道一聲：“淩總再見。”
冷月在他的別墅已經久候多時。
淩霄脫下大衣隨手扔沙發上，進廚房給自己倒杯水後坐到冷月對麵，“想通了？”
冷月點點頭。
淩霄笑笑，“去臥室自己把衣服脫了。”
冷月麵色駭白，很快又恢複平靜，“可不可以等我腿好了…”
淩霄抬頭，嘴角翹著，笑意未達眼底，“不可以。”
冷月咬唇：“我來是有其他事找你…”
“你知道情婦該幹什麽的嗎？”他話語尖銳，字字帶刺：“讓金主滿意就是你身為情婦的使命。”
冷月眼角滑下一滴淚，她拄著拐安靜的走向樓梯，然後扶著梯手踩著台階一步一步費勁地向上走。
淩霄一眼都沒往她那兒瞟，他坐在沙發上，低頭喝水，似乎喝完手中這杯水才是最重要的事。
桌麵上的手機震了一下，跳出來一條微信。
原螢：到家了嗎？
淩霄拿起手機，飛速打下幾個字發過去：平安到達。
原螢：好的，沒事早點睡，別熬夜。
淩霄發給她一個羞澀的表情包：寶寶是不是想我了？
原螢回給他一個黑人翻白眼的表情包。
淩霄：要不，我現在過去陪你？
原螢：別我現在一個人樂得清靜，請你別過來打攪
淩霄發了一個小人捧心圖：好失望沒有你，今夜我孤枕難眠
原螢：呸不要臉
淩霄：早點睡吧寶寶明天我要親親你的臉
原螢又是一個白眼圖。
淩霄：晚安記得想我
那邊隔了很久才回過來：晚安，並配小人睡覺的圖案。
淩霄收起手機，將杯裏最後一點水喝完後，緩步上樓。
他那邊是一室旖旎滿屏馬賽克時，原螢這兒卻是泡著腳敷麵膜翻號碼，還有一隻狗趁她不注意在咬拖鞋。
她翻出大學時李航遠留給她的手機號碼，試著撥出去，沒想到手機通了。
“喂，哪位？”
當手機裏響起李航遠的聲音時，原螢一下坐直身體，忙摘掉麵膜，清脆喊了聲李老師。
“你是？”
“原螢，您曾經的學生。”
李航遠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時候還會有學生打電話給他。
“您還記得我嗎？那時候我奶奶生病需要動手術，我籌不到錢，是您伸出援助之手借給我五萬塊錢。”
“我想起來了。你留著齊耳短發，有一回劉海剪壞了，因為那剪壞的發型像日本動畫片裏的櫻桃小丸子，所以女同學都愛叫你小丸子。”
聽他提起陳年窘事，原螢不由自主笑了，“是這麽回事，你記得挺清楚。”
“沒辦法，因為你留給我的印象太深，不單單是外貌上的印象，還有衝動的脾氣。”
他說的是大三那年，她為了維護徐婉之打破大四學長腦袋的那一次。
“李老師，您現在還好嗎？”
李航遠沉默半晌，反問道：“你是不是也聽說了我的事？”
“今天剛剛聽說，”原螢道：“但我不相信您是那種人。”
“謝謝你相信我。”李航遠苦笑：“一個女生不惜自己的清白也要栽贓我，這件事我百口莫辯。”
“您沒問她為什麽這麽做嗎？”
“我想當麵找她問清楚，隻是她不肯見我。我自己猜想，她之所以這麽做，大約是為了報複我曾經三次退過她的貧困生申報獎金。”
“您有什麽打算，難道就一直任由她汙蔑麽？”
“我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調查結果。”
“萬一…”
“萬一調查不利，大不了另換工作吧。做了這麽多年的輔導員，另換一份工作也沒什麽不好？”
“李老師，您也太自暴自棄，那女生毀了您的名譽和職業您都不跟她追究到底？”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原螢恨不得給他來個徹底的思想工作。她也是不懂，李航遠也是給學生做了許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怎麽這會子輪到自己倒犯傻了。
“如果調查結果顯示我是清白的，那毀掉的就是那個女生的學籍和名譽。”
原螢呆住。
“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
話已至此，還能說什麽，原螢也隻能作罷。可她萬萬沒想到，電話裏鏗鏘有力說著“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的人在她生日前兩天墜樓了。
劉玲玲打來電話告知她這個噩耗時，原螢正在商場美滋滋的挑衣服，她準備在生日那天給淩霄一個驚豔亮相。
掛斷電話，她久久沒回過神。
原來她給李航遠打電話的那天，正是前妻與他打離婚官司的那段時間，後來離婚判決書下來，因為聲譽問題，孩子被判給前妻。警方在他家桌上發現一封遺書和無數的酒瓶，因此斷定他是酒後跳樓自殺。
原螢心裏哽塞難平，以自殺自證清白，可見李老師當時該多絕望，然而通電話時為免她擔心，他是一點喪氣的負麵情緒都沒表露出來，他選擇這種方式決絕的與這個世界抗衡也不過為證明自己是個好人。
人走了，隻剩一張黑框照片可見音容笑貌。
原螢去吊唁時哭到不能自抑。她想不通人性之惡，人性之善和深藏在人性骨子裏的卑劣到底區分了這世界什麽樣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