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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大謀

  齊子元跽坐下首,望著主座之上的嬴政,被不明人士毆打了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殿下。”墨者安抱著正用小腳丫蹬自己的臉蹬得起勁的小孩子,開口說道“殿下,我觀這位師弟他眼角有淤青未褪,想來是新近與人私鬥過。”


  “說不定,他的煩惱,便是由私鬥開始的。”安不懷好意說道。


  齊子元臉色倏然一黑。


  這墨者果然多事!

  他想著,歎了口氣,把心一橫,說道“殿下見諒,非是子元不願坦誠,隻是,這事實在太過詭異,更兼之有失顏麵……”


  “無妨。”嬴政玩味笑著“你且講來,朕會為你做主。”


  有失顏麵……


  嬴政看著齊子元。


  齊子元,是歸秦路上投效嬴政的六名儒生之中最懂得變通的人,以嬴政的眼光看來,他也是六名儒生之中,最能做事的人——無論是哪一家的學識,都要與現實結合起來,以現實為根基去改造世界。


  這也就是所謂的“我們有無數種方式來解釋世界,但最重要的,是改造世界。”


  能做事、識字、有一點足以自保的武力,最重要的是在秦國毫無根基。


  這樣的人,正是嬴政所需要的,所以他可以拿出一點耐心來麵對齊子元。


  齊子元說道“殿下近來忙於農會諸事,我等儒生並不知悉農事,因此未能幫上殿下的忙,於是便居於客舍之中,每日讀書修身,勤行不輟。”


  假話。


  嬴政笑了笑。


  儒生們的一應生活都是蒙衍安排的,日間,朝食是日上三竿時候才吃,午食在傍晚吃,晚間,晚食在女閭吃住。


  安排的客舍,對於他們,不過是個放置行李和臨時休整的地方而已。


  這種生活模式,別說“讀書修身,勤行不輟”,怕是連出來看一眼農會雜事的時間都欠奉!

  嬴政想著,並沒有揭穿齊子元,而是靜靜聽著。


  “但去歲抵達鹹陽開始,我等便頻頻遇到一些不知身份的匪徒,定時與我等切磋身手,初時,我等尚可抵擋一二,但來秦日久,我等身體多有疲累,不能適應秦地水土,漸漸便不能抵擋。”


  “我等儒生,本不願與此類隱匿身形的匪徒多做計較,隻是報了官寺知曉,秦法也虧為天下嚴明之首,秦吏動作極快……但每每我等報官,那一夥匪徒便立時銷聲匿跡,待秦吏離開,彼輩便立時出現,施重手,對我等行偷襲之事……若隻是偷襲我等,本不是什麽大事,但這種行徑,教他人瞧見,算得什麽?這分明就是在挑釁太子殿下尊嚴!挑釁秦法威嚴!”


  齊子元說著,臉上帶了幾分大義凜然“還請殿下派遣一些侍衛,藏匿暗中,保衛我等,並且將那一夥匪徒擒拿,以正鹹陽秩序,以昭秦法威嚴!”


  他說著,目光挪到了墨者安的臉上,想要瞧一瞧這名討人厭的墨者的反應。


  墨者此時正與懷中精力旺盛的小男孩兒爭奪鼻孔的使用權,齊子元並未能夠在他臉上看到什麽可用的信息。


  難道不是墨者?

  齊子元低下頭去,等著嬴政說話。


  嬴政微微頷首“這等事件,的確是對於朕的挑釁,更是對於秦法的蔑視,子元為何不早些報與朕知?”


  “這……”齊子元略微猶豫“起初,我等是想要獨立擒下拿夥匪徒,而後再報與殿下的……”


  嬴政有點想笑“以後切不可如此大意了!”


  “要知道,你等六人,皆為朕之腹心,若是你等有所差池,朕心難安!”嬴政忍著惡心說著這樣的假話籠絡齊子元。


  齊子元知道嬴政是在瞎扯,但這並不妨礙他感到驕傲——嬴政以一國之太子的尊位,在以如此拙劣的話術拉攏自己!

  驕傲的同時,也有些欣慰。


  被無視了這麽久,原來並不是自己沒有被拉攏的資格,而是這小孩子不懂得改如何拉攏人!

  他這樣想著,深深弓腰,低下頭去“臣多謝太子賞識,願以此身此命,相報太子賞識之恩!”


  “快快起身!”嬴政走下主座,來到齊子元麵前,將他拉起“子元何必多禮。”


  “禮不可廢!”齊子元說著,站起身來“太子殿下須知,禮,乃國之本,乃王之本,乃太子之所以尊貴於士人庶人之本!”


  嬴政眼角抽搐。


  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人了。


  嬴政的觀念裏,自己目前的立身之基是“血脈關係”,是依托於秦國政權的一種從血脈裏帶來的神聖與尊貴。


  雖說這種尊貴是騙人的,有著極強的不穩定性,嬴政一直想要改變它,但嬴政並不否認它的存在以及它能夠為自己帶來的好處。


  可是“禮”……


  那就是個笑話!

  禮從根本上講,其實也就是一種簡陋的“法律”而已。


  隻不過這種“法律”對上不對下,保證權益而不追加太多的責任,相當簡陋。


  這種基本上沒有多少約束力的“法律”,秦國的貴族們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更別說是遵守它了,至於它是立國之本、立身之本的這種鬼話……


  “子元教訓的是。”嬴政微微頷首“當務之急,還是需要想辦法抓捕那一夥對子元有歹意的匪徒,不知道子元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齊子元點了點頭“自然是有的。”


  一邊抱著小孩子的墨者安冷笑著看著齊子元,同時心底生出疑惑钜子不是隻派人打了這群儒棍兩次嗎?

  ……


  適抱著娘親的胳膊,哭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塊肉幹遞給娘親“娘,這是勢偷偷為你留的,你吃。”


  他們母子兩個,已經有十幾天沒見過麵了。


  適是農會之中疾走比賽之中死去的豚尾的兒子。


  豚尾死去之後,適的娘親便被太子政轉嫁給了旁人,而適則被太子政親自出錢找人撫養。


  比起一般的孩子,適是不幸的,他年紀輕輕喪失了父親,也失去了母親。


  但他的幸運之處便在於,他被太子政親自出現撫育。


  於是一天三餐,餐餐有肉,衣服雖然並不多麽華麗,但可以穿得舒適,鞋子也變成了量足定製的東西。


  就是每天需要學習寫字,有些痛苦。


  除此之外,適最不習慣的,還是見不到娘親,以及需要嚴格遵守吏室裏的老師所製定的時間。


  母子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適背後便有一個比他還要小一些的孩子跑出來高喊“秦適,快點回去寫字了,明日早間,老師要檢查今日所教的二十個新字的!”


  適立刻驚覺,有些不舍地鬆開母親的胳膊“娘,我去寫字了……你明天要來看我啊!”


  母親依依不舍看著兒子離開。


  而不遠處,有人靜靜地看著母親目送兒子離開,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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