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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位置

  舉目四望,陽光萬丈。


  秦宮其實難以稱之巍峨,但積年之殿,帶甲之士,冷冽之兵,都為這秦宮增添了難以名狀的威嚴。


  當貴族們手持了田牌,站在這日出不久的秦宮之前,仰望坐在台階之下的平台上的趙高,聽得耳邊嗡嗡的交流聲,再低頭與身邊的人對話。


  這時候,他們才真切的意識到,事情,似乎並沒有按照自己所預想的那樣進行。


  昨夜的那嘈雜無比的,那象征著漲價的熱火朝天,似乎就此一去不複返了。


  趙高揉著眼睛,暗罵一聲。


  好困啊。


  你們夢該醒了,我卻還沒能安睡,這是什麽人間疾苦呢?


  他打著嗬欠,俯瞰那些貴人們。


  貴人們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


  他們迷迷糊糊,猶在夢中。


  好久,有人轉了頭,趾高氣揚:“可有人願意出售自己手中的田牌麽?”


  此言既出,四周陡然靜了下來。


  大家互相對視,猶猶豫豫,卻無人開口。


  他們仍抱有幻想。


  他們習慣了那樣的高價和漲價。


  所以,即便是今日看著並不對勁,他們也隻是猶豫,覺得,這隻是有人想要刻意壓價而擺出來的姿態。


  此時的一個人這樣開口,更是堅定了大家的想法。


  於是他們竟然詭異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不賣!

  開口的人原本惴惴不安。


  他開口,也隻是試探別人的態度。


  看著旁人無人願意售賣田牌,於是他頓作安然,鬆了一口氣。


  看來隻是虛驚一場。


  大家於是安安心心地回去。


  至少,是表麵上的安安心心。


  他們離開之後,趙高終於鬆了一口氣,但嬴政還未下令,於是他是沒法兒離開的。


  所以他仰躺在地上,睡了過去。


  很快,輕微的鼾聲響起。


  遠一些侍奉的宮人們見著趙高睡去,紛紛上前來為他遮陽。


  有人拿了傘,有人撐起架。


  他們很是殷勤,甚至為了幫趙高遮陽,內部還爆發了一場小的戰鬥。


  趙高對此渾然不知。


  他隻知道,他醒來時候,微風不燥,天光正好。


  於是他自然而然地渴了。


  咽了一口唾沫,趙高正想要起身去弄點水,就看到眼前一人端著一壺溫熱的熟水奉到自己麵前。


  他定了定神,覺得有些荒唐。


  明明以往,自己才是那個端著溫水的角色。


  如今,因著這一份工作,自己也成了需要被別人討好的大人物嗎?

  趙高稍稍有些錯亂。


  他伸了手,接過了那杯子。


  很有趣,不是嗎?

  自己這位在有些人眼中所謂的大人物,在之前的那些人眼中,與自己麵前阿諛的人有何分別?

  而視自己為賤役的那些買賣田牌的貴人,在秦王政的眼中,是否也如自己一半卑賤而微弱呢?


  在秦王政的那位居心叵測的師兄的眼裏,自己與秦王政,是否也是一樣的呢?

  鞠子洲,在別的什麽人眼裏,是否也會如自己一般卑賤呢?


  他這樣想著,飲了溫水,溫和問道:“你二人叫做什麽名?”


  撐傘遮陽的人和端茶遞水的人臉上浮出笑意。


  趙高聲音比以往更加柔和:“以後你二人便跟著我吧。”


  ……


  秦熹手中拿了一塊田牌,摩挲其上的字跡,轉頭問道:“可準備好了嗎?”


  一旁下人頷首:“已經準備好了。”


  秦熹的臉上這才露出輕鬆的笑容。


  他緩了一下,收起手中的田牌,說道:“那便裝車吧,裝載好了這批錢財,去王宮。”


  去王宮之中,購置秦王政手中的田牌!


  購置,十張!

  田牌本身沒有什麽價值。


  即便它真的代表了一畝荒地的所有權,但那也隻是一畝地,而不是一畝金礦。


  所以,不值錢!


  而今日之後,田牌的那種高得不正常多價格,也應該如水中泡影,消失不見。


  打碎這泡影的人,就有秦熹。


  他明知道田牌的價格就要一落千丈,卻仍然準備了重金,去秦王政手中依照那高得離譜的價錢購置田牌,當然是通過這一次購置,進行站隊。


  秦王政的個人能力,以前或許有人懷疑過。


  但自從呂不韋死後,便不再有人有所質疑。


  因為秦王政確實厲害。


  但秦王政厲害歸厲害,他的利益,與大多數人是相悖的。


  王,天生需要一定程度的集權。


  而臣子,當然也需要自己手中掌握權力。


  這一重矛盾平日並不顯現,隻靜靜蟄伏。


  而另一重矛盾則是,來自於田地。


  秦土歸於秦王。


  其他人也是想要土地的。


  土地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人養活自己,也可以教人養活別人。


  那麽,土地歸誰,種地的人,就有義務去養誰。


  他們或許並不是直接的以交稅的形式去奉養,但總會有辦法的。


  比如,定價!

  土地的擁有者對於土地裏長出來的農作物,具有天然的“定價權”。


  這個定價,是認定農民的勞動所產出的糧食的價值的權力。


  我說這一石粟值多少錢,那它就值多少錢。


  我說這一石菜值多少錢,那它就值多少錢。


  而我手裏的玉石,我說它值多少錢,那它就值多少錢。


  我手裏的玉石,錢幣,我說它能買你多少糧食,那它就可以買你多少糧食!


  這一權力,直接決定了,秦王所屬的那個利益群體,可以從真正種地的人手裏拿走多少實際利益。


  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土地的歸屬!


  此時的人們並不能清晰的意識到這一切,但他們可以模糊的感知到有這樣的“剪刀”手段存在。


  於是他們知道了這權力的重要性,進而,他們對於土地的渴望是近乎本能的!


  而土地,屬於秦王一個人。


  以前他們沒得選。


  現在秦王政許諾了,他們便有機會得到土地。


  他們於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土地!


  而秦王政的利益是土地繼續歸於他。


  這是即將激化的一重矛盾。


  盡管大家不明白理論。


  但腦子好使的貴人們知道這衝突是必然發生的。


  所以他們知道,自己與秦王政其實是對立的。


  而此時,秦熹認定了,秦王政會是對立雙方當中最後的贏家!


  所以他需要重新站隊,站到他自己原本的對立麵去。


  而這一重新選擇自己的站位的資格,則需要一些誠意來邀買。


  並且很巧的是,秦王政此時正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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