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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積極 (中)

  孺童們開開心心地把偷盜糧食地丈夫押解到農會之中了。


  他們大部分人身上都帶點傷,最嚴重的一個,是被一腳踹翻,肌膚淤青地一個男童。


  盡管他本人並不感覺有多疼痛,但農會的大人們還是很把這件事情當成一件大事。


  鏡著人去延請了三位醫者為孺童們診治。


  最終的結果當然是沒什麽問題——小孩子肌膚嬌嫩,稍微受點傷都會有些紅腫青紫。


  今日的這個偷盜糧食的丈夫,雖然說是個會真的對小孩子動手的人渣,但他其實渣得不是很徹底。


  他雖然打小孩子,但也隻是把小孩子們踢倒而已,並沒有真的想要把他們打成重傷,因此下手時候留手極多。


  因為這份留手,他嘴裏被塞了三隻來自三個不同小孩子的臭襪子。


  晚飯時候,這丈夫躺在農會的柴房裏,一口都不想吃飯,拚命漱口。


  小孩子精力旺盛,跑動極多、出汗極多。


  這些特質,加上一雙不甚透氣的鞋子,後果便是……


  ……


  “是嗎?”嬴政坐在屋裏,一邊處理異人特意漏過來的繁瑣國事,一邊聽著墨者安講述:“那麽,照你的說法,農會眾人如今已經徹底是朕的班底了?”


  “可以這麽說。”安點了點頭,臉上一片嚴肅。


  而他的目光,已經斜到了嬴政身側不遠的秦喜身上。


  兩歲的秦喜已經可以說話,也能夠走路,不過走不多穩當,稍微快一些,就總會有摔倒的風險。


  因為怕摔倒,所以秦喜更多的時候是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此時,他就坐在一張皮裘上,笑咯咯地抓著肥貓鱠姒的尾巴玩。


  鱠姒看著自己麵前滴著涎水傻笑著的人類幼崽,一臉嫌棄。


  然而它的尾巴在這人類幼崽的手中,也跑不掉,所以隻能承受這來自上天的磨礪。


  “朕聽說,最近,那些孺童也表現得很積極?”嬴政問道。


  “是的。”安點頭:“那些孺童如今已經自發地組成了幾支小隊,跟著丈夫們到處巡邏,說是要保護農會財產,保護您的財產。”


  “保護農會財產?”嬴政輕笑:“這麽積極?”


  “積極?……”安點了點頭:“的確是相當積極,以臣所見,他們以後長成,也必定會是您的腹心之臣!”


  “他們積極,並不是因為朕。”嬴政搖了搖頭:“你記得我師兄留下來的筆記裏的內容嗎?”


  “臣愚鈍。”安躬身。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嬴政笑了笑:“他們現在慢慢的都開始講求‘無私貢獻’,講求保護農會財產、保護朕的財產了,可是安,你千萬別以為,他們是為了朕才去這樣做的!”


  “按照理論,他們對於朕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感激之情應該已經消耗殆盡,而現在,他們之所以打著保護我的財產的旗號在那裏拚命的幹活,其實並不是在為朕做事!”


  “殿下何出此言?”安皺起眉頭。


  “他們其實是在為他們自己做事!”嬴政輕笑:“這是誰人也無法更改的規律所決定的!”


  “臣不解。”安彎下腰。


  “因為朕為農會製定的規則是那樣的,他們盡管是會感激我的,但是時日漸久,初初一日裏,朕給予他們精米、好肉吃,他們感激,第十日、第二十日呢?”


  “他們仍然感激嗎?”嬴政搖了搖頭:“他們會習以為常!”


  “他們會開始想要要求更多。”嬴政自信無比:“所以他們對於朕的感激之情其實早已經淡化,現在他們對朕的言聽計從,其實隻是權衡利弊之下,對於他們自己好的選擇。”


  “因為隻有朕給予他們的,才是選擇這個時候,對他們自己最好的!”嬴政說道:“他們的無私奉獻、他們的保護朕的財產、保護農會財產,歸根到底,都是在為他們自己謀福利、都是以保護他們自己的財產為出發點的!”


  “太子殿下……”安歎氣:“這麽想,會否太功利了一些?”


  太沒人情味了。


  “但,隻有這樣才是最正確的。”嬴政笑起來:“不是嗎?”


  安不說話,他有些恍惚。


  嬴政臉上的笑,是淡的,淡得幾乎沒有什麽情緒在其中,就好像……鞠子洲一樣。


  他有些害怕嬴政了。


  這樣的小孩子,實在不是討人喜歡的。


  嬴政看著沉默的安,嗤笑一聲:“罷了,你還是去帶孩子吧,朕為秦喜準備了一隻新寵,你可自帶了他去看。”


  “謝殿下。”安如釋重負。


  嬴政看著安抱起小孩子和大肥貓,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將原本已經擬好的詔令拿了出來,將安的名字從上麵劃掉。


  安,說到底,和師兄所料定的一樣,是不適合為政的人物。


  便就隻叫他去育人吧。


  ……


  十月底,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降了下來了。


  軍中因此原地駐紮,不再前進,要等待開春之後再行進攻。


  而這段時間,所有人都蜷縮在營帳之中,以自己的切身行動,表達對於自然天威的馴服。


  “也不知道家中豐收了沒有……”犬尾縮在被窩裏,冷得有些發抖。


  “這麽可能豐收嘛!”一邊擲鳩顫抖著艱難起身,站在營帳的角落,對著尿壺潑灑了起來。


  水聲響起。營帳裏激起一陣臊氣。


  “聽聲音好像滿了。”犬尾說道。


  “好像是啊。”擲鳩點了點頭:“該你去倒了,犬尾。”


  “不該我,我前天才倒了一回。”犬尾立刻說道:“如今該是精河去倒。”


  “不該我。”精河立刻叫嚷:“該是奇喝去倒!”


  “也不該我。”奇喝立刻說道。


  “那是該誰?”擲鳩撓頭:“總不能是我去倒吧?”


  “為什麽不行?”犬尾問道:“當初可是你吵著嚷著要向農會的人學的,搞個輪流倒溺壺,如今理不清楚該是誰人去倒,不也是你的責任嗎?”


  擲鳩撓頭:“當初倡議學習農會的那些人的,可不止我自己吧?”


  “那誰管呢?”犬尾緊了緊身上略顯單薄的被子:“反正是你的錯。”


  “是你的錯!”其他人紛紛讚同。


  “誰知道會是這樣的呢?”擲鳩撓著頭歎氣:“要早知道農會那幫賊子是因為每兩人就有一件冬衣才敢如此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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