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醫錄 緣中藏
瞥見傅帝揮手,小福子連忙向後小聲喊:
“上菜,快上菜。”
今天是他升職第一天,恰巧碰上宮裏辦宴,禦膳房人手不夠,拉他充個管事的。小福子尋思這也是個大場麵,當下便應了下來,想著怎麽也能見見大世麵。
宮女陸陸續續端著菜進入大殿,小福子看著宮女手裏的山珍海味,不禁砸吧嘴。
你瞧瞧這皇宮裏的吃食,網油魚卷、燕窩四字、三鮮瑤柱、龍井竹蓀、桂花幹貝、金錢吐絲、鳳凰展翅、桃仁雞丁、肉末燒餅、雞沾口蘑、鳳凰趴窩、禦扇豆黃……這美味佳肴一盤接著一盤往上送。
想起自己以前和老母吃的山裏的野草苦菜地瓜土豆,這樣一比起來……小福子心下歎了口氣,富貴人家享著福,平民百姓遭了苦,誒呦,這過得叫什麽日子喲。
他突然想起劉公公叮囑的話,搖了搖頭,趕緊甩掉了心裏的想法。進這兒幹活可不能有一點多想,否則小命都不知道怎麽保。
美味佳肴一道道上了桌,皇帝清了清嗓子,大殿裏瞬間安靜下來。
“今日,朕舉辦此宴,一為慶我平瑀繁榮昌盛已百餘年之久,二為慶此次擴疆成功,城懷、梁平等戰大獲全勝。”
常歌目光閃了閃,看了杜佑一眼。
梁平之戰,東辰埏侯輸得一塌糊塗,此時老皇帝故意提起此事,想必未曾將這質皇子放在眼裏。
本以為這六皇子會麵露難色,誰料人家仍然‘風雨不動安如山’,毫無半分赧然。常暮蘭心下對這六皇子升起一股佩服之意。
“我等能為平瑀出力,能為陛下分憂,實屬我等之榮幸啊。”右丞相率先站起來發言。
在座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能為陛下分憂,保家衛國,是我等的責任。”
“好,那諸位愛卿今日就盡情的享受,不必拘禮。”
眾人:“謝吾皇隆恩。”
傅帝一抬手,眾人坐下,舞女接連進來,宴會開始,一陣觥籌交錯,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常暮蘭皺了皺眉。
又是這種場麵。
她偏頭低聲喊了白若。白若見自家郡主皺著眉頭,一隻手不斷按著太陽穴,心下無奈,將袖中的書取出遞給她。
常歌接過書,拿下揉穴的手,眉目間不禁染了喜色。
這書是她剛從歸鶴長老那裏借來的。這老匹夫,前些天與他借問,他半點都不肯鬆口,硬是將白杞趕了出來,昨天不知怎的,他突然差人送來,問來人何故,那人說長老算了天緣,要她務必拿上此書。常暮蘭雖有疑惑,但畢竟書已借到,便不好再多問。
常暮蘭翻了翻,不禁感慨,歸鶴長老當真是藥癡,這書上滿滿當當的墨跡都是他的批注。
她倒也不怎麽喜醫,隻是雲聽姑姑的病……常歌翻開首頁,端起書看了起來。
栝蔞,清熱化痰,利氣寬胸;苦參,清熱燥濕、止血、解火;蠡實,清熱涼血……
小磊子聽見常歌郡主低聲不知在念些什麽,便稍挪了挪身,仔細一聽,是些藥名,再偷偷瞧了幾眼書,看見那墨色批注時,心下不禁有了幾分驚訝:“公子,郡主手中的書……可是《歸醫錄》的上冊?”
“嗯。”
常暮蘭自小習武,耳力自然不同於常人,聽到主仆二人對話,便問道:“杜公子也知歸鶴長老?”
還未等杜佑回答,嘴快的小磊子便搶了先:“不僅如此,歸鶴長老還將下冊給了公子呢。”
“真有此事?”常暮蘭疑惑,歸鶴長老是出了名的小氣,有關醫藥方麵的書籍從不外借,更別提給了,就連她這本也是事出有因借給她的。此人卻能令歸鶴將書送給他。
“隻是早些年在瞳山采藥,偶遇長老,與他交談了二三,甚為合得來,長老便將下冊贈與我。”
“能得到歸鶴長老的賞識,想必杜公子在醫藥方麵了解頗深。”
杜佑溫和一笑:“略懂一二罷了。”
……
這邊不緊不慢地聊著,那邊宴會的歌舞入了尾聲,大殿中突然響起尖細的女聲。
“常歌郡主和敗國質子在慶功宴上聊得很順暢啊。”此言一出,大殿裏立刻鴉雀無聲。
常歌瞥了一眼出聲之人,是禮部左侍郎之女齊蓉,從小被養慣了的刁蠻性子,處處對常歌作難,如今出此言,刁難之意不言而喻。
看向那高位之人,那人仍是笑著,不作任何表現,常歌心裏冷笑。
眾人也是心裏犯疑,不過,皇帝都不動,他們怎麽敢擅自開口。
“本宮作為平瑀的郡主,與客人洽談二三,以彰我平瑀待客之道。”常歌玉手放下書,輕扣檀桌,“不知本宮這般做法,怎麽到了齊姑娘嘴裏,本宮就聽得那麽不得心。”
齊侍郎一哆嗦,連忙站起身來:“小女頑劣,口無遮攔,郡主權當方才小女戲言,不值一聽,不值一聽。”說著,連忙將齊蓉摁在座位上,臉上賠著笑。
那雙白淨的玉手敲在檀木桌上,發出輕微地‘噠噠’聲,一下又一下地,不快不慢敲得人心發慌。
“哦?那看來齊大人這管教……”
“是臣下管教無方,還請郡主責罰。”齊侍郎拘著禮額頭冒汗,忙點頭稱是。
常歌笑了笑:“左侍郎想必是因公事纏身,無法管教子女,那便讓右侍郎暫時接管左侍郎的職務吧。”
“郡主這……”齊恒臉色一變,連忙看向陛下,希望陛下可以開口挽回他的職位,傅帝看了他一眼,咳嗽一聲:
“禮部近來無什麽大事,侍郎休息一兩個月也可。”
“陛下……”齊恒大驚,見陛下分明不願再多說,隻得應下,顫顫巍巍地回到座位。
齊蓉一臉憤怒,正想站起來說什麽,卻被自己父親狠狠摁住。
“父親……”齊蓉小聲嘟囔,“你看她那個樣子,還真以為自己是萬人之上了。”
齊恒連忙低聲怒道:“你就少說兩句吧,小心讓郡主聽了去。”
齊蓉不高興地撇撇嘴,看向了一旁的年珠,神色暗了暗,心道:還說什麽宴會上讓常歌難堪,這個年珠,淨讓她一人出醜。
年珠感覺到座位一側齊蓉的視線,勾了勾嘴,並未看她。
宴會在傅帝示意下繼續進行,常歌似是剛才事件的旁觀者,再次神色平淡的翻起書,杜佑則不動聲色地將大殿眾人的神色都觀察在眼裏,當他看到右相深不可測的表情時,當下便留了個心眼,覺著此人應該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