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園

  過了幾天，某天午飯後，李菲經過薛昂班級的窗外時，李菲發現薛昂看了自己一眼，隨即偏過頭去，看向了其他地方。


  難道他開始注意到自己了嗎，李菲內心一陣慌亂又一陣竊喜。


  李菲有點緊張，快速地走過薛昂窗外的時候，耳朵有點紅了。


  當天下午放學的時候下了起雨，由於老師拖堂的原因，其他班的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又正好是李菲和曾憶那一組值日，等到李菲和曾憶準備回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兩個人都沒有帶傘，站在教學樓的門口等雨停。


  這時從校門口走過來一個挺拔的身影，他撐著一把黑傘走到李菲和曾憶的身邊，遞給曾憶一把傘，然後對李菲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李菲看著麵前這個眉目深邃，眼神明亮，溫潤如玉的少年，胸腔心跳劇烈，緊張得呆立當場。


  曾憶看著李菲笑著說道：“喔唷，薛昂來接你了，那我就不當電燈泡了，謝了啊，薛昂，回頭把傘送到你們班去。”說完，撐開傘跑掉了。


  李菲沒敢說話，手緊緊抓著背包的肩帶，肌肉緊繃地站在薛昂的旁邊，低著頭看著腳下，緊張的心像是被什麽撥動一樣，癢癢的。


  心裏突然喜歡起下雨天，腳下的雨水踩成水花，像是綻放的花朵。


  兩人走了很久都沒有說話，薛昂率先打破沉默：“你很喜歡王爾德嗎？”


  “啊……”李菲一時間沒有接話。


  “我查了一下，你的信裏麵有一段話是來自王爾德的詩。


  Onlytheleavesaregentlystirred

  Bythesoftbreathingofthegale，


  Andinthealmond-stedvale

  Thelonelynightingaleisheard.

  隻有樹葉輕輕搖曳

  迎著熙和的微風，

  在扁桃溢香的山穀，


  傳來夜鶯孤獨的歌聲。【注】”


  薛昂的聲音特別好聽，而且他在說英語的時候聲音低沉又有磁性，真是迷人，但是李菲聽來，內心一陣茫然，什麽信，王爾德的詩？王爾德是誰？


  “其實之前我隻看過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但是自從你在信中寫到這首詩後，我就去看了王爾德的作品。”雨傘下的薛昂侃侃而談，“王爾德的作品唯美又傷感，是我很喜歡的風格。”


  說完薛昂低頭看了看李菲，但是李菲卻低著頭，隻給了他一個黑發頭頂。


  薛昂心想，李菲一直沒有說話，可能是太緊張了，於是一路沉默地護送她。


  “我到家了。”李菲依然低著頭。


  薛昂撐著傘，抬頭看著她身後黑漆漆的筒子樓：“注意安全，明天可以來接你嗎？”


  “別來了。”李菲低著頭，聲音很小，轉身就跑了，隻給薛昂留下了一個瘦小的背影。


  一回到家，李菲就把自己關到屋裏，坐在單人小床上，抱著膝蓋哭泣，這本應該是幸福的一天，暗戀的少年主動撐著雨傘來接自己，第一次說起自己的愛好，近距離相伴回家。


  但是這卻是悲傷的一天，暗戀的少年收到的書信不是自己寫的，少年喜歡的風格另有其人，這個給薛昂寫信的人，給自己牽線的人是誰呢？

  王爾德？老師好像沒有提到過王爾德，身邊的朋友們誰喜歡王爾德呢？


  曾憶！李菲突然抬起頭，是曾憶！一定是曾憶！生日過後，曾憶借給自己一本書，但是這本書一直躺在自己的抽屜裏，沒有翻開過，這本書好像就是王爾德的詩集。


  難道這段時間一直給薛昂寫信的人是曾憶嗎？李菲決定去曾憶家問個清楚。


  撐著傘出門的李菲穿過上青公園的時候，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李菲停住，凝神靜聽，好像是旁邊的涼亭傳來的，李菲走過去探頭看了看，是媽媽和一個男人的背影。


  媽媽穿著一件紅色的連衣裙，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旁邊的男人摟著媽媽的肩膀，媽媽聽到他說話的時候，還推開他用拳頭親昵地打他。


  李菲呆立當場，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潑下。


  從來沒看到過媽媽這樣撒嬌的樣子，自從爸爸死後，自己和媽媽住在奶奶家的時候，媽媽總是被奶奶罵，被奶奶打，每當奶奶拿起掃帚打媽媽的時候，自己都會護著媽媽，那樣奶奶就會停下，那時抱著受傷的媽媽，李菲內心裏總是浮起爸爸每次出遠門之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爸爸要出海了，你在家一定要保護好媽媽和弟弟啊！”


  那時候小小的李菲就堅定一個念頭：“我要保護媽媽和弟弟。”就是抱住媽媽的瞬間會遭到奶奶的毒打，自己也要奮不顧身地保護媽媽。


  但是自從奶奶把自己和媽媽趕出門之後，事情發生了巨大變化，媽媽開始變得有些神經質，如果自己沒有按時回家的話，媽媽就會拿掃帚抽打李菲，一邊打一邊哭：“你為什麽這麽不聽話，為什麽總是不聽話……”


  有時學校要交一些費用，自己向媽媽伸手要錢的時候，媽媽也會拿出掃帚抽打自己，“你這個拖油瓶，怎麽又跟家裏要錢！家裏有錢嗎？有了你家裏能有錢嗎！”


  甚至媽媽在早餐店做事的時候，要是自己做事做得慢一點，媽媽會拿起擀麵杖棍打自己：“這點事情都做不好，你還有什麽用！你這個拖油瓶！”


  當初媽媽遭受奶奶毆打的時候，自己保護了她，怎麽場景一轉換，變成了自己被媽媽抽打？

  現在，媽媽的身邊有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逗媽媽笑，這個人代替自己保護媽媽，那自己呢？自己這個拖油瓶會被拋棄嗎？

  雖然早就想過有這麽一天，但是等到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接受不了。


  站在雨中的李菲第一次覺得自己身在浮萍，像是海上的一葉扁舟。


  那個開心大笑的男人轉臉看向懷裏的媽媽，他的臉映入到李菲視野之後，李菲的雨傘掉到了地上，雨水落進了心裏……


  這個男人是曾憶的爸爸曾文廣。


  淚水奪眶而出，和雨水混在一起，流進了內心的最深處，今天李菲失去了這世間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兩個人。


  【注】（英）王爾德著，王劍釗譯.王爾德詩選[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