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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長百歲 命途遙

  陽春三月的時候,本該是暖和地穿著青衣出遊的日子。皇子們揚著笑臉踏青,唯獨他在陰冷的偏宮裏陪著哭腫眼的母妃。


  就在方才,母妃為了保護他,將父皇寵愛的姨娘推下了水。姨娘挺著大肚子直喊疼,被下人七手八腳趕緊送進了廂房。叫來的禦醫搖著頭連連歎氣,父皇氣極,打了母妃,那嫌棄的眼神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早知朕就把你們送回那難民營。”


  “趕緊帶著你那不成器的兒子給朕滾!”


  母妃一個勁地哭著搖頭,父皇在沒看一眼,命令侍衛將他和母妃關到了冷宮中。他覺得父皇這次是真的不想看見他們了。


  母妃是從難民營裏出來的,早些年戰火燎原,殃及母妃的家鄉,母妃逃難出來進了難民營,在河邊淨了臉,母妃生得好看,洗去了路途奔波留下的塵土,更是世間難得的美麗。這份美麗,吸引了至高無上的那人,微服私訪路過的他強行將母妃帶回宮中。母妃一介弱女子,怎能反抗的過坐在皇位的那人,隻好卷進了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深宮之中。


  那人對母妃並不好,寵幸了沒幾天就將母妃冷落,後來又打入冷宮,貧寒交加下,母妃永遠地留在了去年春暖花開的三月,那年院子裏的春蘭再也沒開過。


  母妃尤為喜歡她院子裏的春蘭,日日看,精心照料,她逝後,那春蘭竟再未開過,一直到他離開埏侯的那天,晨間霧蒙蒙,下了小雨,收拾東西出了院子一看,春蘭竟然綻開笑顏,像是在送他遠行。坐著吱呀吱呀的馬車出了府邸,很久之後再回頭時,雨已經停了,望著身後蒼茫的埏侯大地,想起的是母妃臨走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兒珣弈,可要長命百歲啊。”母妃笑了,那是她最後一次笑。


  杜佑沒忘記母妃的叮囑,也沒忘記那冷酷無情之人是如何對待他和母妃的,雖知郡主不同那人,但聽了她那番言語,還是忍不住心下一冷,眼神暗了又暗。他未做停留,提步移至小灶房。待走近了些,又聽到灶房裏侍女的小聲議論。


  “聽說十峪皇子這次是來和郡主和親的。”


  “和親?咱郡主不都有駙馬了嗎?難道那皇子要做妾君?”


  “皇子肯定是做大夫主啊,怎麽能做妾君。”


  “有道理,十峪皇子身份尊貴。誒那質子怎麽辦?”


  “怎麽辦?休了唄,要不然……”


  “噓,噓,來了來了。”


  兩個小侍女見杜佑進來了,趕緊轉身幹活忙碌。杜佑沒說話,兀自端起燒好的水回了廂房。


  “你看他,連個倒水的侍從都沒有,郡主肯定不待見他。”侍女悄聲聊著,殊不知隔牆有耳。


  常歌送走了沅渙,轉身進了大廳,剛坐沒一會,白若行色匆匆,進了大廳。


  “出了何事?”


  “報告郡主,府裏下人嘴碎,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您說過若是府上有人說了駙馬不好的言論就稟告您。”


  常歌略有些詫異:“上次教訓了幾個,還不長記性?”她剛掛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都說了些什麽?說出來讓本宮聽聽。”


  “說十峪皇子要成為您的大夫主,您還要休了駙馬爺。”


  常歌握著杯子的手一緊,神色一凝。


  “屬下還見著駙馬爺進了灶房,似乎是聽見了。”


  “駙馬親自下灶房?”常歌閉著眼,揉了揉眉心。


  “是的,取水去了。”


  小磊子和顏兒去瑜書堂取文房四寶、購置用品,給他身邊派了些人,他拒絕了,隻有一個侍從到底還是不方便了些。


  但是給他別的人,他也不用。常歌揉了揉太陽穴:“先把那些嚼舌根的打發出去。”


  “是。”白若退下。


  常歌放下揉太陽穴的手,端著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看著窗外良久,似是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低頭斂去了眼裏的神色。


  不知是何人放出的消息,十峪皇子和郡主有意聯姻一事傳遍了平澤,市井都在議論著,右派的大臣聽了這些小道消息,次日早朝將此事上報,讒言皇帝下旨讓郡主遠嫁十峪,以和兩國隻好,免百年戰爭之苦。


  此言一出,大殿裏一片寂靜,皇帝思慮一會,詢問常歌的意見。


  “臣女以為平瑀素來遵禮教守道德倫理,臣女既然已有大夫主,休原配,去給他人做妻,實數不合禮數,況十峪皇子並未提聯姻一時,不知諸位大人從何聽得皇子要與臣女聯姻?”


  “這……”眾大臣麵麵相覷。


  “怕不是一些市井小言吧,諸位都是朝廷命官,怎得胡亂聽信小人讒言?”


  大臣們都說不過郡主,低著頭沒人敢應。最後皇帝揮手一笑結束了這場鬧劇。


  下了朝,常歌回府後思慮良久,想起說著要送駙馬回埏候一事,還是決定去後廂一看。沿著竹廊走,兩邊茂林修竹,蒼翠欲滴。剛邁進弧形院門,隻見那人站在蘭花樹下,略微抬頭望著滿天飄舞的青白花瓣,微風拂過,那人輕輕一笑,世間萬物都要被那笑容迷暈了。像是等了一個雪季,這一笑,就將沉睡的生靈喚醒。聽聞前人有詩,用來形容駙馬正好。


  ——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隻是駙馬比這詩還要多上三分立竹之氣。


  常歌又走近了些,那人清澈的聲音忽然傳來。


  “郡主決定好了?”


  她腳步一滯,心裏那麽一刻的慌亂。又見他轉過來認真地看著她道:


  “回與不回,但憑郡主一句話。”他眼神深邃,直直地望著她。


  杜佑從不覺得自己是被掌控命運、任人擺布的人,相反,他運籌帷幄,深藏大計於心。他和郡主是同類人。他知道她的計劃,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但他的去留,此刻全憑她。


  留下來,就幫助她,二人的目標並不衝突,完全可以聯手。不留下,那就各走各的,互不幹涉。於他,於她,都是一樣的,各自該實現的目標,絕不會因為外界而放棄。


  常歌看著他,他平靜地看著她,麵色毫無波瀾,但眼眸深不見底,分辨不出是喜還是悲,眼神複雜地像一場漩渦,讓人越看陷得越深,探不到底。


  常歌自知血海深仇的重任在生,恐連累了他,但現在,她這樣看著他,覺得似乎把他留下是更好的選擇。回到埏侯繼續受委屈,不如把他放在身邊,還能有個照應,這一來二去一想,常歌明白了,這是多了一個幫手,何樂而不留呢?


  常歌清了清嗓子:“駙馬哪裏聽的傳聞,你這樣的人才本宮還打算留著做軍師呢,怎會放你回去?”


  張口胡來、歪曲事實的本事她倒是用的挺好。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十峪皇子是本宮的師兄,駙馬放心,本宮不打算和十峪聯姻。”


  杜佑突然笑了:“這是郡主的自家事,郡主隻需跟在下合作便可,其他方麵無需考慮杜某的感受。”


  那也不能再進門一個。常歌想著,突然好想意識到了什麽,抬頭一看,卻見那人已經兀自回了廂房,常歌覺得有點奇怪,卻說不出來,隻好揉揉太陽穴,繼續回屋處理政事。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常暮蘭的這一個選擇,二人的命運更加聯係緊密起來,更加糾纏不清,這一決定,於他,於她,都有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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