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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關係

  吃罷了午飯,嬴政帶著趙高,慢慢出城,在城外的莊稼地裏巡視。


  趙高並不敢發表聲明意見,隻跟隨著嬴政慢慢步行。


  他們看著田地裏熱火朝天的秋耕。


  農會的集體作業,並非是集中所有人去蠻幹,而是集中各種資源,然後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地方。


  就比如現在,即便是一次性增添了非常多的人口和地畝,一時間需要做的事情陡然增加,但農會的基本原則也還是沒有變化。


  在田裏耕地的,大部分是老者、壯碩的婦人以及一些半大的少年少女。


  他們比起正當壯年的丈夫,氣力自然是不足的,不過趕著耕牛耕地,對於體力和氣力的要求也並不高。


  嬴政看著那田間的一個老者趕著耕牛,牛麵前綁了一棵蒼翠的菘菜,老農手裏拿了鞭子,時不時地將菘菜拉下來給耕牛吃一口,若是耕牛走偏了道,或是幹脆不走了,便不給吃菘菜,揮舞著手中鞭子,抽出空響,嚇唬耕牛。


  “啪”鞭梢炸響。


  耕牛吃了嚇,繼續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勞者於是整個人鬆散下來,對著不遠處同樣趕著耕牛的另一名老者說著些什麽。


  有童子幾人搬了水囊和飯菜來,於地頭吆喝一聲,便就把東西放在那裏,團成一團,嘰嘰喳喳的跑過來,拍拍牛腿,戳戳菘菜,膽子大些的,拿了小棍,距離遠些,戳了後門,轉身逃走。


  “這些,應當算是單純的生產關係嗎?”嬴政問道。


  趙高沉吟:“奴婢覺得,應當是算的。”


  “應當算是吧。”嬴政歎息。


  應當算,意思即是,他不能明晰地確定,到底是或者不是。


  因為缺少一個標準。


  但嬴政心裏清楚,事情,應當是與自己想象中相差不大的。


  也就是,關係,真的,不隻有區區一個“生產關係”。


  可是,如果不隻是如此,那麽判斷是否是“生產關係”的標準是什麽呢?


  關係當中,除卻生產關係,又會有哪些關係呢?


  鞠子洲隱瞞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王翦帶了丈夫們去狩獵了吧?”嬴政問道。


  “是的,農會訓練出來的舊兵,如今已經組成建製,進入山中狩獵,而王都尉則帶著新建製的兩千人兵員,去清除官道之上的猛獸了。”


  此時的野生動物還算是比較多的,秦國也好,別的其他什麽國家也好,道路上有猛獸盤踞都是常有之事——比起四處狩獵,果然還是在交通要道上找落單的過路行人比較快捷。


  針對這種情況,商業稍微發達一些的國家,都會定期出錢組織人手清理道路。


  秦國雖然重農抑商,但是卻注重交通與轄製,所以一些重要時刻也有對於各處交通要道的清理。


  但,也僅限於重要時刻和交通要道。


  王翦此時帶人去清理道路,當然是受了嬴政的命令。


  秦國的先君們受過叛亂,都有些偏執,國內凡五十人以上的兵員調動,都是要請示秦王的。


  “清理完道路,便可以調集人手,修一條水渠了!”嬴政歎息:“修渠所需要的各項工具都不是小數目,銅鐵爐中此時停工,的確是有些耽誤事的。”


  “要去催一催嗎?”趙高問道。


  嬴政搖了搖頭:“不必了,既然師兄已經將話放了出去了,那便按照他的話來執行吧!”


  嬴政深深看了一眼趙高:“師兄此去銅鐵爐,是領了朕的命令去的,他的話,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我的意思。”


  “既然話已經說了出去了,那麽就應該兌現!”


  “這不是區區一時的效益所能夠衡量的價值。”


  “因為這代表了,寡人的信用!”


  “秦人所以信秦國者,皆出此信。”


  “先王急於求財,壞掉了師兄當初在建立銅鐵爐時候對工人、對秦人的承諾,也就是壞掉了秦國對於他們的信用。”


  “他們已經被秦國背叛了一次了,要想讓他們重新相信秦國、重新相信秦王,便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嬴政將目光轉移:“趙高,你記住了,這一點信用,才是為政掌權所最重要的事情。”


  “有了這一點的信用,你隻要不破壞掉這信用,那麽你說的,即便荒謬,秦人都不會懷疑。”


  “因為你以前的話,已經都一一兌現了!”


  “掌握了這一點信用……”


  趙高弓起腰身。


  這是能對自己講的話嗎?


  趙高深深的懷疑著。


  先前的鞠子洲是這樣,如今的秦王陛下也是如此。


  他們到底為何要對自己講述這些呢?

  趙高謹慎地不發一言。


  嬴政慢慢踱著步,一步一步,走回王宮。


  趙高如同靜默的影子,不發出一點聲音,慢了兩步地跟在嬴政身後。


  “可用之人還是少啊!”嬴政歎息著。


  目前秦國朝廷裏,可用的,有些本事,且沒有自己根基的人物有幾個呢?


  即便是王翦,嬴政知道,雖然自己可以用他,但卻需要時刻的注意他與旁人的利益交換。


  而且,未來的路是一條幾乎與現有的所有優秀的人物為敵的路。


  趙高,又能到哪一步呢?


  回到宮中,嬴政見到了母親趙太後。


  趙姬死了丈夫,雖然有些傷感,可要說她十分悲傷,悲痛欲絕,那還是算了吧。


  夫妻兩個分居數年之久,這不通音信的,什麽堅貞不渝的感情也磨滅了去了。


  如今的趙姬,每天依舊沒心沒肺的過著。


  因著她成了秦太後,又是秦望陛下的生母,所以宮中之人也好,能夠接觸到的貴婦人們也好,都是以她為尊,雖然不至於阿諛奉承,但也盡量依順,小心侍候。


  這種境況,當然是很舒服的。


  “政兒,政兒,你看啊,你大父從趙國寄來了好多財寶呢!”趙姬興衝衝地拉住了嬴政的手。


  嬴政皺皺眉,雖然不滿母親的舉動,但是說到底,她畢竟是生養自己的生母。


  盡管母愛缺失,但到底是一直陪著的,嬴政知道她沒有什麽城府,心眼也不大的樣子,該順著的時候,也就順著了。


  “送來了多少財貨?”嬴政無奈問道:“有單據嗎?”


  “應當是有的吧?”趙姬愣住了。


  “拿來我看。”嬴政伸手。


  “單據呢?”趙姬朝著身後伸手。


  一旁的侍兒立刻將早已經備好了的單據遞到趙姬手中。


  趙姬獻寶一樣,有些討好笑著,將單據遞給嬴政:“政兒,這麽多財貨,應當足夠填補你這些天發出去那麽多錢的空缺了吧?”


  嬴政嘴角不自覺向上勾了勾,心頭微暖:“足夠了的。”


  倒不如說,這麽多錢,真的是自己遠在邯鄲的大父送來的嗎?


  還是說,旁的什麽人,借了他的手送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趙姬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


  “你還不去玩嗎?”嬴政將單據卷起,遞在趙高手中。


  “對哦,公孫鸘約我去賞花呢!”趙姬想起什麽一樣,急急忙忙提起裙裾,小跑著離開了。


  嬴政看著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胸膛裏暖暖的。


  這,也是單純的生產關係嗎?


  嬴政沉吟片刻,飽蘸了墨汁,用力將“生產關係”裏的“生產”二字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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