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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掌控鞠子洲 (下)

  進入王宮,嬴政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怨恨與憤怒。


  事情剛剛發生,即便他智慧過人,但,終究,他隻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根本無法做到完全掌握自己的情緒。


  “停車!”嬴政咬著牙說道。


  熊當立刻將馬車停下,等待嬴政的進一步指示。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嬴政沒有說什麽,隻是跳下了車。


  雨還沒有完全停住,一點點細密的雨絲落下,猶如薄紗籠下,煙霧旖旎。


  熊當見到嬴政下車,立刻拿出傘,為嬴政擋雨。


  嬴政擺了擺手“不消你為我撐傘。”


  熊當立刻會意,將傘收回。


  涼沁沁的雨絲落下,無數的念頭紛紛湧出。


  鞠子洲的聲音在耳邊回旋,振聾發聵。


  嬴政一點點思索著,一點點明悟,很快大腦脹痛。


  他咬著牙,撐著脹痛,以此緩解了對於秦王的仇怨。


  區區一個秦王!

  嬴政咬著牙。


  一步,一步,走向秦王的玄宮。


  “秦政,求見大父。”嬴政高聲喊道。


  聲音被一個又一個人傳遞,很快,有宦官出來迎接嬴政“大王命王孫政進。”


  “謝大父。”嬴政一拜,跟隨宦官。


  趨前之後,一聲聲咳嗽傳來,撕心裂肺。


  他快死了!


  嬴政這樣想著。


  “孫兒,拜見大父。”嬴政再拜。


  贏柱咳了一陣,點了點頭“近前吧,叫大父好好看看你!”


  嬴政應命近前,情緒止不住流露出來,呼吸也變得粗重。


  贏柱皺了皺眉。


  他看著嬴政努力克製,但又無法完全克製的模樣,笑了起來“哈哈……咳咳咳咳咳……”


  緊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好長時間,贏柱止住咳嗽,伸手拉住嬴政的小手,將他拉到自己麵前“怨憎大父麽?”


  “孫兒不敢。”嬴政低頭,低眉順眼。


  但他臉上、眼底,分明寫滿了恨意。


  這是嬴政第一次盡心盡力地做事,也是他滿懷希望的行動。


  然而果實被攫取,名望被偷去。


  一切再與他無關。


  得與失之間,是一個孩子所無法忍受的刻骨恨意。


  “你怨憎大父才是正理!”贏柱看著嬴政的表現,有些不滿,卻又有些欣慰“大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因為寡人乃是秦王!”贏柱站起身,牽著嬴政的小手,慢慢向前走,走到軟榻前,將嬴政按在軟榻一側,自己坐在嬴政對麵“秦王所作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你怨恨寡人,是你不對!”贏柱看著嬴政“以後你做了秦王,屆時,你再怨恨寡人,那你便是對的了!”


  “因為那時候,你才是秦王。”


  “而秦王,是不會有錯的!”


  “天下人人皆可以錯,唯獨君王不可錯!”贏柱盯著嬴政“一錯,則君王就變成了凡人!”


  “君主需要神聖性,以證明他們與平常人的不同,借此維護其統治的正義性。”腦海中溫和的聲音響起。


  嬴政低下頭。


  掩飾住嘴角輕蔑的笑。


  嗬,嗬嗬,君王不能錯?


  連自己的根基在哪裏都弄不清楚的家夥,隻怕你這一生都沒有對過吧?

  還不能錯?


  不就是怕證明了自己與尋常人一樣之後失去那份令人生畏的“神聖性”,從而讓人認識到你也隻不過就是個尋常人而已的事實嗎?


  嬴政心中張狂恣意,帶著怨恨,以自己所學,對秦王進行批判。


  “你來,不是來找大父說話的吧?”贏柱問道。


  “孫兒是向大父匯報自己施政賑災的心得的。”嬴政乖順說道。


  注意力被轉移之後,他倒也並不在意心中那一點的怨恨了。


  反而,他知道了,自己所走的道路,所明白的道理,是這位君王一生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不必了,你的事情,大父已經問過熊當了,你的表現不錯。”贏柱拍了拍嬴政的腦袋“你的那位師兄,現在也是如你一樣,對寡人心懷怨恨吧?”


  嬴政抬起頭,不解看著贏柱。


  贏柱輕捋胡須“哼,區區一個士人而已!”


  “政兒,你這位師兄,的確是個有才能的人物。”


  “他能夠找到辦法解決掉“國中之毒”,就已經證明了他腹中的確是一片錦繡。”


  “但這個人……”贏柱輕蔑說道“驕恣、狂悖、行事並不周密、而且為人張揚,這種人,你可以倚重他來治國,但也要時刻記得敲打他!”


  “否則,此人便會忘乎所以。”


  嬴政疑惑道“大父是如何知悉這些的?”


  “他泄密太多了!”贏柱輕笑“此人為人並不周密、治國之知,如何能夠說與尋常人聽呢?他不僅說了,而且說了不止一次。”


  “熊當、蒙衍都聽到了,那便是寡人全部都知悉了。”


  “什麽?!”嬴政一驚。


  “不必擔心。”贏柱拍了拍嬴政的手,微微咳嗽“大父已經幫你將蒙衍處理掉了。”


  “他……”嬴政頭上流出冷汗。


  回想一下,的確有一些時日沒有見過蒙衍了。


  原來,是被殺掉了。


  “此人喜著大紅之錦衣、好在人前高談,即便是治國安邦的知識,也要說與閑雜人聽,如此,足見其性情。”贏柱冷笑著“尤其是,竟敢教寡人等他!”


  “若非是此人與政兒你有用處,寡人一早便將他扣入獄中了!”贏柱說著,臉上流露出的卻並非是什麽憤怒。


  反而,嬴政可以看到他的羨慕與哀怨。


  他在羨慕自己?


  嬴政心中浮生出這樣的念頭。


  可是為什麽?

  “若此人……”贏柱歎了一聲“如他在十年前出現,在一年前出現,寡人當不止於此啊!”


  “政兒,你記得此人性情缺點,好好掌握此人……先代秦君重定分封的大誌……說不得,便要由你來實現了!”贏柱低低歎了一聲,好似有些累了,揮揮手,說道“去吧,大父要休息了。”


  嬴政立刻行禮,離開玄宮。


  離開之前,嬴政回頭看了一眼。


  所謂永不會錯的“秦王”,佝僂著腰身,衰老疲憊,一如尋常老人。


  以虛假的“神聖性”來欺騙民眾,而不去把握真正的“生產關係”,這樣的蠢貨……


  這樣的蠢貨能夠抓得住師兄的性情缺憾?

  嬴政忽地又想起一句話“我準備了四個方案,為的就是讓秦王陛下竊據你的功勞。”


  所以,這也是師兄的計?

  嬴政臉色微變,隨後大步走出。


  雖無有華彩流溢,然而行止之間,已成龍虎氣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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